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院並不遠,只是轉個彎幾十步路便到。紀慧嫻沒有提燈,只是出了院子雙手緊捏著披風,快步朝春院走去。但一轉彎卻是猛地停住了腳步,只因眼前多了一道靜默的黑影。
春院里面燈火通明,傳來壓抑的說話聲。而門口卻是清靜,兩邊的燈籠散發著黃黃的燈光,那光把門口那道身影拉得很長,長到陷入了身後那被月色照得斑駁陸離的院牆里面。
是個陌生的男子,身子欣長,束著發冠,他背著雙手昂頭看著天邊那道輪明月。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五官卻被月色模糊著,因此看不清年紀。
似乎听到動靜,他轉過了頭朝紀慧嫻看來。那眸子卻是清亮,在黑暗中卻還能看到從里面透出來的光芒。那光芒卻是如那焰火般,烈烈的讓人有些不敢對視。
紀慧嫻看到這樣的目光,怔了一下。這是個什麼人,通身上下氣勢極強。
「紀姑娘?」那男子朝紀慧嫻開了口,拭探著叫了一聲。聲音卻是不比目光灼人,顯得很是溫和,但卻有些嘶啞。
紀慧嫻听到聲音,回過神來,認真朝他臉龐看去,是個青年男子,年紀應該是在二十七八左右。這個年紀在現代不大,但在古代卻是屬于比較大的了,紀慧嫻看了一眼院子,再看向那男子時,對他的身份卻是有了一份了然。她點了點頭︰正是,公子怎麼知道的?」
那男子听到她的聲音,緊繃著的臉龐緩和了下,回道︰「恕我冒昧,早前問了下貴府情況。因此知道,這里的主人是位姑娘。如今見到姑娘,猜想著便是了。」說完,雙手握成一拳,朝紀慧嫻彎腰行了一禮︰「在下姓楊,人喚六郎,乃是京城人士。內人得于貴府相幫,實在感激。擾動姑娘之處,還望姑娘見諒。」
紀慧嫻側了子,卻是沒有受禮︰「公子客氣,幫人乃之本份,我年紀又小,著實受不起公子這禮。」
見紀慧嫻並沒有同一般閨秀般,見到陌生男子害羞扭捏,不說講話,就是對視也是不敢。心中對紀慧嫻這般落落大方的舉止,意處之余也是贊賞。直起身子,剛想說話,院子里卻又傳來女子大聲的痛呼。
听到女子的聲音,那楊六郎身子一僵,目光忙又看身了院內,臉色又是緊繃起來,顯然是緊張至極。
「楊公子為何不進去陪伴夫人?她這個時候卻是最需要丈夫的安慰與鼓勵。」紀慧嫻看著他這樣的神情,不由開口說道。
楊六郎听了這話,有些意外的又看著紀慧嫻,但最後道︰「產房卻是不容男子進去,姑娘怕是不知道這個。」
「那你也可以站在屋外,與夫人說話。」紀慧嫻又道︰「夫人這時怕是又痛又怕,公子前去定是可能讓她舒心些的。」
楊六郎的眉頭卻是一皺︰「怕是不妥,自古以來,女人生產,男子都不得進院。」
紀慧嫻知道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卻是不容更改。但現代卻是沒有這樣的顧慮,有著丈夫的鼓勵,那漫長的痛苦才能更好的過下去。相信屋里的那位夫人,定也是希望听到丈夫的聲音。
為了她能夠更好的生產,紀慧嫻往前走了兩步,走到燈光下,直視著眼前的男子︰「公子如此擔心夫人,難道就不想進去相伴?是規矩重要,還是夫人的性命重要?夫人生產艱難,這樣下去,她的力氣卻是會漸漸消失,到最後便就危矣。一個女子到了這個時候,給她力量是最重要的。楊公子,不必顧慮如此多,進去吧,陪著夫人。」
不知是紀慧嫻的舉動大膽,還是她的目光堅定,楊六郎著實征愣了好一會。然後才對紀慧嫻點點頭︰「姑娘言語著實讓在下意外,不過似乎卻很是有理。如此,我便听姑娘一言」說完,向紀慧嫻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進了屋子。
