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張楓、洪七公和郭靖回到客棧。黃蓉等人果然炒了一碗白菜、蒸了一碟豆腐給洪七公吃。白菜只揀菜心,用雞油加鴨掌末生炒,也還罷了,那豆腐卻是非同小可,先把一只火腿剖開,挖了廿四個圓孔,將豆腐削成廿四個小球分別放入孔內,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的鮮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火腿卻棄去不食。
洪七公一嘗,自然大為傾倒。這味蒸豆腐也有個唐詩的名目,叫作「二十四橋明月夜」,要不是黃蓉有家傳「蘭花拂穴手」的功夫,十指靈巧輕柔,運勁若有若無,那女敕豆腐觸手即爛,如何能將之削成廿四個小圓球?這功夫的精細艱難,實不亞于米粒刻字、雕核為舟,但如切為方塊,易是易了,世上又怎有方塊形的明月?晚飯後幾人分別回房就寢。
洪七公見張楓與黃蓉、秦南琴分房而居,奇道︰「怎麼?你們三個女圭女圭不是小夫妻麼?怎地不一房睡?」黃蓉等人一直跟他嬉皮笑臉的胡鬧,听了這句話,不禁大羞,燭光下紅暈雙頰,黃蓉嗔道︰「七公,你再亂說,明兒不燒菜給你吃啦。」
洪七公奇道︰「怎麼?我說錯啦?」他想了一想,恍然大悟,笑道︰「我老胡涂啦。你們兩個女女圭女圭,明明是閨女打扮,不是小媳婦兒。你們小夫妻是私訂終身,還沒經過父母之命,媒約之言,沒拜過天地。那不用擔心,我老叫化來做大媒。你爹爹要是不答應,老叫化再跟他斗他媽的七天七夜,拚個你死我活。」黃蓉本來早在為此事擔心,怕爹爹因為秦南琴之事不喜張楓,听了此言,不禁心花怒放,一笑回房。
次日天方微明,郭靖已起身到松林中去練「降龍十八掌」中那一招「亢龍有悔」,練了二十余次,出了一身大汗,正自暗喜頗有進境,忽听林外有人說話。
郭靖忙轉身看去,只見是張楓等人緩步前來。黃蓉拉住洪七公的肩膀一陣搖晃,叫道︰「七公,七公,你這根寶貝竹棒兒你自己留著也沒用,不如給了我罷?」洪七公抬起頭來,打個呵欠,又伸懶腰,笑道︰「你說得好輕松自在!這是你公公的吃飯家伙。叫化子沒打狗棒,那還成?」黃蓉纏著不依,說道︰「你這麼高的功夫,人家只听到你的聲音,便都怕了你,何必還要這根竹棒兒?」洪七公呵呵笑道︰「傻丫頭,我慢慢說給你听,不過你待會得給七公弄點好菜。」黃蓉忙答應下來。
洪七公說道︰「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愛錢的財主是一幫,搶人錢財的綠林盜賊是一幫,我們乞討殘羹冷飯的叫化子也是一幫……」黃蓉拍手叫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別人叫你作‘洪幫主’,原來你是乞兒幫的幫主。」洪七公道︰「正是。我們要飯的受人欺,被狗咬,不結成一伙,還有活命的份兒麼?北邊的百姓眼下暫且歸金國管,南邊的百姓歸大宋皇帝管,可是天下的叫化兒啊……」黃蓉搶著道︰「不論南北,都歸你老人家管。」洪七公笑著點點頭,說道︰「正是。這根竹棒和這個葫蘆,自唐末傳到今日,已有好幾百年,世世代代由丐幫的幫主執掌,就好像皇帝小子的玉璽、做官的金印一般。」黃蓉伸了伸舌頭,道︰「虧得你沒給我。」洪七公笑問︰「怎麼?」黃蓉道︰「要是天下的小叫化都找著我,要我管他們的事,那可有多糟糕?」洪七公嘆道︰「你的話一點兒也不錯。我生性疏懶,這丐幫幫主當起來著實麻煩,可是又找不到托付之人,只好就這麼將就著對付了。」
