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客廳。
「跟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寰美的董事長,傅璟琛,也是這棟房子的新主人。」景未央沉靜的目光掃過驚愕的僕人們,而後落在靜坐一方的傅璟琛身上。
他從進屋就一直沒說話,雖然帶著一絲微笑,可是那種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依然震懾得大家心底發顫,個個離他遠遠的,不敢靠近他。
「以後他是你們的新主人,秦叔,徐媽,吳姐……」景未央依次點著大家的名字,心底有些難以言明的悲傷,「你們都是跟了爸爸好多年的人,謝謝你們這麼多年為景家兢兢業業的工作,謝謝你們對我和非然的照顧……」
「二小姐,您別這樣!」秦叔哽咽著說了一句,他和幾個平日里和景未央關系好的僕人听得眼眶都紅了,心里說不出的難受羼。
一直以為這輩子可以在景家工作到老,沒想到臨老的時候還要經歷這樣一場下崗的風波。他們都老了,一直在景家工作,都習慣了手頭上的活兒,其他的事兒也不會做,離開了景家之後估計也沒有哪個地方會要他們……
「謝謝——」景未央一邊說,一邊鞠躬行了一個禮,哽咽了一下,又說︰「如果大家想留下來,傅董會按照原來的工資付給你們。如果想走,我現在就將你們的工資結算了——」
「二小姐,你和小少爺還會在這兒嗎?」秦叔紅著眼楮問景未央。如果景家的人以後還在這兒,他便留下,如果景家的人都走了,那麼他留下又有什麼意思灼?
他有自己的兒女,即使以後沒有工作也不至于餓死。兒女們早就勸他回家頤養天年,他是舍不得工作了幾十年的地方,舍不得看著她長大的景未央,舍不得老爺和二夫人……
如今老爺昏迷不醒,二夫人在她娘家休養身體,听說最近也住院了,就連大小姐都已經搬出了這個家,如今這個家里就只剩下景未央和景非然——
如果連這姐弟倆都走了,一個空蕩蕩的房子,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
「她當然會留下。」
一直沒有說話的傅璟琛溫柔一笑,看向景未央。這個一直存在于他心尖上的少女,分明才十八歲,卻井井有條的處理著景家的大小事務,如今即使面對這麼多人的分離,面對這無限的悲傷,也不見她有一絲脆弱的神情。
他喜歡她的性子,可是有的時候,這樣的她也讓他好心疼。
同樣年齡的女孩兒,在十八歲的時候還在跟父母撒嬌,她呢?必須面對父親入獄的事實,以自己微弱的力量掌控公司,營救父親,還要承受外界的壓力……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有沒有一個人悄悄的流過淚?午夜夢醒的時候,有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卻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從現在開始,他來了,他會將她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不再讓她感到孤單害怕。
「二姐。」景非然拿著自己的書包,緩緩從客廳外走進來。
他曾經溫柔純淨的臉上,如今已經覆滿了悲傷和冷漠,他的變化,讓景未央感到心疼。早在醫院那一天,非然就已經知道了房子被賣的事實——
「我們搬家。」景非然的眸光淡淡的瞥向傅璟琛,冷漠的笑道,「既然房子已經不是咱們的了,留在這兒跟寄人籬下有什麼區別?」
景非然的不友善,傅璟琛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絲淺淡的弧度,不置一詞。
他看得出來,這毛頭小子對景未央一定有其他的想法。
「非然——」
景未央看得出來景非然對傅璟琛的敵意,可是這個家是父親住了一輩子的地方,是父親和母親生下她的地方,也是她長大的地方,她不想搬出去。
更何況,傅璟琛怎麼會答應她離開?