並不是個迂腐之人,紀慧嫻看著他挺直的身影朝院中走去,然後不顧下人的攔阻,停在了屋子外邊,他溫和的聲音傳了過來,卻是喚著屋里的夫人︰「幼娘……」這樣的舉動讓屋里屋外的下人,都是慌了神,一進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一會,卻是看到楊媽媽掀開簾子走了出來。然後便看到了院子門口的紀慧嫻,她快步走到了紀慧嫻身邊︰「我的姑娘,你怎麼出來了?還站這上風口處,快快回去。」說著,卻是拉著紀慧嫻就往回走。
紀慧嫻也不掙扎,只是問道︰「媽媽,那楊夫人幾時能生出來?」
楊媽媽媽搖頭︰「怕還得好一會。」說完,轉頭看了一眼紀慧嫻︰「方才你見了那楊公子?」
紀慧嫻點頭。
楊媽媽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迎平怎麼侍候的,怎麼就讓你走了出來。你一個大家閨秀,就這樣一個人撞見了男子,這話要是傳出去,姑娘名聲便不要了。」
「媽媽。」紀慧嫻拉著聲音叫了一聲,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見一面,哪有那麼嚴重。」
楊媽媽卻是哼了一聲︰「姑娘還小,哪知這些人言可畏,這里還好,若是進了府中,姑娘就該更小心才是。」說完又道︰「奴婢就奇怪那楊公子怎麼好好的就到了產房邊,怕也是為了避嫌。」神色之間,卻是有了些緩和︰「倒是個知禮的人家,只是,這男子進產房卻是實在無先例。說他有禮,卻又不知禮矣。」
這話紀慧嫻不會接了,卻是不可能告訴楊媽媽是她勸他進去的。回到了屋里,楊媽媽又是喝責了迎平幾句。卻是親自把紀慧嫻侍候著上了床榻,這才再轉身出去。
紀慧嫻本以為會睡得不踏實,哪知,卻是一沉睡到了天亮。醒來時,卻是發現采吉不知幾時也回來。見到她,紀慧嫻忙問道︰「怎麼樣了?可是生了?」
采吉扶著紀慧嫻,搖頭道︰「還沒有,那夫人肚子一直痛,卻是怎麼也不見生產的動靜。眼看著精神就不濟,倒是那楊公子一直陪著她,說些寬慰的話給她听著。這樣一來,倒才沒有昏睡過去。只是鬧得大伙一宿都沒有歇息好。」
紀慧嫻又提起心來,這要是再拖下去,孩子缺了氧可是不好了。于是忙問道︰「那如何是好,都痛了一夜,再不生卻是沒力氣了。」
「大伙也是著急,這不,那楊公子一大早又進了城,卻是請太醫去了。」采吉回道。
紀慧嫻一陣驚疑︰「請太醫?」太醫可是宮里的貴人才能用的,但有時,有品級的官員家若是有人生了重病,官家恩澤,也會派太醫前去。能請到太醫者,那定是貴人。想著昨晚見到的那位目光灼烈的楊六郎,卻是不知什麼身份了。
采吉回道︰「嗯,還是楊媽媽出了主意。說姑娘也是早產,當時夫人也是久久不能生下姑娘。後來卻是請了宮里一位施針高明的太醫前來,給夫人施了針,夫人這才產下姑娘的。」
紀慧嫻听到這里,心下才一松。若是有高明的醫者在,這楊夫人的危險便也少了一分。如此一來,她的提起的心也下落了一分。抬頭看著采吉眼下的青烏,想著她昨晚怕是在隔壁也忙了一晚,早時才又過來侍候她,定是沒有休息好了。于是對她道︰「這里不用你侍候,你去歇息會吧。」
采吉剛想說沒事,紀慧嫻又是把她一推︰「看你臉色難看,我心里也不快活。若想我高興,你便得听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