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園天下 八 大門漸啟

作者 ︰ 牛山

更新時間︰2013-02-16

第八章大門漸啟

接下來幾天寧有文完全陷入與世隔絕的狀態,外面的形勢到底怎麼樣了他一概不知。禮部的人久久不來,而曾邦侯就是不去上任,天天在家享受寧靜而有規律的生活。寧有文很奇怪,難道曾邦侯不知道剿匪形勢已相當嚴峻?怎麼能躲在鄉下坐失時機?他雖然有點著急,但心底卻希望禮部的人再晚點到————寧有文害怕曾邦侯上任之日,便是自己動手之日。他發現其實在鄉下生活也很不錯,雖然每天被陳旺廷殺得灰頭土臉。

該來終究還是要來。十二月初二,禮部清吏司郎中一行由曾邦泉親自陪同來到了和業堂。帶來了荊楚總督的官服品式、官印、空白授冊兩千個。這些物件倒是其次,關鍵是給總督的授權。

當天晚上寧有文再次找曾邦侯,征詢這位總督的態度,是時候給出明確的答案了。

曾邦侯指著桌上的空白授冊,道︰「匪勢已大,我等獨木難支,蘇閣老有意襄助那是最好不過。如蘇閣老有治軍、治民的人才盡可推薦來此。」

空白授冊是給總督的大權之一。軍政之事則營官以下,民政之事則七品以下可自主任免,造冊上報即可。而知縣知府以上如不配合總督命令,總督亦可參劾撤換之。

寧有文喜形于色。曾邦侯竟然如此爽快地答應了自己的要求,這幾日提著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允許蘇黨人加入總督衙門,意味著曾邦侯默認了蘇黨的監督和控制。這將是蘇黨的一個重大勝利。

如釋重負的寧有文對曾邦侯躬身行禮道︰「萬分感謝!」

曾邦侯擺手道︰「你先不要謝,說不定是我謝你呢!」

寧有文不明其意,滿臉疑雲。

曾邦侯笑而不語。旋又對寧有文說︰「五日後,我會在武昌城的總督衙門設宴款待兩省官員,希望有文也能參加。」

寧有文笑道︰「敢不從命。」

曾邦侯道︰「那好,你早點休息,我還有些東西要收拾。」

寧有文連忙告辭而去。

當天晚上曾家和胡家所有人都忙著收拾。曾邦侯和曾邦泉已決定舉家搬至萇沙城,兩家都住進嘉勇侯府,說是有事也好有個照應。曾邦泉在公車巷已另為陳旺廷購置一處房產,馬月桂帶著胡梁也搬到城里去。而他們在鄉下的產業則請專人照料。

官印和空白授冊連夜派專人送到萇沙城,據說當天晚上劉溫瑜光蓋總督官印都用了小半個時辰,手臂酸疼到第二天都沒有恢復。

第二天清晨,所有人準備就緒,正式啟程。

馬月桂仔細鎖好門,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這個她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在這里她和孩子獲得新生,命運發生了重大轉變。模了模兒子胡梁的頭,馬月桂毅然轉身,帶著孩子跟隨陳旺廷而去。

兩日後,曾邦侯一行達到了萇沙城。稍微安頓好家眷之後,曾邦侯召集楚省高級官員召開了緊急會議,然後和劉溫瑜又立即趕赴鄂省的省城武昌。

寧有文和禮部的人也跟著去了武昌,他們都是應曾邦侯的邀請去參加荊楚總督上任宴會。

曾邦泉卻沒有跟隨兄長奔赴武昌城。在曾邦侯的計劃里,胞弟曾邦泉另有重任。楚省在此以前已完成了一萬人的募兵,加上魏鍔貢獻出來的撫標共有一萬三千人,即日由曾邦泉率領啟程趕往楚省最南端的州府——桂陽府。曾邦泉暫署理楚省總兵餃,坐鎮桂陽府阻止正盤踞在玥省的黎江成大軍北上楚省。

鄂省已募之兵和鄂省撫標一萬人大部已調至鄂省東南端的黃州府,阻擊九江邱波利匪軍,並協同兩江總督江子毅伺機殲滅之。

寧有文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曾邦侯在鄉下和業堂悠哉悠哉之時,鄂、楚兩省竟然早已行動起來。換句話說,曾邦侯這個總督在暗地里其實早已上任,所缺的只是一個名義上的上任儀式和官印罷了。

