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成都的路上,老鬼問我︰「無畏,人死之前都有預感嗎?」
老鬼問話的時候,越野車正過秦嶺隧道,隧道里的陰寒之氣從車身縫隙里「嗖嗖」地鑽進來,包裹著我和茗雅、老鬼。
茗雅有點驚詫︰「老鬼,你不好好開車,稀奇古怪地問什麼呢?」
我說︰「你這個死熊貓,遇邪性了吧?我告訴你啊,我們現在是五行為土,坐地為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听說挖秦嶺隧道時,這隧道里死了好些人,你敢在這隧道里提‘死’,小心白天遇煞!」
老鬼嘿嘿一笑︰「無畏,你就知道捉弄我。說真的,這李老八死在漩塘沼穴下面的幽冥縫里,那地方可是暗河密布,溶洞千層啊。可奇怪的是這李老八是神仙?幾年前就知道送李若煙去英國研究岩溶地貌、暗河結構?他就知道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還知道李若煙可以憑自己所學逃出夜郎地宮?你說這不是預感是什麼?」
我說︰「這死前預感的事情不是沒有,最出名的是林肯的夢。據說林肯被刺殺前幾天做了個怪夢,他夢見白宮里面那些士兵都在悲傷的哭泣。于是他就問士兵哭什麼?士兵說總統被暗殺了,林肯不信,走到棺材前一看,讓林肯大吃一驚的是棺材里躺著的竟然是自己。結果沒過兩天,林肯就在華盛頓福特戲院被槍殺了。
所以你要說李老八有預感,也許有。可我更想說的是李老八應該是有預謀,他為什麼要送李若煙去研究地下岩溶?我總覺得這里面不簡單,這個不簡單的答案可能都在那個銀行托管箱里。」
茗雅瞪圓了眼楮︰「預謀?李老八人都死了?你們還說他有預謀?你們還真的信那個?無畏,你說你這次下去在那個洞穴里面听到嬰兒的哭聲,這也是真的?」
茗雅的問話讓我想起血湖大戰的情形,我嘆了口氣︰「再沒有機會去證實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了,嬰兒肯定是沒有。那聲音有三種可能,一是洞穴‘煙囪效應’的風聲,二是盲穴巨齒蜥發出的聲音,三是我們的幻覺。你看新疆的魔鬼城,真的有魔鬼?那就是雅丹風蝕地貌的風聲混響。」
我說︰「顧玄青和鄭三炮他們現在在干什麼?如果你是他們,你們會干什麼?」
老鬼說︰「如果是我,先吃好喝好,恢復元氣再說。」
茗雅說︰「如果是我,隱匿幾天,先看看情況,再想辦法出手手里的東西。」
我說︰「你們兩人說的都有可能。可是師傅說已經對這兩人全國通緝和網上追逃了,這兩人會躲什麼地方去呢?」
通緝,我猛想到通緝,這心里一驚。
顧玄青和鄭三炮肯定也會知道自己被通緝,但是為什麼會被通緝?除了我和李若煙還活著,除了懷疑我,他們還會懷疑誰?依顧玄青的性格,懷疑一個人就會懷疑他的一切。
我喃喃念叨︰「古飛歌教授、姬七有危險,只有這兩人和我有過聯系,顧玄青只知道這兩個人!」
茗雅和老鬼也是變了臉色,這兩人做事心狠手辣,他們早從我口中了解清楚了一些事。如果真讓顧玄青和鄭三炮抓住了古飛歌和姬七,我連想都不敢想這後果。
「接啊,師傅,快接電話。」
一陣盲音從手機中傳出,老陳帶著李若煙在前面急奔,這秦嶺隧道至廣元一帶,都是大山,手機根本沒信號。
「老鬼,快,追上師傅他們!」
哪怕早一分鐘讓老陳知道,讓老陳提前通知古飛歌和姬七,也許就會救了他們的命。
「嘎——吱!」
老鬼一腳油門,連續超車,前面已看到老陳的三菱越野車!
