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金鈴兒被擒之後的小半個時辰,陳驀、費國、苟貢、漠飛四人亦潛入了五皇子李承府上,受謝安托付,尋找金鈴兒的蹤影。
與剛才金鈴兒所選擇的路徑不同,陳驀等四人沿著李承府上院子內的花園小徑朝著主宅而去,然而就在他們即將經過花園的園門時,卻猛然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息。
包括陳驀在內,費國等四人停住了前進的腳步,皺眉望著在不遠處的園門下,有一名身穿灰白色粗布勁裝的男子正盤坐在地,閉目養神。
此人看起來有三、四十歲上下,頭發剃去,似乎是個和尚,無袖的罩衫下,一身肌肉強壯緊繃,雙臂之上布滿了一道道的舊疤,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人物。
這個家伙是……
望著這個好似有些眼熟的家伙,陳驀下意識地伸手模了模自己左側肋骨下的位置,只感覺有一根肋骨隱隱作痛。
而就在此時,那人緩緩地睜開眼楮了,面無表情地說道,「原來不止一只老鼠啊……一、二、三、四,再加上適才那只,這里還真熱鬧啊……」說著,他緩緩從地上站了起身,右手行了一個佛號,沉聲說道,「倘若四位施主就此離去,貧僧還可放你等一條生路,若是冥頑不靈,可莫怪貧僧大開殺戒……」
听聞此言,苟貢心中大怒,低聲罵道,「區區看家護院的狗,憑得這般亂吠!」
伴隨著苟貢這聲低罵,漠飛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那人背後,手中的鐵鏈鐮刀已絞住了那人脖子,不愧是身手敏捷堪比陳驀與金鈴兒的東嶺眾。
然而令苟貢與費國大驚失色的是,那人右手一抓,非但輕而易舉地便月兌了困,更將漠飛連人帶鎖拉到身側,只見他一記手肘,漠飛整個人後飛十余丈,砰地一聲撞在院牆之上,口吐一口鮮血。
這廝好大的力氣!
苟貢與費國面色微變,一臉難以置信。
而就在這時,卻見那人幾步奔了過來,砂鍋般粗大的拳頭,直直揮向費國,力道之沉重,甚至帶起了陣陣破風聲。
見此,費國不敢怠慢,亦使出渾身力氣,右拳迎向面對自己而來的拳頭。
只听砰地一聲,費國整個人後滑三尺有余,呼吸一滯,只感覺自身氣息不順,不由自主地單膝跪地,嘴角滲出絲絲鮮血。
反觀對方,卻僅僅身形一晃。
「還不錯!」輕贊一聲,那人再一揮拳頭,一拳將費國擊退十余丈,盡管費國已下意識地用雙臂抵擋,亦慘遭擊退,整個人撞在院中亭子的亭柱上,將那偌大的石柱撞地開裂。
這一切,只看得苟貢目瞪口呆,要知道,漠飛與費國皆是他所見過的人中,武藝出眾之輩,能穩勝他們的,想來想去也只有梁丘舞以及此刻在他們身旁的陳驀,然而他萬萬也沒有想到,今日在五皇子李承府上,他們竟然遇到了一位,一位堪比梁丘舞與陳驀的罕見高手。
「可惡……你這是找死,禿驢!」咬了咬牙,苟貢眼中露出幾分凶色,手中的折扇緩緩合攏,而就在這時,他身旁忽然伸過來一只手,將他攔了下來。
「陳爺?」苟貢詫異地望著將他攔下的陳驀,卻听後者淡淡說道,「但凡高手,皆會屏息之術,正面較量,你不會是此人對手……退下!」
由于陳驀曾在那個村子時大顯身手,苟貢很是敬畏這位不知底細的強者,聞言不敢怠慢,退到一旁。
這時,陳驀深深注視了那人許久,忽然沉聲問道,「閣下如何稱呼?」
對面那人行了個佛號,沉聲說道,「貧僧乃佛家棄徒,不便告知法號,俗名許飛……」
「許飛?」陳驀點了點頭,繼而皺眉問道,「據陳某所知,你應該是皇宮內廷供奉,為何會在此處?」
「……」那許飛聞言一愣,詫異地望著陳驀,疑惑問道,「閣下竟知曉貧僧?」
「不記得陳某了麼?」輕笑一聲,陳驀指了指自己的左側肋骨下方位置,神色莫名地說道,「此處,陳某至今猶隱隱作痛啊!——陳某縱橫大江南北十余載,那番可是第一次被人傷地那麼重呢!」
「……」愕然地望著陳驀,許飛眼中逐漸露出幾分驚色,思忖一番,恍然大悟說道,「原來是閣下……當夜私闖皇宮的無名高手!」說著,他原本有些不以為意的眼神,當即變得凝重起來,全身戒備。
舌忝了舌忝嘴唇,陳驀臉上露出幾分莫名笑容,淡淡說道,「此番就你一個人麼?另外兩個呢?——北軍內廷供奉,許飛!」
北軍內廷供奉?