曾邦侯從萇沙城出發,兩天後趕到了武昌。從禮部的上差到來之後,曾邦侯便啟程接任,並沿途不斷做出指示和安排,軍、民、財等各項大事均得到有條不紊的處理和布置。他在這些事情的時候並沒有瞞著寧有文和禮部的上差。

寧有文一路看來越來越震驚。整個鄂省、楚省的官員似乎整裝待發,只差這個曾邦侯的一聲令下。曾邦侯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兩省巡撫貴為正二品的高貴,又怎麼會如此听從他的指揮,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若整個荊楚真的如看到的這般軍民齊心,五十萬匪軍不足平也。

……………………………………………………

曾守山也沒有跟隨曾邦侯北上武昌,而是帶著他的貼身雇佣工胡魯隨同父親曾邦泉南下,他的目的地是永州府。他第一個任務是護送王伯安一家以及黃藍水等人前往位于永州和寶慶府交界處的楠山牧場。楠山牧場是曾家的一處秘密產業,處于雪峰山脈的南端,綿延一百六十里。原本為無主的山地草原與樹林,被曾邦泉以他人身份購置,用作牧場。此處風景絕佳,且氣候宜人,甚至在酷暑盛夏也涼爽如秋,正是修養身心的好去處。曾邦泉更在此修建了一座園林別墅,作避暑以及避禍之處。王伯安本要帶著家眷回鄉,但曾邦侯考慮到他的病情需要氣候清涼的地方,便介紹了這麼個去處。在曾家眾人力邀之下,王伯安也就沒有推辭。他現在確實需要一個清靜的地方。

除護送先生上雪峰山之外,曾守山還身負另一任務,就是在永州府募兵。荊楚現在的兵力遠遠不夠剿滅匪軍,後續的募兵正在繼續進行。永州府雖然偏遠,但在距離上與曾邦侯屯兵的桂陽相鄰,所以曾守山收到的命令是盡快完成募兵一千的任務,編練成軍,隨時要投入戰場。劉溫瑜親手遞給他募兵的正式公文,笑得很真誠︰「守山,歡迎加入!」

曾守山一行在衡州府便與曾邦泉大軍分道揚鑣,曾邦泉南下桂陽,曾守山往西南方向的永州。

進入永州,再往西南走,山勢連綿,起伏如浪,但並不陡峭。十二月十六曾守山抵達楠山牧場,並把先生家眷安頓在牧場清平溪旁的園林院落中。

牧場並不是絕遠渺人跡,相反有很多人,很多好手。付十錢是這個牧場的總管,這個牧場不僅從事畜牧業,同時還是曾家後備力量的培訓基地。

兩三年前付十錢因為一次事故被曾邦泉打發到當時尚未完全利用起來的楠山。付十錢篳路藍縷,苦心經營,在雪峰山上為曾家開創了一番相當宏大的基業。兩千多匹戰馬,三百多名精英在這里送出到各個崗位。後來劉溫瑜在一次大會上說,如果沒有付十錢的默默付出,他的布局寸步難行————沒有米,巧婦也做不出飯來。

付十錢帶著曾守山、胡魯和王伯安、顏易直、黃藍水和楊項律等人在牧場里游覽,不時地做著介紹,他的自豪與成就感溢于言表。

曾守山道︰「十錢叔,這些年辛苦了。」他說的聲音不大,但很真。

付十錢哈哈笑道︰「不辛苦,有樂趣就不辛苦。」

山上積雪處處,但視野開闊,神清氣爽。曾守山對王伯安說道︰「先生在此安心休養身體。其他事不要去想,有什麼事盡管找十錢叔。」

付十錢在旁道︰「放心吧,五少爺。」

曾守山愧疚地嘆道︰「以前在九江,竟然不知先生身有此疾,我這做弟子的實在不像話。」

王伯安淡然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我這種病,說沒病也行,說有病也沒錯,反正死不了人。疾病如富貴,至與不至難有定論,何必放在心上。」