成都的冬天異常陰冷,十二月初,已是快到下大雪的時候了。
成都望江路,四川13-看-網院。
古飛歌老教授戴著手套,拎著自己的黑色提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古飛歌老教授的身後,遠遠地跟著兩個人。
跟蹤到古飛歌,顧玄青覺得太容易了,這種容易甚至讓他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模清了古飛歌的不少情況,包括古飛歌住哪兒,家里有什麼人,每天的上班路線,自己都清清楚楚。
可是這麼容易就看到這老頭,而且這老頭周圍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人。顧玄青心里還是有點懷疑,因為與吳天有關的第二個人不見了。
這人是誰?當然是姬七!
顧玄青和鄭三炮去了姬七經常出沒的幾個地方,都沒找著。
按說古飛歌那是相當忙,一年不是去外地出差,就會去考古現場,還有就是參加學術研討會。這麼容易就找著他,是不是太簡單了?
眼看古飛歌慢慢在前面走,而且離自己設伏的地方越來越近,顧玄青卻在心里一陣嘀咕。
鄭三炮悄悄問道︰「這老頭要是不說怎麼辦?」
顧玄青黑著臉︰「殺一個也是殺!」
鄭三炮沒有再問,他也無須再問。很清楚,古飛歌不說實話,或者是古飛歌說了實情,顧玄青都不會讓古飛歌活著。但是古飛歌要死,最好是讓他和顧玄青知道了吳天是不是警察再死。
前面不遠就是川大教師宿舍樓,古飛歌抬抬頭,看見了自家窗口透出的燈光,那是廚房的位置。
古飛歌會心地笑了笑,他仿佛聞到了紅燒獅子頭的味道。那是老伴的最愛,也是他最喜歡吃的淮揚菜。
也就是這個時候,古飛歌剛一低頭,一個帶紅色頭盔,穿黑色防寒服的男子騎著輛電動車,斜刺里已朝他猛沖過來。
古飛歌拎著提包手足無措,目瞪口呆。眼瞅著這避無可避的一撞,古飛歌閉上了眼楮。誰知這戴頭盔的騎手方向一轉,電動車幾乎擦著古飛歌身體右側,躥了過去。
就在古飛歌驚魂未定、不知所措的時候,老教授卻听到身後發出一聲巨響,好像是什麼東西撞上了。
古飛歌轉頭一看,那電動車剛躥過去。自己身後不知什麼時候鑽出一輛面包車,橫在了電動車跟前。那騎手剎車不及,「 啷」一聲連人帶車撞在了面包車上。
更讓古飛歌吃驚的是,面包車門打開,上面跳下來三個年輕男子,手按膝頂,一把把戴著紅色頭盔的騎手摁倒在地。
綁架?搶劫?什麼人這是?
見老教授滿臉驚訝的看著自己,其中一個正從腰間掏出手銬把騎手雙手反剪的年輕男子,朝著古飛歌微微一笑。
「你是顧玄青還是鄭三炮?」
一個年輕男子問騎手,那騎手雙手被扭在背後,頭盔著地,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
三人把騎手翻過身,揭開紅色頭盔。三人卻瞪大了眼楮,這頭盔下一張稚女敕的臉,看年級也就十七八歲,哪兒是顧玄青和鄭三炮?