穆念慈突然道︰「七公,你待我們這樣好。我本想將來見到你,再燒小菜請你吃,只怕……只怕……唉,這件事未必能夠如願。」洪七公問道︰「為甚麼?」穆念慈道︰「要跟我們為難的對頭很多,都是些壞家伙。蓉兒妹妹和南琴妹妹跟著楓弟自是不用怕他們。但我和郭大哥本領不濟,總有一天,我兩個會死在人家手下。」洪七公微笑道︰「死就死好了,誰不死呢?」
穆念慈搖頭道︰「死倒不打緊。我最怕他們捉住了我,知道我曾跟你學過武藝,說我墮了你老人家的威名。」
洪七公明知穆念慈是以言語相激,卻也忍不住大為生氣,問道︰「那些家伙是誰?」穆念慈道︰「有一個是黃河老怪沙通天。」洪七公搖頭道︰「沙通天有啥屁用?郭靖這傻小子再練得一兩年就勝過他了,不用怕。」
秦南琴也說了藏僧靈智、彭連虎兩人的姓名,洪七公都說︰「有啥屁用?」待黃蓉說到白駝山少主歐陽克時,洪七公微微一怔,詳詢此人出手和身法的模樣,听黃蓉說後,點頭道︰「果然是他!」
在場的人中,除了黃蓉和秦南琴听張楓說過五絕之事,知道洪七公說得是西毒歐陽鋒外。其他人見洪七公神色嚴重,郭靖忙問道︰「七公,這人很厲害嗎?」洪七公道︰「歐陽克有啥屁用?他叔叔老毒物這才厲害。」穆念慈道︰「老毒物?他再厲害,總厲害不過你老人家。」
洪七公不語,沉思良久,說道︰「本來也差不多,可是過了這二十來年……二十來年,他用功比我勤,不像老叫化這般好吃懶練。嘿嘿,當真要勝過老叫化,卻也沒這麼容易。」穆念慈道︰「那一定勝不過你老人家。」
洪七公搖頭笑道︰「這也未必,大家走著瞧吧。好,老毒物歐陽鋒的佷兒既要跟你為難,咱們可不能太大意了。女女圭女圭你危言聳听,又出言激我,只不過要我再教你們功夫。你們乖乖的多燒些好菜,七公總不會讓你們吃虧。」黃蓉等三女听到洪七公如此說均感大喜。
郭靖問道︰「七公,歐陽克的叔叔到底是誰?這樣厲害。」洪七公道︰「哈,他不厲害?‘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這聰明女女圭女圭的爹爹是東邪、那歐陽鋒便是西毒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王真人已經逝世,剩下我們四個大家半斤八兩,各有所忌。這聰明女女圭女圭的爹爹厲害不厲害?我老叫化的本事也不小罷?」
黃蓉听洪七公說完,心下暗自琢磨,過了一會,說道︰「我爹爹好好的,干嗎稱他‘東邪’?這個外號,我不喜歡。」洪七公笑道︰「你爹爹自己可挺喜歡呢。他這人古靈精怪,旁門左道,難道不是邪麼?要講武功,終究全真教是正宗,這個我老叫化是心服口服的。」又向郭靖道︰「你學過全真派的內功,是不是?」郭靖道︰「馬鈺馬道長傳過弟子兩年。」洪七公道︰「這就是了,否則憑你的資質短短一天半,怎能把我的‘亢龍有悔’練到這樣的功力。」穆念慈又問︰「那麼‘南帝’是誰?」洪七公道︰「南帝,自然是皇帝。」郭靖與穆念慈都感詫異。
穆念慈道︰「臨安的大宋皇帝?」洪七公哈哈大笑,說道︰「臨安那皇帝小子的力氣,剛夠端起一只金飯碗吃飯,兩只碗便端不起了。不是大宋皇帝!那位‘南帝’功夫之強,聰明女女圭女圭的爹爹和我都忌他三分,南火克西金,他更是老毒物歐陽鋒的克星。」郭靖與穆念慈听得都不大了然,又見洪七公沉浸在回憶之中,也就不敢多問。
過了半響,洪七公對黃蓉三人說道︰「女女圭女圭們,回客棧做飯去吧。我該傳他們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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