那是什麼?
苟貢不解地打量著遠處的許飛,卻見方才明明氣勢頗強的他,如今卻不知為何,眼中隱約露出幾分懼色,目不轉楮,死死盯著陳驀,如臨大敵。
似乎是注意到了那許飛的眼神,陳驀哂笑一聲,淡淡說道,「看來你也知道,單你一個人,並非陳某對手……」說到這里,他忽然皺了皺眉,掃了一眼庭院的圍牆方向,不悅說道,「藏頭露尾……出來!」
話音剛落,只听呼地一聲風聲,有一個從圍牆上躍下,站在那許飛身旁,目視著陳驀,神色有些古怪。
來人,正是方才與李承在偏廳內商議大事,且制服了金鈴兒的北軍內廷供奉,耿南。
「原來是……呵呵,別來無恙!」耿南朝著陳驀抱了抱拳
不知為何,一瞧見那耿南,陳驀的表情亦變得古怪非常,皺了皺眉,吩咐苟貢道,「苟貢,帶上漠飛與費國,你二人先走!」
「陳爺?」苟貢詫異地望著陳驀。
「走!」陳驀皺眉斥道。
苟貢心中一凜,點點頭,迅速跑向漠飛倒地的位置,將他扶起。
見此,許飛表情微微一變,似乎有意要出手,卻見耿南用手中的赤紅色鐵戟擋住了他,示意他莫要出手。
而此時,費國亦從地上站了起來,望了一眼陳驀,見陳驀眼神示意,很是識趣地與苟貢、漠飛二人一同前行撤退。
回頭望了一眼三人離去的方向,見三人已離開很遠,陳驀這才轉回頭來,皺眉望著耿南,語氣莫名地說道,「你跟那家伙,是一道的?」
耿南微微一笑,抱拳說道,「北軍內廷供奉,耿南,見過陳帥!——陳帥,別來無恙啊!」
「陳帥?」許飛面色一愣,詫異地望向耿南。
似乎是注意到了許飛的詫異之色,耿南抬手介紹道,「許老弟不知,這位正是我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陳大帥!」
「……」陳驀萬萬也想不到這耿南竟然敢道出自己身份,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凶色。
見此,耿南連忙說道,「陳帥別誤會,我等來時,已遣散此處守衛,只留許老弟守在此處……我太平軍機密之事,卻不會泄露!」
「那他呢?」陳驀手指許飛,冷聲說道。
「至于許老弟……」耿南輕笑一聲,說道,「陳帥放心,許老弟乃是耿某的人……當初陳帥說過,作為陳帥麾下之一的,耿某有權自己招攬高手擴展勢力,不是麼?」
「……」陳驀聞言微微皺了皺眉,不悅說道,「你還記得你乃之一?這些年來,你音信全無,甚至還殺了本帥派去與你聯絡的神使,竟不想躲在大周皇宮……耿鬼,解釋一下!」
「耿鬼?」耿南聞言愣了愣,輕笑說道,「有些年頭不曾听到別人這麼稱呼我了……」說到這里,他或許是注意到了陳驀那極其不悅的目光,連忙改口說道,「陳帥誤會了,當初耿某之所以殺那神使,無非是那廝對耿某不尊,我太平軍內部尊卑,先是,再是,之後便是我等,不是麼?——可那廝卻仗著自己乃特派與陳帥聯絡之人之一,與末將為難,末將一怒之下將他殺死,也不算違了軍規,對吧?」