「說,誰讓你干的?」年輕男子大驚之下厲聲喝道。
「不關我的事,那人說,叫我騎車從那老頭旁邊沖過去,就給我2000。」騎手滿臉的驚恐。
「那人呢?」
騎手指了指後面,兩個年輕男子雙手持槍朝後跑去。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除了那些路燈下的光影,已經什麼都看不清楚了。
在那片郁郁蔥蔥的桂花樹叢里,顧玄青和鄭三炮慢慢隱入了黑暗之中……
12月5日下午,天色黑得早,也黑得有點嚇人,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早早開起了車燈。不多時,天空中星星點點飄下小雨來,讓蓉城的冬日顯得更加陰寒濕冷。
成都交大綠嶺小區旁的一條巷子里,51歲的打金匠馬川坐在十來個平方米的小店里,手里抱著個暖寶,不停地跺腳。
馬川開這打金子的小店鋪按說也有些時日了,除了打個戒指、洗洗首飾污穢,馬川偶爾也接點賊活。所謂「賊活」,就是把那些來路不正的金銀首飾改頭換形,自己從中收取不菲的加工費。至于這東西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馬川從來不問,也不會問,這也是打金匠行業的一條潛規則。
「啥子鬼天氣哦!」
馬川自言自語,抬頭朝黑壓壓的天空看了看。說話間,小雨中竟然夾雜著雪花飄落下來。
「看這樣子,今兒又不會有生意了。」馬川嘆了口氣。
馬川收拾好東西,轉身準備拉下卷簾門。
「等等,師傅,幫個忙。」
來人一把握住了馬川拉卷簾門的手,倒把馬川嚇了一大跳。
這人戴著頂登山帽,帽檐壓得很低,幾乎讓人看不清他的樣子。馬川心中暗喜,說曹操,曹操就來了,听口氣不像是自個兒用,估計是地下貨。
馬川忙不迭說道︰「好啊,沒問題。」
來人說︰「幫忙打幾根金條,加工費好說。」
馬川把來人讓進金店,拉下了卷簾門。
那人從包里拿出樣東西,那東西層層疊疊裹了好幾張報紙。馬川的眼楮剛一接觸到這東西,就一下定住了。
那不是件普通的黃金首飾,那是匹黃金戰馬,栩栩如生,仿佛還在奔跑嘶叫。
「溶了?打金條?這麼好的物件兒?」
馬川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這句話剛一出口。馬川就覺得自己說錯了,自己平時是不多嘴的,今兒怎麼突然問起客人來了。
那人說︰「加工費不是問題。難道還要我說第二遍?」
馬川有點尷尬︰「是是,稍等稍等。」
在馬川熔金的這段時間內,打金條的這人在馬川小店里來回轉悠,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
對來人如此奇怪的舉動,馬川聚精會神地在坩堝里熔金,絲毫也沒有注意到。時間不長,那匹栩栩如生的黃金戰馬已經變成了六根黃澄澄的大金條。
盡管外面雨雪紛飛,但是馬川卻背心透濕。他心里有點忐忑不安,按說來人已許諾會給他不菲的加工費,他不應該再在王水里洗刷下那些金子。可是,可是,這金子太誘惑他了,他還是沒忍住。
「做好了?」那人表情溫和地問他。然後指了指坩堝︰「那里面是什麼?」
馬川有點口吃︰「那是、那是……」
那人說︰「不好說是吧?我替你說,王水是吧,硝酸、硫酸、鹽酸三酸混在一起的混合液。洗金的是不是?」
馬川忽然意識到這人好像很懂他們這一行,他感到有點後悔。
「這個,這個……」
馬川還想說第三個「這個」,脖子上一緊,馬川感到一股冰涼擱在了自己上下滾動的喉結上。
「師兄,是我不對。我不要你的加工費了,我……。」
沒等馬川說完,那人就用馬川打金店里的編織帶把馬川捆成了粽子,還用馬川擦汗的那條毛巾把馬川的嘴堵了個結實。
馬川看著那人把金條裝進背包,在地上拼命扭動身子,嘴里唔唔有聲,似乎想說點什麼。
那人蹲在馬川面前,冷冷地說︰「第一你不該問,第二你不該偷我的,第三既然你那麼喜歡金子,今天我成全你。」
那人說完,右手夾起坩堝,左手扯掉馬川堵嘴那條毛巾,對著馬川急于呼吸張開的大嘴,手腕用力,朝下一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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