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凡悠然跨出半步,冷漠而怨毒地瞅看這偉岸老人。
你一定奇怪這早先氣度威武不凡的老者,為何一見了這閻羅令,會變成如此驚懼而手足無措?原來這閻羅令上一代主任百變閻羅錢俊,那慘絕人寰的一戰,是他此生此世永遠忘不了的一幕。
百變閻羅那淒厲的面容,短金棍凌厲的招式,鋼龍梭懾人心魄的長嘯,兩極真氣動力如巨浪似的縱橫斗場鮮血飛濺,人體殘肢粉碎,臨終前的嘶喊……他一閉上眼,面前就映出這血淋淋的一幕,耳際仍隱約傳來那陣陣垂死前的慘號……這慘狀,他永遠不會忘懷,似燒紅的鐵,烙在他心上。鐵掌華武,他顯得激動和失常的仰天慘笑……他指著于凡,道︰「好,好,三十年前血債,老夫在今天也可做一次徹底的了斷。」他盡力平靜了一下,又道︰「這位少俠高姓大名?與當年閻羅幫幫主錢老人家是何稱呼?」
于凡面上神色冷削至極,他以寒冰似的聲音冷冷的回答道︰「在下于凡,百變閻羅便是在下授業恩師,閣下想必是江南五奇之首,鐵掌華武了?」
華武點頭︰「不敢,正是老朽!」
于凡冷哼一聲道︰「如此好極,只是尚有一位號稱天府第一高手的丁鵬怎麼不見?」于凡言下,形態之傲,直使華武等人呆立在那里,他們正待反唇回駁這無禮之言。
驀然,一陣狂笑起處,一個聲如洪鐘的雄勁口音答道︰「何人提及賤名?老夫在此!」
眾人齊齊回身,一個中等身材,舉止軒昂,外著紫色長衫的白面老人大踏步走了出來。他兩只鳳眼突然一睜,精光閃閃地瞧著于凡及火眼金楮二人,哈哈長笑道︰「歐陽老弟,久違了。」他眼角一帶于凡,沉聲道︰「這位小友,面生得很,尚煩請老弟代為引見?」丁鵬果然不愧為白道成名人物,舉止談吐,穩練異常。
火眼金楮只得一抱拳道︰「在下于尊駕襄陽一別,轉瞬已逾二十年了,不想尊駕卻仍是如此硬朗……」他亦是老江湖了,先將場面話交代,方不至失了自己身份,他這時才一指于凡道︰「這位老弟乃是當今閻羅幫新幫主,當年錢老前輩唯一傳人,姓于,單名凡便是。」
疾沙劍丁鵬雖然知道此人來歷,心中波動不已,他臉上卻擺出一派莊主的尊嚴,故裝從容的道︰「哦!原來是于凡幫主,老夫失敬之至,且請進內伺茶。」
于凡眼見大仇當年,胸中頓時熱血沸騰,他強按激動的心情,冷冷一笑道︰「丁鵬,你用不著如此虛情假意,笑里藏刀,三十年前血債現在正好了結,何必再拖延時光?」
語聲方住,那一直站立側旁的藍衣俊美少年,突然怒叱一聲,叫道︰「好狂的小子,你有多大道行?竟敢對我恩師如此無禮?」他是丁鵬首徒。先前見恩師及華師叔對這眼前少年如此忍耐,一肚子怒火早已按捺不住,此際雙目圓睜,便待動武。
丁鵬卻微微擺手,說道︰「于凡,老夫與令師當年之一段仇怨,稍停自會予你一個公道,這里卻不是談話動武之處,且請入內。」
于凡就不再說話,冰冷地昂首與眾人魚貫入莊。
眾人行至莊中一棟上書「演武廳」的高大屋宇之前,疾沙劍丁鵬肅立讓客,于凡二人率先踏入此廳,不由皆生有一種高曠寬大之感,此「演武廳」高達五丈,闊廣三十余丈,一式青磚地,兩旁排有數列兵器架,及石擔、石鎖、柏木樁,皮人等練武器具。大廳盡頭,擺有兩排座椅,各人行至眼前,相繼落座,丁鵬面容一整,頓時如罩寒霜,他首先對火眼金楮歐陽修道︰「歐陽老弟,你我素來井水不犯河水,老夫不知疾沙莊之人如何開罪了老弟你,老夫手下之人竟落個三死兩傷?」
副教頭、沈萬三也個個怒目睜視,躍躍欲動,空氣頓時顯得緊張起來。
火眼金楮冷笑一聲,正待答話,卻驚然聞得一陣慘厲之極的笑聲自身側發出,火眼金楮即默默無語,他不用看,就知道,那笑聲出自何人之口。這兩天來,他早已看出于凡那外冷內熱的性格,但同時深刻的了結于凡心中的怨憤及那滿腔的悲怨,他知道,這位秀美絕倫的小老弟,不到情感激動到極限,決不會發出如此淒厲懾人的笑聲。
于凡笑聲越來越淒厲而高亢,震得大廳梁塵亦下落,仿佛有形之物,直欲撕裂各人心腦。
