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直覺……
緩緩抬起手,謝安揉了揉眼楮,試圖讓自己從那他所認為的[幻覺]中清醒過來。
一支三百人的東軍騎兵,竟然能對動輒上萬人的戰場造成如此重大的影響……
不,並非是針對敵軍的減員。
謝安看得很清楚,別看梁丘舞方才左沖右殺,從東頭殺到西頭,再從西頭殺到東頭,看起來橫貫了整個戰砏小說章節。??率瞪希?凰?蛘咚?庀履僑?倨銼?斬殺]的長孫軍並沒有多少,在長達半個時辰的時間內,滿打滿算也只有寥寥四五百人而已。
或許有人會說,四五百人還不多麼?
事實上這並不多,要知道梁丘舞方才可是如同一柄尖刀般刺入了長孫軍的月復地,闖入了多達數千人的冀州軍兵力中,可以說四面八道都是敵人,而在這種四面環敵的情況下,梁丘舞與她麾下那三百騎兵,卻僅僅只造成四五百人的[傷亡],這叫多麼?
不過話說回來,盡管直接叫長孫軍減員的數量僅僅只有四五百人,但梁丘舞卻干涉到了整個戰場的勝敗局勢,拜她所賜,眼下在中央戰場,被費國視為先鋒軍的冀州軍亂成一團,一部分繼續追擊梁丘舞,一部分繼續對梁丘軍的本陣施加壓力,從而非但導致分散了軍勢的沖擊力,更使得兩撥人混雜其中,陣型大亂,這可遠要比減員上千人更加致命,在真實戰場上,倘若長孫軍的軍勢當真混亂到這等地步,那麼等待它唯有敗北,畢竟自古以來,軍勢陣型猶如散沙般的渙散。向來便是潰敗的前兆,比戰死幾名關鍵性的大將還要致命。
可問題是……
那個笨女人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謝安很清楚,身臨戰場與登高遠眺戰場局勢這兩者決然不同,要不何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個說法?
不可否認,他謝安與馬聃、陳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長孫軍方才針對梁丘舞那三百騎所設下的種種伏擊、堵截、甚至是前後夾擊的陷阱,因為他們的注意力並沒有被戰場上的混亂所影響到。但是梁丘舞則不同,她方才置身于最混亂的地界,四面八方皆是要[殺死]她立功張孫軍士卒,在這種情況下,梁丘舞依然可以準確地把握戰場上的瞬息改變,這實在是……
不可思議?
不,應該是匪夷所思,簡直就是奇跡,簡直就不像是人能夠做到的……
那一瞬間。謝安感覺自己的壓力很大,畢竟他愈來愈感覺到,他家中的那兩個人女人,簡直就是如同怪物般的存在。
不知為何,謝安忽然想起了一年前曾經被丁邱等金陵眾刺客當街行刺的時候,那時,便是梁丘舞找到了他,將他救了下來。
一直以來。謝安始終對這件事心有余悸,他很慶幸梁丘舞當時能在冀京那麼大一個地方及時找到他。不過依眼下看來,那其實並不算是偶然吧?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梁丘舞本能地察覺到了不妙,依靠著匪夷所思的直覺,將自家夫婿從刺客的威脅下救了下來。
想到這里,謝安有些汗顏地模了模鼻子。畢竟若不是長孫湘雨提及,他還料想不到,梁丘舞竟然還有這種[凶殘]的天賦……
太可怕了……
這是否意味著,自己日後有什麼小動作,那個笨女人都會察覺到?甚至說。她連自己偷偷私藏的小金庫都能找到?