曾守山點頭。然後沉默不知語,顏易直等人也是如此。他們原先也一直不知道先生竟然身有痼疾。

牧場很大,光步行不足以覽盡風光妙處,眾人走了一會便往回走。在這里冬天並不是游覽的好季節,最好等開春以後,冰雪融化,然後騎馬踏青,游遍此處山山水水。

曾守山問付十錢道︰「十錢叔,留了多少人給我?」

付十錢道︰「只有十人。」

「這麼少?」

「最近各處都在要人。劉掌櫃恨不得我這里訓練出來的人和牛馬數一樣多。」付十錢最近的壓力很大,苦著臉說道︰「經過完整訓練課程的人已經全部調走,這十個人是最新一批中比較優秀的,但還有很多東西他們還沒學。不過忠誠方面應該沒有問題。」

「不錯了。」曾守山笑著說道。

曾守山站在園林大門口,身後是寬廣的園林,前面是白雪覆蓋的綿延山坡,心中喟然而嘆︰「如此家底,如此師門,如此機遇,如不一展胸中抱負,豈不愧對此生!」

在付十錢看來,此時的曾守山一月兌往日的憨憨面容,沉靜而堅毅。他突生一想法,于是道︰「五少爺,此園建成以後一直沒有取名。少爺既然來此,何不賜下一名?」

曾守山沉吟片刻,然後正色道︰「命其名曰︰楚園。」

付十錢默念兩遍,道︰「少爺,還請明告楚園之寓意,將來也好流頌後世。」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楚者,翹楚也。」曾守山望著正走進園子的王伯安的背影道。

第二天早晨,曾守山辭別付十錢和王伯安、楊項律等人,曾守山十四騎馳下雪峰山。在曾守山力邀,王伯安點頭同意之下,顏易直和黃藍水答應跟隨曾守山建軍拒匪,楊項律則留在山上侍奉王伯安先生。還有一身素雅女裝狐白披風的胡魯,緊隨身後。上次曾守山獨自遠行,雖然在約定時間之前回來,但胡魯還是幾乎盼斷秋水,立誓此後要跟隨左右。

……………………………………………………

十二月十八日。十四騎入永州。

永州府地處楚省西南邊陲,多丘陵和山脈,相對比較閉塞,在楚省屬于比較窮和落後的地區。但歷來少受戰爭侵擾,算是一個安穩平靜的去處。

接近酉時,曾守山一行從西門進入城池。知府任兵州早已派人在城門迎接,曾守山直接來到府衙。

任兵州收到消息,立即迎出府衙門外。永州府的知府大人年紀不大,大概四十出頭,個子倒是中等,但過于消瘦,官府穿在身上顯得空空蕩蕩。

曾守山上前行禮,道︰「下官拜見知府大人。」

任兵州哈哈一笑,連忙上前扶起不讓曾守山鞠躬到底。道︰「什麼下官不下官,大人不大人,曾兄弟能來我們這窮鄉僻壤之地,是我等的榮幸啊。來,快快請進,一路辛苦了吧?」他說話很快,說話間又看了一眼曾守山身後一行人,當看到有一年輕女子,略為驚愕,但很快恢復正常。又跟這些人點頭打了招呼。

顏易直等人見任兵州看過來,也連忙行禮。

任兵州笑著說道︰「兄弟們都進來吧,外面冷。」不由分說,也不分主賓先後,拉著曾守山進了府衙。

曾守山微微一笑,看這任知府消瘦的一個人,大概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他也不客套,客隨主便,任由任兵州領著進了府衙會客室。

坐定之後,立即有下人奉上熱茶。任兵州笑呵呵地說︰「早收到公文,所以這幾天一直派人在四個城門候著你們,沒想今天才到。」

曾守山沒想到他如此熱情。謝道︰「任大人厚意,下官愧不敢當。」

任兵州佯怒道︰「不是跟你說了,我們之間不用這麼客氣。你就叫我任大哥,我就叫你守山兄弟!」

曾守山笑著道︰「恭敬不如從命。多謝任大哥。」

任兵州哈哈一笑,道︰「這才對嘛。唔,你這個頭發有點意思。」

曾守山還是留著短發,看起來頭更大了。他每到一處,發型總是最受人關注,但很少會有人直接當著他的面點評的,任兵州算是比較特別的一個了。

曾守山官方身份是掛千總餃,雖然還沒得到朝廷的正式確認,但在荊楚總督那已經造冊授命了,連官印都給了曾守山,朝廷的最後確認其實也不過是程序上的形式而已。不過在大名王朝千總的官品是正五品,而知府大人卻是從四品。看似品級上只相差一級,但本朝重文輕武,在官場上即便是從二品的副將也只能和從四品的知府地位相當。現在任兵州竟然和曾守山稱兄道弟確實令人驚訝不解。

