悠悠歲月天長天 第一百四十二篇 天涯何處無芳草

作者 ︰ 江南一水

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到l,之後她便憑空消失了,手機停機,qq不在線,我原本單純地以為自己隨時可以找到她,只要我願意,現在才發現這種想法是多麼愚蠢而不切實際,正所謂人海茫茫大海撈針,沒影的事兒。一周後的某天傍晚,我抱著借酒消愁的想法自欺欺人地去學校附近的小飯館里要了幾瓶啤酒,直喝得翻江倒海五迷三道淚眼朦朧,最後飯館打烊被老板轟出門外。時令進入秋天,已經很有些涼意了,人跡稀少的大街上,正當我踉踉蹌蹌著一籌莫展的時候,遇見了從網吧里向外走的室友a,壯碩無比的a不費吹灰之力一把將我拖進了學校,如同拖著一只病蔫蔫的小雞仔。

是的,我是病了,自從l離開那天起我的生活就變得一塌糊涂,不吃飯不睡覺不上課不閱讀不寫作,一天到晚我所做的事情就只是坐在窗前六神無主茫茫然地發呆。那晚大醉而歸後,我躺在自己單薄的小**睡得昏天黑地吐得稀里嘩啦,我很納悶自己不吃不喝了那麼些天這**吐的是哪門子東西,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如同虛空了那般輕飄飄地狀若無物,也許肝膽脾胃已被統統吐干淨了吧,這種念頭讓我感到安心,干干淨淨一了百了讓我感到安心。

待我掙扎著醒來的時候,大家都開始忙著過一年一度普天同慶的國慶節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樂開了花。有跟女朋友出去游山玩水的,有回家看父母的,留在學校的也都準備去壓馬路了,全部一副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的樣子。我也要出去走走,為了一個女生我**犯不著窩這里僵臥孤村。想到這里我就爬出被窩刷牙洗臉換新衣服。一切完畢之後我對準鏡子語氣堅定地告訴自己從現在開始我要做一個堅強的男子漢了。說完鬼使神差激情昂揚地唱起了劉歡的《重頭再來》,直驚得宿舍哥兒們一愣一愣的。

當天中午f把我拉去芙蓉街吃米線了。吃飯的時候,他對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他說為了一個女生這麼難過不值得,他說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全部,你還有親人和朋友。看我沒反應,他最後甚至搬出了「大丈夫何患無妻」「天涯何處無芳草」之類的「名言警句」來安慰我。一席話說得語無倫次漏洞百出可是讓我感到很溫暖。這個一貫安靜異常的男孩子為了我突然婆婆媽媽地說了那麼多老氣橫秋的話讓我感到很溫暖,于是我就微笑了,嘴角上揚嘴角上揚然後眼淚就流了下來。這米線真**辣。我嘻嘻哈哈地對f說。

我高中很好的一個朋友來濟南工作了,當我激動無比地給他打去電話的時候,他不動聲色的語氣把我給嚇到了。電話前後打了不到五分鐘,臨了我還是壯著膽子對他說出了那句話,我說周末我們出去玩好不好,他說這個周末我要踢球啊以後再說吧。然後我就天真地抱著「以後再說」的渺茫希望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我終于明白那不過是一個**間慣用的托詞而已。可有托詞終究還是好的吧,至少他沒有直接拒絕我,人應該知足的,不是嗎?

後來我把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f,我絮絮叨叨無比哀傷地說著之前我們是多麼多麼好而現在我們又是多麼多麼不好,說著我深切的失望和難過。可f只是淡淡一笑說,正常,日子久了,再濃的友情都會變淡。我看著f波瀾不驚的表情難過得說不出任何話。

曾經在某本書里讀到過的一句話重新鐵馬冰河般地闖進腦子里面︰那些曾經以為念念不忘的事情,就在我們念念不忘的過程里被我們遺忘了。當時年輕氣盛,不懂歲月為何物,只覺得作者矯情,如今想來才感到悲憫。

上次給家里打電話的時候,媽媽告訴我說**跟人家出去賣玩具了。我說,噢,我知道了。停頓了幾秒後我媽帶著一絲責備的口吻說,你都不知道問問**在外面過得怎麼樣,他常念叨你的學習哩。在外面打工有什麼可問的,現在誰家父母不是這樣?我沒好氣地說著掛斷了電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和爸爸的關系開始變得很僵,彼此往往說不上幾句話就要吵。我看不慣他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優越感,他討厭我沒大沒小的孩子脾氣,他不喜歡我138看書網听的音樂看的電影,說那都是浪費時間的東西,我對此裝聾作啞不屑一顧說他是不會享受生活的老古董。

他三十歲的時候有了我,我是他唯一的兒子,我能夠想像得出他曾在我身上寄托了怎樣深切的期望。他也曾是我的驕傲,那些騎在他脖子上招搖過市的年月里無法無天的快樂,注定會成為這輩子我再也抹不掉的珍藏。在那段成為永久珍藏的記憶里,我們也曾是這世間親親密密的一對父子,可是轉眼之間,我們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變成了虎視眈眈勢不兩立的敵人,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每次想到這些我都只能無奈地笑笑,我終于明白了「欲哭無淚」這個詞所包含的深切的挫敗感。

我很喜歡的「榕樹下」網站幾個月來經歷著改版的許多困難,不少有才華的寫手甚至社團都紛紛跳槽去了其他地方另築家園。我看著這棵繁盛一時的榕樹瞬間蕭條成這個樣子,心里像被無數把刀子劃過那般硬生生地疼。最近心里一直有種游子流落他鄉的漂泊感,如果某天榕樹真的倒下了,下一個理想的文學家園又在哪里呢?哪里還可以繼續供我們「釃酒臨江,橫槊賦詩」,自由地表達各自的文學理念呢?我不願我也害怕做這樣的假設。

今天晚上從自習室回來,門口管宿舍的老頭又檢查我的出入證了,他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在這個宿舍樓住可還是硬生生把我攔下了,嘴里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地宣揚著他狗仗人勢的威嚴。我不願跟這樣的人理論,迅速回宿舍拿了證遞給他看。

睡前听mp3,听到王菲在《浮躁》里懶洋洋地唱︰「一切都好,只缺煩惱」,突然厭倦了詞作者裝腔作勢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假情調,立刻關掉機子蒙頭呼呼睡去。

一覺醒來,但願這所有的哀傷都已成為萬劫不復的歷史,但願那所有的歡樂重新整裝待發紛至沓來,但願一切正如人們所說的那樣︰日升月落,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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