「不妙,不妙啊……」謝安一臉苦澀地嘀咕著。
「不妙?」馬聃顯然是猜不到謝安此刻心中的顧慮,聞言詫異說道,「大人,何以不妙?眼下不是我軍有利麼?大主母已成功攪亂了長孫軍的軍勢,我等當乘勝進兵……」
「啊?哦,對對!」在馬聃困惑的目光下,謝安訕訕地點了點頭,將心中幾分對日後的擔憂拋之腦後,沉聲說道,「就按你的意思去做,馬聃!眼下你才是指揮兵馬的代理主帥!」
「呃……是!」見謝安肯定了自己的代理職權,馬聃心中很是歡喜。
畢竟在他看在,他所效忠的這位謝大人是一位文官,幾乎不通武藝,這意味是什麼?這意味著日後軍旅上的事,他們這位大人多半會叫心月復親近將領代理,撇開梁丘舞與長孫湘雨兩位主母不談,他們這些位將領無疑是最有可能成為一軍主帥的人,離地最近的無疑就是冀州兵主帥。
這個位置競爭可是相當j li 啊,撇開不可能會去擔任這個職位的東軍四將與南軍三將不提,有資格坐上這個位置的,除了他馬聃以外,還有費國、唐皓、張棟,尤其是那費國,竟然好運到被二主母長孫湘雨委任為此戰的主帥,這其中的意思,馬聃又不是蠢人,豈會看不出來?
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雖說馬聃此前對升職幾乎已失去了期望,畢竟他出身寒門,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後台,可如今,他的背後可是大周冀京朝廷的權貴謝安,要是無法成為一位手握數萬兵馬的一軍主帥,施展平生抱負,馬聃都感覺對不起自己這一番機遇。
而在這一點上,恐怕對面的費國亦是報以這個心思。
「陳綱將軍,麻煩你替梁丘大帥掠陣了!」馬聃轉頭對陳綱說道。
見馬聃有意請自己出陣支援梁丘舞,免得長孫軍重組陣勢將她包圍,陳綱二話不說,抱拳領命。
說實話,陳綱早就有心要率軍出陣,只不過礙于梁丘舞此前叫他坐鎮本陣,不敢擅動罷了,如今馬聃這位代理主帥親口下達將令,陳綱哪里會報以絲毫異議?
陳綱的出陣,毫無疑問是梁丘軍準備反攻的預兆,畢竟梁丘舞替他們創造了極有利的優勢。
果不其然,由于之前梁丘舞已攪渾了長孫軍中冀州兵的兵陣,使得陳綱一出場便收獲極大,一舉沖散在苟貢、丁邱等幾個曲部兵團。使得梁丘軍士氣大振,原先處于被動的那兩千南軍亦開始向前輾壓。
當然了,最大的原因是,苟貢與丁邱雖然自身武藝不凡,但實在不是領兵作戰的料子,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沙場作戰的經驗,畢竟他們是刺客,而並非是將領,所下達的將令也純粹只是[向前沖]、[殺過去]這種毫無建設性的命令,要知道,就算是謝安還知道叫手底下的士卒保持一致的前進步伐,以免陣型凌亂。
而就在梁丘軍著手反攻的同時,在長孫軍的本陣,依舊保持著之前那詭異的氛圍。長孫軍一方的將士們,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只被梁丘舞丟在地上的布口袋,不明所以地竊竊私語。
「轉進去?什麼轉進去?」
「不愧是叫長孫軍師轉進去吧?」
「俘虜?」
被四周那陣陣竊竊私語聲所驚動,長孫湘雨逐漸亦回過神來,恢復了一貫的從容姿態,望著遠處威風凜凜的梁丘舞,咯咯笑道,「嚇奴家一跳。奴家還以為小舞妹妹打算說什麼呢!妹妹不會是打算當著奴家這麼些將士的面,將作為一軍主帥的姐姐給俘虜了吧?」
梁丘舞聞言輕哼一聲。指了指地上的口袋,繼而緩緩抬起手,做了一個手刀下劈的動作,仿佛是在說,要麼你自己乖乖鑽進去,要麼。我將其打暈帶走。
似乎是看懂了梁丘舞的手勢,長孫湘雨抿了抿嘴,眼中泛起一抹令費國等附近將領倍感心寒的危險笑意,香舌舌忝了舌忝紅唇,直勾勾地望著眼前那與平日仿佛判若兩人的梁丘舞。
[……安哥哥。那個女人欺負人家,嗚嗚嗚……]
[瞎說!你欺負她我倒是信,她會來欺負你?]
[什麼嘛!喂,為什麼選她當謝家長婦,難道人家這幾日不乖麼?]
[嘿,這幾日湘雨乖倒是乖,不過,是別有所圖吧?你也就騙騙別人了,騙為夫?]