「爸爸出院之後一定想回家,咱們要是搬走了……以後爸爸回不了家,他會難過的……」景未央一步步走向景未央,試圖用景天成的名義挽留住景非然。
「二姐,即使爸爸回了家,看見房子已經不姓景了,他一樣會難過。」景非然一語戳破了景未央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謊言城堡,她以為自己將景天成搬出來,非然一定會乖乖的听話,沒想到一樣沒有效果。
「而且如果讓爸爸天天住在別人屋檐下,看著曾經屬于自己的房子如今改名換姓了,他會更加難過。」景非然握住景未央的手指,溫柔的說︰「二姐,爸爸不怕離開這個家,他怕的是觸景傷情,看見一次有回憶的地方,心就會痛一分……」
景未央不得不承認,非然說的是事實真相。
可是……
她看向傅璟琛,驀地發現他幽深的眸子正凝著非然握住她的那雙手上。景未央眸光緊縮,低頭看著自己和非然握在一起的雙手——
她將自己的手指抽出來,同時心里也有一個聲音在無奈的嘆息,傅璟琛他的醋意太強了,僅僅是握一下手而已,他就上了心……
「景小姐,你看我做什麼呢,」傅璟琛滿意的勾唇,溫柔笑道,「是去是留,你自己做決定。如果你留下,這房子里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會破壞,如果你走了,從此這房子姓傅,那麼我就會按照我的喜好,重新將這房子翻修一遍,重新裝潢一遍——」
他溫柔的言語,卻句句帶著威脅。
他在警告她,如果她敢走,他一定將這里的一切都毀了。即使到時候她如願以償的將房子贖回來了,也已經不再是最初的模樣。
這里的一點一滴,都是爸爸的回憶。
一個人老了的時候,擔心的事情沒有那麼多了,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泡杯茶,看著熟悉的環境,回憶一樁樁美好或者痛苦的往事。
父親操勞了這麼多年,作為他唯一的女兒,景未央只想保留父親的一點回憶,等他醒過來的時候,有一個可以靜靜坐著回憶往事的地方。
媽不在了,爸剩下的就只有這棟房子,就只有這零星的記憶殘片。「非然,我不走,爸爸也不會走。」
景未央悲傷的環視了一遍四周,嘴角勾起一絲溫柔的微笑,「這里到處都是爸的回憶,如果不在這兒,爸就沒了可以想念、可以追憶的事情。如果一個老人沒有了回憶,那麼,即使他有富余的物質,他的心也一定不是幸福的。」
她的微笑,她的話,輕輕的撩|撥著傅璟琛的心。
每一次听她說話,他的心便會寧靜,那是一種別人給不了的舒服。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遠遠的看著她,偶爾听她說一兩句,偶爾看見她一抹微笑——
這樣的日子就已經足夠了。
「是啊二小姐,您要是走了,我們也就沒有留下的理由了。不久以後老爺出院了,換了環境不說,連個陪他下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秦叔和幾個僕人一听景未央不走,當即感動得掉下眼淚!
這個房子不僅有景天成的回憶,也有他們這些老僕人的快樂往事。他們在這里工作,拿著豐厚的工資養育了自己的兒女,他們過去的幾十年里,有一大半的時間都花在了這個房子里,對他們而言,這里雖然不是真正的家,但是卻是他們心靈的寄托,情感的港灣。
如今已經老了,他們舍不得離開,能多待一天,便多幸福一天。
「非然,你听見了嗎?」
景未央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景非然,說︰「爸爸喜歡和秦叔下象棋,喜歡吃徐媽做的家鄉菜,喜歡看吳姐修剪的花枝,也喜歡……」
「二姐,這些都不是理由。」景非然搖頭苦笑,「而是你的心想留下,是不是?」不等景未央回答,景非然又瞥向傅璟琛——
「因為這個男人,所以你想留在這兒,是不是?」
「……」
景未央沒有料到景非然會突然這麼問!