不過曾守山卻不覺得有多少意外,畢竟自己還有另一個身份————總督大人的親佷,嘉勇侯的兒子。只要任兵州不是曾家的敵人,那麼對自己客氣也是可以理解的。曾守山相信任兵州不是曾家的反對者,因為不能見光的楠山牧場這些年一直不為人知即已說明任兵州應該是親曾家一派的。

家里雖然沒有告訴他任兵州和曾家的關系,但曾守山相信自己的判斷。

曾守山把隨身攜帶的官文遞給任兵州,任兵州接過以後,隨意翻看了一陣,又把它們還給了曾守山。笑道︰「驗明完畢。你什麼時候開工?」

曾守山道︰「越快越好。我希望今晚就能做好準備工作,明天正式招兵。」

任兵州一拍桌子,道︰「好!這才像是個做事的人。來人,備轎。」然後對曾守山等說道︰「城北原來就有軍營和校場,我帶你們看看去。」

曾守山笑謝道︰「敢情好,多謝任大哥。」

眾人起身往外走去。

黃藍水在後面跟顏易直悄悄笑說道︰「這個任大人不錯,不管飯,先看場地。」

顏易直看著任兵州的背影點頭道︰「現在這種官不多了。」

軍營在永州城西北三里處。

一眼望去,一個極寬廣的校場展現在眼前,荒草間點綴著零星白雪;校場北端有一個黃土和磚石壘砌成的點將台,東側便是兵營,粗略估計起碼有兩三百間營房。

任兵州帶著曾守山等人邊走邊看,介紹道︰「永州原來有朝廷駐軍,但這些年衛所名存實亡,後來朝廷裁撤衛所,留了些老弱病殘不好安排的士兵。我干脆就給了些銀兩把剩下的那些人也打發回家。此處便空了出來,一兩年下來就荒廢的不成樣了。」

曾守山一邊听著任兵州的介紹,一邊觀察場地,心中感嘆此處也曾經有過輝煌。從場地和營房的規模來看,此處可容五千人。

走到營房區,曾守山奇道︰「這里已經修整過?」

任兵州笑道︰「不錯。得知你要在此處募兵,料想你也要個住處,便安排人把這里收拾出來。幾口水井均已疏通,營房也大致修補了一下,應該可以住人了。不過人手不夠,時間太緊,還有很多地方沒整好。」

曾守山連忙謝道︰「這已經很不錯了,讓任大哥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客氣個啥。」任兵州滿不在乎的道。又道︰「今後有啥需要的盡管開口就是。」

曾守山道︰「那我先行謝過了。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對了,任大哥,麻煩你在城里幫我踅模一處房子,我這里有個跟屁蟲,她住在軍營里不方便。」曾守山用手指了一下正好奇觀望的胡魯。

任兵州很快反應過來,會心一笑道︰「明白。其實不用你說,我早已準備好了。放心吧。」

曾守山知道任兵州誤會他和這個胡魯小姑娘之間的關系,微微一笑,也不做解釋。

跟在身後的胡魯耳朵一向很尖,听到曾守山的安排很不滿意,但並沒有表達出來。

一行人在兵營溜達了好一會,天色已漸漸黑了。

任兵州對曾守山說道︰「好了,場地也看了。該回去吃飯了。我已讓人準備好了酒菜給守山兄弟一行接風洗塵。回吧。」

曾守山揮手示意,眾人便跟著任兵州和曾守山走出兵營。

走出兵營大門,任兵州轉身指著兵營道︰「守山兄弟,今後此處就歸你使用了。」

曾守山肅然點頭,望著此時靜悄悄空蕩蕩的兵營和校場,默默道︰「此處將是我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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