[嘁!給奴家一個理由!]
[喂喂喂,別這樣啊湘雨……好好好,唔,舞兒雖然年紀比你小兩歲,但為人穩重內斂,相比之下,你平時的性子就跟個孩子似的,做事全憑自己的喜好……]
穩重?內斂?
望著面前不遠處的梁丘舞,長孫湘雨腦海中不禁回想起前端日子自己質問夫婿謝安有關于長婦之位歸屬問題時的情景,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一個穩重內斂的女人,會帶著兩萬東軍騎兵去堵擊十萬北戎狼騎?
夫君大人吶,您所認識的那個女人,不過是在經歷冀北戰役後性情大變的她罷了,只是一頭喪失了銳氣、磨平了爪牙的小母虎罷了,原先的她,可是極為傲氣的……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也沒什麼資格去評價她呢,畢竟這些年來,自己亦被磨平了稜角呢……
苦笑一聲,長孫湘雨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位睿智老人笑眯眯的面容,那正是她的祖父,位居丞相之位長達三十年的長孫家當家,胤公。
都是被一些無聊的瑣碎事物磨光了最初的銳氣呢……
望著不遠處的梁丘舞,長孫湘雨不由地想起了她們倆最初相見時的情景……
那一年,她長孫湘雨九歲,因為設計陷害了父親長孫靖兩位侍妾的陰謀暴露,被父親施加家法,好在祖父胤公從中制止、調和,但是,這也使得長孫湘雨深深痛恨著自己的家門。
「乖孫,乖孫……你看爺爺給你帶什麼來了?不要不理睬爺爺嘛,你看這個,很有意思的哦……」
誰也不會想到,當時德高望重的當朝丞相胤公,在自己年僅九歲的孫女面前會是那樣的和藹,甚至有些低聲下氣的意思。
謝安絕不會想到,他的妻子長孫湘雨在九歲的時候,是何等的叫人避讓三分,眼眸中的神色,比起十冬臘月更叫人心生寒意。
「……」冷冷瞥了一眼自家祖父手中的布偶,年僅九歲的長孫湘雨眼中露出幾分嘲諷的意思,繼續她那一個人的弈棋游戲。
「哎呀……」胤公苦笑著嘆了口氣,走到孫女對過坐下,笑眯眯地說道。「湘雨啊,爺爺跟你下棋好不好?獨自一人下棋有什麼意思呢?」
注視著棋盤上的局勢,看也不看跟前的祖父,長孫湘雨淡淡說道,「究竟有什麼目的?」
「什麼?」好似沒有听清般,胤公笑眯眯地問道。
抬頭瞥了一眼胤公。長孫湘雨冷冷說道,「這些日子,祖父叫人又是送用的,又是送吃的,更私下塞給我幾十萬兩的所謂零花銀子,隨便我去花費……古人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般說爺爺呢?」胤公板著臉似乎要教訓自家孫女幾句。可一瞧見自家孫女那陰冷的目光,口氣頓時又軟了下來,笑眯眯說道,「俗話說,男兒家窮養,女兒家富養,似小湘雨這般年紀的女兒家,正是花費頗多的年紀呢。爺爺如何忍心委屈了自家的孫女?」說著,胤公便要伸手去撫模長孫湘雨的頭發。
「別踫我!」抬手打落了胤公的手。長孫湘雨冷冷地望著胤公,她眼神中的冷意,即便是胤公這等人物,亦是倍感心寒。
「捧殺之計麼?」良久,長孫湘雨嘴里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
胤公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撫模著胡須笑眯眯說道。「不愧是我長孫家百年不遇的奇才啊,小小年紀竟懂得這般多,不過乖孫啊,似這般無端懷疑他人的好意,你可交不到朋友哦……」
「我不需要!」長孫湘雨淡淡說道。
「爺爺可是好意啊。你想,似湘雨這般可愛美麗的女兒家,若是穿著打扮普通,豈不是與尋常女兒家無異?小湘雨可是很特別的呢……錦衣玉食不好麼?」
「……」長孫湘雨聞言持棋的右手微微一頓,一聲不吭。