她的確不想離開,她的心的確想留在這兒,可是她哪怕有百種千種理由留在這個地方,也沒有一個理由是因為傅璟琛。
這個男人在這兒,她只會拼命的想離開,而不是留下。
傅璟琛饒有興致的撫模著自己白皙的手指,眸光落在景未央身上。在景非然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多麼期待著景未央能說一句,是,我想為他留下……
可是他知道,這也只能是自己的奢望了。
也許他永遠都不會有那麼幸運,永遠都沒有那個機會,可以听到一直住在他心里的她親口說出,我願意為你留下,傅璟琛——
「二姐,你愛上了這個人?」景非然咬牙看著一言不發的景未央,痛心疾首的低吼︰「蘇墨哥和你三年的感情,竟然敵不過你和這男人短短兩個月的接觸嗎?」
「非然……」
景未央心中鈍痛,還來不及解釋什麼,又听見他悲傷的說︰「二姐,你變了!難怪蘇墨哥走的時候你一點都不覺得悲傷,呵呵呵,那個時候你就已經厭倦了蘇墨哥吧?」
「……」
「我懂,三年的感情,膩了吧?蘇墨哥對你再好,始終敵不過時間的流逝。幾百個日夜,你厭倦了他,然後,你喜歡上了一個大你九歲的老男人!」
「啪」的一聲,景未央抬手甩了景非然一個耳光——
在場的人驚愕了,先是景非然的話已經讓他們萬分錯愕,如今景未央動手打他,更讓大家措手不及!
二小姐從來沒有跟任何人動過手,她第一次動手打的人,居然是懂事的小少爺……
「二姐。」
景非然被這一耳光打得偏過了頭,他緩緩重新偏過頭看著景未央,臉頰上是火辣辣的痛楚。他溫柔的二姐,居然動手打了他!
臉頰再痛,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傅璟琛挺直了背脊,盯著眼前這一幕,瞳孔緊縮。
他知道景未央一定是害怕他生氣,才會動手打景非然,阻止他再說出那些侮辱他的話。可是她怎麼不知道呢,上一次教訓程梓韞,只是因為程梓韞欺負了她,並不是他為自己出氣——
今天即使景非然說再多侮辱他的話,他也會看在那是她弟弟的份兒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點小顏色瞧瞧就可以了,絕對不會下那種毒手——
「……」景未央錯愕的看著自己的手掌,然後驀地看著難以置信的景非然。她只是不想他繼續胡鬧下去,她只是害怕他說出激怒傅璟琛的話……
她並不是存心想打他,她只是害怕她唯一的弟弟,經歷程梓韞那樣的事——
程梓韞斷了一根肋骨,如今還在醫院,恐怕這個學期的期末考都不能參加。寧城高校有一個規矩,老師會看學生每一學期的期末考成績來評分,到時候按照評分標準將相應的評價寫在學生的個人檔案中。
一些正規的大公司招聘的時候,往往會根據學生個人檔案上的評分來挑人。
所以說,如果缺了一次期末考,對他以後的求職路有一定的負面影響。
如果這個時候景非然又再次出了事,到時候參加不了期末考,影響了他以後的工作,景未央一輩子都會愧對他。
「對不起……非然,我不是故意的……」景未央錯愕的看著景非然被打得發紅的臉頰,心底生出了濃濃的歉疚,「對不起,非然……對不起……」
「原來這個男人在你心里這麼重要!為了他,你竟然動手打我!」景非然失望的看著景未央錯愕的臉,冷笑著挎著書包離開了客廳。
景未央寧願他罵她,寧願他憤怒的指責質問她,也不想看見他失望的眼神,冷漠的神情。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景未央望著景非然離開的背影,喉嚨里一陣苦澀。
傅璟琛靜靜的望著她落寞的身影,什麼都沒說。
*
幽靜的別墅——
「啪」的一聲,景婼嫻將手里的咖啡杯扔向對面的寧子然,一張臉氣得通紅!半杯散發著熱氣的咖啡灑在桌子上,打濕了插在花瓶中的那一支玫瑰。
「寧子然你他|媽混蛋!」景婼嫻站起來指著寧子然的鼻子罵,「你憑什麼進門就說我跟別的男人上過床!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不干淨!」寧子然抬手撫模著自己的左邊臉頰,咖啡杯從他臉頰邊擦過,微微的痛。對于景婼嫻的質問,他不置一詞,冷漠的抬腿朝樓上走去。
「就算我跟別的男人上過床,又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指著鼻子罵我下|賤!」
景婼嫻憤怒的看著不理會自己的寧子然,一抬手將桌子上的所有東西全部拂到地上摔得粉碎。花瓶碎了,煙灰缸碎了,點心碟子碎了……
似乎看見寧子然的冷漠時,她以為自己早已死去的心,也碎了。
「不是懷孕了麼?不是買了早孕試紙麼?」
寧子然站在樓梯上,側眸看著氣得雙頰通紅的景婼嫻,嘲諷的勾唇,「每一次我都做了避|孕措施,景婼嫻,你哪兒來的孩子?」
懷孕?