丁鵬、華武、歐陽修三人,眉頭驚皺,暗自運功抵擋,尚能忍住,其他諸人,早已驚掩雙目,面色煞白。
于凡笑聲一歇,方沉聲道︰「丁鵬,華武,眼前爾等死到臨頭,不及早為自己作身後打算,爾等尚焉有時間為手下徒子徒孫來找場?」
丁鵬聞言哈哈一陣狂笑,突然站起身來怒極,道︰「于凡,老夫對你忍耐,只是為了你乃一後生小輩,你當老夫真個懼怕于你?莫以為你剛才的‘奪命嘯音’能嚇得住人,區區雕蟲小技,卻來班門弄斧,就是你老鬼師父親來,老夫也依舊可于他那丑臉上再添一道劍痕。」
于凡聞言,面色驟然大變,眼前霎時浮現出恩師那疤痕累累的慘厲面孔,彌留榻上淒涼的叮囑……他自椅上維維站起,雙目煞氣畢露,心中喃喃︰因果循環必有報!只爭早與遲……他驀然大喝道︰「丁鵬,今日本幫主便要你們這群強取豪奪,以眾凌寡的鼠輩,知道以血還血的教訓!」
疾沙劍丁鵬不再言語,一步跨出,刷聲將外單長袍月兌去,露出勁裝佩劍來。
于凡卻不言不動,面色冷削的注視定對方。
丁鵬一抬臂,踉蹌一聲,金色光芒四射,他賴以成名的「疾沙劍」已拔在手中,丁鵬手腕微震,劍尖光芒即閃爍不已,顯然此劍並非凡品,必定是柄斷金切玉的寶刀。疾沙劍丁鵬厲喝道︰「小輩,快亮兵刃,老夫利劍之下,不斬赤手之徒。」他心中卻想到︰不知這小子功夫如何?那深奧奇玄的‘獨孤九劍式’,未知這小子曾否練就?
他正暗自猜疑,于凡已不耐道︰「你動手吧,只怕我怕兵刃出手,你已沒命了。」
丁鵬聞言越發暴怒,厲叱一聲,左掌當胸,右手劍尖微微下垂,這正是名傳江湖的「疾沙劍法」起手式。
面對這師門大仇,如今的天府第一高手,心中也十分慎重,暫運真氣,只見他身形若淵停岳峙,抱元守一的靜靜侍立。
驀然,丁鵬大喝一聲,左掌疾然向前推出,右手疾沙劍刷、刷、刷一招三式,快逾閃電般刺向于凡喉嚨、雙肩、前胸三處,來勢凌厲狠挾,正是「疾沙劍法」一式。無論敵人如何閃躲,底下跟著就是連環三招,真是厲害至極。
于凡見對方左掌疾推,身形並未稍移,雙手微合一翻,已將此式化解。此刻,丁鵬右手劍已挾雷霆萬鈞之勢,如風襲到,于凡身形疾然一矮,右手按地,呼的一聲,整個身軀貼地兩寸,卷向敵人,雙腿起處,頃刻間已向丁鵬下盤踢出七腳。這正是百變閻羅不傳之秘「閻羅十二式」中,「橫掃五岳」之式。威力之大,足可折斷碗口大的木樁。
丁鵬自知厲害,全身猝然暴退,疾沙劍隨即如風展出,連環三式,挾以呼呼勁嘯,猛襲敵人,只見金光點點,恍似大漠黃沙迷漫,隱帶風雷之聲,威力之強不愧號稱「天府第一劍」。
于凡亦不由心中暗贊︰好劍法!但他身形卻不遲疑,連連晃閃,「凌波微步」已自施開,竟突然旋出重重劍幕之外。
丁鵬忽覺眼前一花,對手身影已失,他心中一驚,怒喝一聲,手中疾沙劍竟奇詭之極的在兩手中之間互相輪轉,劍尖光華頓時暴漲,幻成無數金圈,向于凡刺去。
此招名曰︰「疾沙互流」,一般功力較差的武師,僅須這精芒閃閃的劍光,就會昏迷方向。于凡清叱一聲︰「好!」雙臂疾然微圈驟翻,一股炎熱勁氣,頓時如排山巨浪般涌出。
一旁觀戰的鐵掌華,不由驚道︰「小心!這是閻羅掌!」
丁鵬正以「疾沙互流」攻敵,忽見對方雙臂微圈,便知于凡要以內家功力抗拒。名家交手,快逾閃電,他此刻手中一至,急由「疾沙互流」演為「疾沙遮日」,疾沙劍舞起一道如山劍幕,劍身過處,泛起層層寒氣。剎那間,已與那閻羅掌勁相接觸。但聞得嗡嗡連響,如此威力的劍式,竟吃那閻羅掌之力沖散大半。丁鵬頓覺炙熱迫人,心脈脹震,內腑翻涌,大驚之下,急一長身,拔起二丈多高,那勢猶未己的狂飆,竟自他鞋底呼嚕的掠過,嘩啦一聲,將五丈外的青磚牆擊倒一大片,勁力之強,的確無可言喻。
在各人的驚呼聲中,于凡身形如風,雙掌一錯,左右齊發,轟隆一聲,兩股炎熱掌風,又以排山倒海之勢,同身在空中的丁鵬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