「……」深深望著耿南,陳驀一字一頓說道,「你在大周皇宮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我太平軍的大業!」耿南抱了抱拳,一副忠心可鑒的模樣,正色說道,「陳帥此前網羅天下豪杰,從中挑出我等六人,組成六神將,賦予特權,不就是為了讓我等六人混入大周內部,擴展勢力麼?——今日耿某所作所為,皆是按照陳帥當初的吩咐辦事,陳帥可莫要誤會啊……」
陳驀聞言不發一語,冷冷地望著耿南,沉聲說道,「既然如此,為何不與本帥聯絡?」
耿南苦笑一聲,無辜說道,「陳帥神龍見首不見尾,來去無蹤,末將實在打探不到陳帥的下落啊,今日遇見,實在萬幸!」
「……」陳驀聞言皺了皺眉,不知耿南所言是否屬實,想了想,冷聲威脅道,「最好是這樣,耿鬼,倘若他日本帥得知你話中有半句虛言,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本帥也會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話時,他全身泛起陣陣凌厲殺氣。
望著那猶如鬼神一般的陳驀,耿南咽了咽唾沫,只感覺喉嚨發干,連聲說道,「末將明白,末將定會謹遵陳帥所言行事……」
陳驀聞言點了點頭,這才緩緩收起身上殺氣。
見此,耿南小心翼翼地說道,「說起來,陳帥為何會來此處?此乃大周五皇子李承府邸……」
「這個嘛……」陳驀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之色,遲疑問道,「耿鬼,你今夜一直在那李承府上?」
「呃……」耿南眼中沒來由地露出幾分驚慌,下意識地低下頭,說道,「陳帥,末將只是……」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陳驀打斷了。
「你為何會在這里,本帥不想知道!——既然本帥委你重任,自然會給你等相應權利……本帥只要知道,方才是否有一個女人來過?」
「女人?」
「唔,一個叫做金鈴兒的女人!」
「……」耿南聞言心中一愣,神色莫名地望了一眼陳驀,想了想,點頭說道,「回稟陳帥,確實有一個女人來過,在房上竊听末將與五皇子的談話,不知陳帥的意思是……」
「放了她!」陳驀淡淡說道。
耿南聞言表情微變,難以置信地望著陳驀。
怎麼回事?
那個金鈴兒只不過是金陵危樓一介刺客呀,何以能夠驚動太平軍中的這個男人?
不妙……
听這家伙的口氣,似乎是非要那個放那個女人不可……
那個女人無足輕重,可她已竊听到自己與李承的密謀,這要是放了……
自己的謀劃可就打水漂了……
想到這里,耿南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陳驀。
該死的,這個陰魂不散的家伙……
想不到藏在皇宮,還是被這個家伙發現……
什麼狗屁,不過是這家伙手底下隨時可拋棄的一條狗罷了,哪比得上老子在皇宮內逍遙快活?
呼,耿南啊耿南,你曾經雖被人稱之為鬼,然而這個男人你可惹不起……
那家伙是凌駕于你之上的厲鬼啊!
