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古代女子早慧，大戶人家里十歲就幫著管家的姑娘也不在少數。因為到了十五歲嫁到夫家就要管家理事，成為一大家子人的當家主母，上頭有婆婆管家的，那也要的管起自己的小家來。所以陳管家並不懷疑綺蘭如此通曉世故人情。從綺蘭的言談來看，她既是落魄人家的女兒，經歷自是非同尋常，所以見識和氣度也異于常人，不然誰能舍得讓自家女兒拋頭露面賣什麼畫樣，都是在家里嬌養著直到出嫁。
「姑娘憑什麼這麼自信？一萬兩不是小數目，普通的繡莊一年也賺不到這麼多的銀子。」陳掌櫃盡管已經在竭力說服自己要相信眼前的這個相貌氣度皆都不凡的小姑娘，但是她仍然忍不住問道。
「就憑著我以十歲稚齡就能畫出這副畫樣來。況且，我並不是任性妄為口出誑語，我願意和繡莊簽訂有官府印押的契約，履行契約里所有的條款。當然，官稅由繡莊承擔。」綺蘭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平穩，目光堅韌，讓人不由自主的願意相信她。
陳掌櫃其實已經有七、八分被綺蘭說動。
首先，不容置疑，這是一樁一本萬利的生意，水墨刺繡雖然在大周朝還沒有流行開來，但是也頗得一些文人的青睞，而且因為價格昂貴，所以出貨相對較少，並不佔用多少人力物力。如果綺蘭能不斷的提供像江南夜雨圖這樣構思巧妙、制作精良的畫樣給繡莊，一年上萬兩的收益也不是不可能。
其次，小姑娘既然敢胸有成竹的要和繡莊訂立契約，並且連不能履行契約該如何賠償繡莊的損失也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的確，如她所說被賣入青樓，憑著她的本事要賠這一萬兩銀子自是不在話下，這又為她的話增加了幾分可信度。這也說明了，她敢夸下這個海口是有著自己的依仗的，不然，誰樂意往金鳳樓這個火坑里跳。
但是要把純利要與沒有入股的人分成這可是大事，她做不得主。
本來照著她的性格，這種匪夷所思的想法她肯定是一口拒絕，不留余地的，可是做了這幾年的大掌櫃，在商界浸yin磨礪，幾經風雨，她的眼界也提高了不少，不再是那種小雞肚腸的婦人。她正色道︰「姑娘的提議我會認真的考慮，只是分紅利不是小事，須得東家親自點頭。」
綺蘭也料到會是如此，分紅利等于入股，她要的紅利還是四成，真要是簽了契約，她以後就等于也成了繡莊的東家之一，就是陳掌櫃見了她也要客客氣氣的，人家能不謹慎嗎。所以陳掌櫃沒有當場回絕不留半點余地已經比預想的要好的多。
綺蘭頷首道︰「這是自然，只是我們也不能無限期的等下去，成與不成，還請陳掌櫃給我們一個期限。」
陳掌櫃略一沉吟，道︰「三日之後，我在繡莊恭候夫人和姑娘大駕光臨。」
綺蘭和母親起身告辭，陳掌櫃親自送到門口。
能得掌櫃相送想必不是一般人，小二遲疑著要不要問一句綺蘭還買不買先前相中的荷包，綺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回首嫣然一笑︰「今兒個銀兩不夠，過幾日一定來買。」心里卻想著，以後她開鋪子一定要把這個伙計給挖過去。
鄭長青和李建昌來之前原本定下後日就回揚州，卻不想在六合縣一呆就是三天，且這三天里案情一點進展都沒有。
杜縣令是進士出身，在翰林院呆過兩年，後來外放補了這六合縣的缺，也就是說他這個縣令是正正經經得來的，沒有走誰的路子。換句話說，也沒有投靠過誰和得罪過誰。在六合縣上任兩年，他也是連續兩年考評得優，如無意外，三年任滿之後，他升個從五品不是沒有希望。
而杜夫人也是五品官員家里的女兒，和杜縣令育有一子兩女，一家人過的也算和美，沒有任何跡象證明他會拋下這一大家子要走上那條不歸路。
除非……除非他被人抓住了什麼把柄。
李振把縣衙和縣衙後院用一天的時間搜了個底朝天，又用了一天的時間把縣衙里的所有相關人等挨個問話，當然，後院里的人也沒放過一個。
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之前，誰都有嫌疑。
鄭長青濃眉緊鎖，背著雙手在杜縣令的書房里來回踱步，李建昌悠然自得的坐在書案前拿著一本書翻看。
這就是李振進屋後看見的情景。
「找到線索沒有？」鄭長青看見李振進來，走上前去急切的問道。
李建昌只抬了抬眼皮，又聚精會神的看他手里的書，似乎天塌下來也與他無關。
「所有的客棧都查過了，都說沒有見過師爺所說的那個人。」李振的神情間也有幾分懊惱，整整三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有沒有可能是改頭換面？不然青天白日的這麼一個大活人不可能除了師爺誰都沒有見過。」鄭長青做了幾年的地方官，也遇見過不少棘手的案件，最後都迎刃而解，像這樣查了幾天還是沒有一點頭緒的案子實在是屈指可數。
「師爺的來歷我也查過了，他在遇見杜縣令之前是個屢試不第的落魄秀才，因得罪了當地的豪強被打的只剩半條命，是杜縣令因緣巧合救了他，見他有幾分見識就帶在身邊做了師爺。」這是李振根據師爺自己所述派人騎了快馬去他的老家打听到的情況。
「這案子的關鍵是殺人動機。杜縣令于公于私都不曾與人結仇，在這六合縣聲望也不錯，算是個清官。當然，我說的都是明面上大家所看到的，暗地里誰也不知道杜縣令究竟做了什麼事令凶手動了殺機李振，你再去把杜夫人請過來，我有話要問她。」
杜夫人是個年紀與李氏不相上下的中年婦人。此時她全身素縞，面色蒼白無血，雙眼空洞無神，整個人乍眼一看就像一具沒了魂魄的軀殼。鄭長青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李氏恐怕也是這般模樣吧，所以為了李氏，為了兒女，為了老娘，他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官安安穩穩的做下去，就算不能步步高升，他也要保住家人一世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