見此,胤公眼中閃過一抹莫名的笑意。
「卑鄙的伎倆呢!」長孫湘雨低聲說道。
「什麼?」胤公愣了愣,疑惑問道。
只見長孫湘雨抬起頭,望著跟前的自家祖父,冷冷說道,「國家敗政,必用奸人而嗜其疾味……」
「《楚語》麼?」胤公疑惑地望著長孫湘雨,繼而微微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嗜縱之,久成依賴……我年少無力,難以自立,今日祖父用錦衣玉食誘我,叫我食骨知髓、難忘蜜汁之甘,日後難以割舍長孫……此伎倆如何不卑鄙?」年僅九歲的長孫湘雨一臉鄙夷地說道。
「哈哈哈,」胤公聞言絲毫不以為杵,反而對自己這位孫女更是高看幾分,繼而望著自家孫女笑眯眯地說道,「不不不,並非是卑鄙伎倆,此乃陽謀……乖孫兒前些日子算計你父那兩名侍妾的,那才叫陰謀詭計,上不得台面,經不起推敲,至于爺爺這計謀嘛……縱然是擺在你面前,乖孫兒如何自處?帶著你母王氏離開長孫家?別說你母不顧念舊情不願,就算她肯,你母女二人日後如何過活?你母體弱,你尚雛幼,離開我長孫家,恐怕難以存活……留下來的話,你母女二人衣食無憂,再者,老夫已警告過府上眾人,以及你父,叫其善待王氏……」說著,胤公遞過左手的布偶,懸在長孫湘雨面前。
「……」深深望著胤公許久,長孫湘雨面無表情地接過了胤公手中的木偶,在看了一眼後,隨手將其丟置角落,淡淡說道,「甚丑!既然是給我的禮物,至少用點心吧!」
胤公聞言一愣,苦笑著搖了搖頭,繼而深深望著眼前這位孫女,由衷感慨道,「小小年紀便知道利害,能屈能伸,小湘雨若是男兒家,恐怕會叫天下英雄人物黯然失色……」
「……」長孫湘雨聞言眼中神色一冷,譏諷說道,「啊,如果是男兒的話,我就不叫[湘雨]了,而是叫吧?祖父真是好才學,見我出生時下了一場雨,便能想到[湘雨]這個名字……」
胤公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低頭故作咳嗽,繼而岔開話題說道,「哦,對了,湘雨,待會祖父要到東國公府上赴宴,你有興趣麼?」
「沒興趣!」長孫湘雨淡淡說道。
胤公聞言笑了笑,笑眯眯說道,「東國公府上,也有一位與小湘雨年紀相仿的小女兒家哦……」
「京師女兒家多了!」
「那不同的,」搖了搖頭,胤公臉上露出幾許莫名的笑容,神秘說道,「在祖父看來,東公府的那個小丫頭,恐怕是這整個冀京,唯一一個能與小湘雨相提並論的此世逸才!祖父覺得,你們倆肯定能夠說得上話……」
「哦?那我倒是要見識一下……」冷笑一聲,長孫湘雨淡淡說道,「她叫什麼?」
胤公微微一笑,一字一頓說道,「梁丘舞!」
梁丘舞……
大周第一猛將[河內之虎]、東國公梁丘亙的嫡孫女,也是梁丘家最後一絲血脈的繼承者,梁丘家未來第十二代當家……
那一日,長孫湘雨在祖父胤公的介紹下,與日後相交近十年的閨蜜梁丘舞相識了。
在東公府後院的練武場,她驚訝地望著那個膚色略顯黝黑的女孩一拳打斷了大人胳膊粗細的木樁。
「姐姐?沒可能!除非你比我厲害!」那個膚色略顯黝黑的女孩如此說道,與生俱來的氣勢,叫長孫湘雨初次感到了什麼叫做害怕。
望了一眼那明顯比自己大腿粗上幾圈的斷木樁,長孫湘雨違心地露出幾分笑容。
「舞姐姐……」
那個膚色略顯黝黑的女孩吃驚地望著長孫湘雨,繼而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這讓長孫湘雨感覺格外不爽。
蠻討厭的,這家伙……
那一年,長孫湘雨九歲,梁丘舞七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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