早孕試紙?
景婼嫻錯愕的望著站在樓梯上的男人,她從來不知道什麼早孕試紙,更別說買那種東西了!她這幾天剛剛來月經,怎麼可能懷孕……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明天去醫院——」
寧子然也不多做解釋,冷漠的瞥了眼她,繼續朝樓上走。
「我不去!」景婼嫻抗拒的回答,她沒有生病,沒有懷孕,為什麼要去醫院!恨恨的看著寧子然,她怒道︰「該去醫院的人是你!你該去檢查檢查你的神經是不是錯亂了!」
「景婼嫻,閉上你的嘴!」寧子然的平靜外衣被自己褪下,憤怒的盯著樓下的景婼嫻,「老子心情很不爽,別惹我!」
「你他媽的心情不好出去找個人泄泄火,別他媽跟我發瘋!」景婼嫻拿上自己的包包,蹬了一腳擋路的桌子,大步朝大門走去。
「站住!」
寧子然看著她倔強的背影,怒不可遏的低吼!這些年他太遷就她,以至于她到了如今這目中無人的地步!他人還在這兒站著,她竟然敢不說一聲就走!
景婼嫻置若罔聞。
「景婼嫻,我最後跟你說一遍,今晚你哪兒都不許去!」寧子然再一次低吼,嗓音卻高了幾分。
景婼嫻不僅不停下腳步,連回頭看一眼他都嫌多余。
「該死!」
寧子然憤怒的從樓梯上直接縱身跳下來,敏捷的落在地上,微微屈膝便穩住了身子,然後一個箭步朝已經走到門邊的女人沖過去——
景婼嫻的手指剛剛踫到門把的時候,黑影突然閃到眼前,捉住她的手臂狠狠的將她甩進自己懷中!同時,他的胳膊緊緊箍住她縴細的脖子,她連喘口氣都很吃力——
「放開我!寧子然你這個混蛋!!」
景婼嫻害怕的掙扎著,他健壯的手臂橫在她脖子那兒,她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脆弱的喉骨被他的手臂壓迫著,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已經控制了她的命門……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對她了。
第一次,是她為了那個死去的愛人要死要活的夜晚,他看著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而尋死的她,不禁怒火中燒,將她手腳捆住,最後不知怎麼發展成了一場強|暴……
第二次,是一年以前,她听了景天成的話,決定走出過去的陰影,將過去的一切放|蕩行為劃上句號。結果,在她跟他說出一刀兩斷的時候,他粗暴的將她綁在床上,要了一整夜,折磨了她一整夜……
沒有哪個男人可以一整夜不停的做,他像發了瘋一樣,要了她兩次之後就去買了那種讓男人一直屹立不倒的藥,靠著藥性,一直不停歇的在她身體里馳騁……
那一夜過後,她渾身都是傷痕,他抓的,他咬的,甚至連都因為他一夜的索取而嚴重擦傷,加上高燒不退,她在醫院住了半個月……
所以從那一次之後,她再也沒敢打過離開他的主意。在他不生氣的時候,她可以隨著自己的性子跟他鬧,跟他吵,可是在他生氣動怒的情況下,她什麼都不敢做……
「別不听話,否則,下場不是你能承受的——」寧子然危險的嗓音在她耳畔流動,她害怕的點點頭,眼角一酸,眼淚不受控制的淌出來……
寧子然感覺到手臂上有溫熱的東西劃過,低頭一看,景婼嫻已經哭出來了。他瞳孔微縮,稍微放松了自己的手臂,「擦干眼淚,回房間。」
景婼嫻掙開他的禁錮,額頭抵在門上痛苦的啜泣著。她恨自己為什麼要跟景未央吵架,為什麼要賭氣離開景家,來到這個魔鬼的私人別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