稍安勿躁,找個借口打發了他就是……
想到這里,耿南深深吸了口氣,苦笑說道,「陳帥,並非末將不听從,只是……」
「只是什麼?」陳驀面色一沉,冷冷說道,「莫非你殺了她?」
感受著陳驀那股仿佛實質般的殺氣,耿南心中一驚,連忙改口說道,「陳帥誤會了,末將只是制服了那個女人,絕不曾加害……」
「很好!——既然如此,放人吧!」
「這個嘛……」耿南想了想,忽然說道,「方才末將出來時,五皇子李承已派人將其轉移他處關押,末將不知具體所在……不若這樣,陳帥給末將一些時間,由末將出面與五皇子交涉,替陳帥將那個女人救出來,如何?」
深深望著耿南半響,陳驀冷聲說道,「耿鬼……你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耿南低了低頭,連聲說道,「末將不敢……」
望著耿南思忖了一番,陳驀長長吐了口氣,冷冷說道,「明日正午,本帥要瞧見那金鈴兒安然無恙,要不然,你就不再是了……好自為之!」說著,陳驀深深望了一眼耿南,迅速地消失在夜幕中。
望著陳驀離去的方向良久,耿南又側耳細細傾听了一番,見陳驀當真已遠離,這才咬牙切齒地說道,「該死的!——這可真是,要來的,躲都躲不掉!——我就知道,那日這廝喝得酩酊大醉,我等未能趁機將其殺死,總有一日要壞事,果不其然!」
身旁,許飛微微皺了皺眉,詫異說道,「此人武藝當真是天下少有……當日我等三人圍攻此人,亦被此人逃月兌……」
「難道我不知麼?」耿南長長吐了口氣,抬頭嘆息道,「倘若那日何興也在就好了,我等四人圍攻,定能將那廝留下……可惜,可惜!」
「耿大哥,如今怎麼辦?」
想了想,耿南沉聲說道,「金鈴兒那個女人,絕對放不得,更何況李承還要用此女引謝安上鉤……總之,我等先回皇宮,明日正午,見不到金鈴兒那個女人,陳驀那廝定會來找我……與其如此,不若先下手為強!——將此人誅殺,一勞永逸!」
「那個男人可不好對付啊……」
「哼!」耿南輕哼一聲,冷冷說道,「我就不信,他再強,還能從數千弓弩下逃生!」說到這里,他眼中露出幾分刻骨銘心般的恨意,咬牙切齒說道,「陳驀,既然你不仁,可別怪我不義!——走!」
「唔!」
且不說這邊太平軍之一的耿南正計劃著誅殺陳驀的事宜,且說正在太醫院等候消息的謝安。
謝安本以為,此番陳驀、費國、漠飛、苟貢四人聯手前往尋找金鈴兒,必定能將金鈴兒找回,卻萬萬沒有想到,非但金鈴兒沒有找回,就連漠飛與費國二人亦是身負不輕之傷。
大驚之色的謝安,當即向苟貢詢問此事經過,當得知他們四人竟在五皇子李承府上撞見皇宮內廷北軍供奉耿南與許飛時,萬分驚愕。
「這……北軍供奉為何會出現在五皇子李承府上?」謝安一臉驚愕。
也難怪他這般納悶,畢竟當初從太子李煒的語氣得知,就連堂堂太子李煒,也不曾收服那四位守衛皇宮的頂尖高手,而如今,那四位高手的其中二人竟出現在五皇子李承府上,這不免讓謝安感覺有些蹊蹺。
而就在這時,陳驀回來了,望著孤身一人的他,謝安心中更是詫異。
似乎是注意到了謝安驚異的神色,陳驀拍了拍他肩膀,輕聲安慰道,「明日正午,為兄會讓兄弟看到安然無恙的金鈴兒……至于其中具體之事,兄弟莫要過問!」
盡管陳驀與謝安非常親近,可一旦涉及到太平軍內部的事,他也不好實言相告。
而謝安顯然也從陳驀的舉止中瞧出了些什麼端倪,很是識趣地沒有追問究竟,只是頗為擔憂地說道,「大舅哥,此事當真?」
陳驀點了點頭,正色說道,「既然是兄弟托付,為兄自當盡力!」說到這里,他轉身離開了。
謝安並沒有注意到,陳驀轉身離開時,眼中閃過一絲殺意與憂慮。
先是季竑……
如今又是耿南……
六神將之中,竟已有二人顯露反叛之意……
雖說費國還算听話,可另外那三個,不見得就沒有什麼自己的打算,晴兒那丫頭說的對,從太平軍以外的人中挑出來的,其忠誠確實是個問題。
好在這一批不過是權益之計,不會對我太平軍大業造成什麼影響。
不過,如此看來,組建真正的太平軍,此事已勢在必行!
邁出太醫院府邸,陳驀一面思忖著,一面朝著謝安府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