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東牆西牆
大壯接過報紙一看，刊發的正是自己寫的一篇調查文章，題目是《保險公司的風險誰來保？》，這恰恰是大壯費了好多腦筋才寫出來的。
大壯還是不明白︰「怎麼了？」
「你知道你這篇稿子捅了多大的婁子嗎？這家保險公司的經理找到省長告狀，說咱們《關東晚報》是在拆保險事業的台。你意氣用事也就算了，編輯部主任也是馬虎，不好好審審，就給發了。」
「我寫的事例都是我親自調查的，完全是實情。而且我的結論也不是無中生有，是參考國內著名金融專家的分析和比較西方國家的養老保險制度得來的。我的結論我認為沒有錯，這家保險公司的養老保險業務已經走入窮途末路，我們必須從根本上去拯救這家保險公司，也拯救養老保險這項事業。一直以來，這家公司就是拆東牆補西牆，靠著東牆磚頭多，西牆窟窿小，堵完了西牆的小窟窿，還能剩下很多磚頭。可是，保險公司沒有把這些磚頭儲備起來，留著用于堵以後的大窟窿，卻把這些磚頭私分了；現在東牆已經沒有幾塊磚頭可挖，西牆的窟窿卻越來越大，而保險公司上上下下私分磚頭的**卻有增無減，那麼最後的結果只有兩個，一個是政府為保險公司的巨額債務埋單，一個是保險公司破產。」
「行了！你把他們寫得體無完膚，你讓人家怎麼生存？」
「這家保險公司搞的是地地道道的‘龐氏騙局’，只不過被默許了而已。我覺得，如果讓這家公司和養老保險事業拖著重病繼續生存下去，百姓就不能健康生存，公司將來也會輸得更慘。」
「你怎麼這麼不理智？要知道，這家公司推出的養老保險也是政府行為，我們報社在政府的領導下，不能不听政府的話。而且為養老保險作廣告宣傳，也是我們報社的一項經費來源。你這樣做，對保險公司和我們報社都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我覺得我沒有錯。有位著名記者說過，寫機關應用文可以拿假話當真話說，寫小說可以拿真話當假話說，而寫通訊報道就只能拿真話當真話說。我記得您還教導過我們，作為一名合格的記者，要有社會責任感，要說真話，不要撒謊。」
「我不是讓你撒謊，我只希望你別看到什麼就說什麼。寫通訊報道不光需要說真話，更需要把握好真話的尺度。你只會拿真話當真話說，算是一個有良心的記者，可不會是一個成功的記者。何況，這家保險公司的養老保險也並不都像你所說的那樣糟，起碼它讓很多老人都及時足額領到養老保障金了。」
「老人們能夠足額領到養老保障金不假，可是這點保障金是十多年前制定的標準，通貨膨脹這麼厲害，這點錢還能做什麼呢？買吃的用的東西還勉強能夠應付，可是老人們最缺的不是吃的用的，而是養老的服務。老人需要雇家政服務員，這點養老保障金就不夠用了，現在一名家政服務員的月薪已經是養老保障金平均額度的三倍到五倍，那麼養老保障的意義又在哪里呢？」
「可是有這筆養老保障金總比沒有的好。」
「但是現在養老保障的效果與當初保險公司的鼓吹可是存在壤之別了。這與當初養老保障的出發點大有關系，這家保險公司多年以前吹噓說，老人們有了養老保障金就可以安度晚年，現在看來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老人們最需要的不是養老保障金，而是養老保障的社會化服務。」
「服務可以由老人的子女們來做嘛。」
「可是一直以來保險公司甚至我們的政府可不是這樣宣傳的，他們說，只要你上了養老保險，老了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保障。他們還說，養老不能靠孩子，把養孩子的錢用于繳納養老保險是最劃算的。」
「這是政府管的事，不是我們一個小小的晚報能夠解決的。」
「我也承認，我們解決不了，但我們總應該讓人們看到問題所在，從而及早拿出妥善的解決辦法，避免社會保障制度走向崩潰吧。」
「我知道你有正義感，有擔當，可你也得為報社的命運擔當擔當啊。你知道，現在辦張報多難啊，既要面對網絡的沖擊，還要面對其他報紙的競爭，可算是後有追兵，前有堵截啊。我作為報社的法人負責人，為了報社能夠在夾縫中生存下來，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氣，你知道嗎？」
大壯也理解社長的難處了︰「對不起了，社長，說吧，打算怎麼處理我？」
「你是咱報社的骨干，也確實寫了不少有份量的稿子。我也不想處理你，可總得對省政府和那家保險公司有個交待啊。要麼你再寫一篇正面宣傳這家保險公司的報道，要麼停止你的記者資格。你自己選吧。」
「如果沒有別的選擇，就停止我的記者資格吧。反正我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昧著良心說話。」
「其實，要想取得省政府和這家保險公司的諒解，最簡單的辦法還是寫一篇符合他們要求的稿子。可我也知道，這事你斷不會去做。那也就只好停止你的記者資格了，可讓你做編輯，他們也會嫌處理的輕，我只能讓你做一段時間的校對員了，等風頭過了再說。」
「行。我沒意見。」大壯沒有一點猶豫地說。
「其實，我還是很欣賞你的才氣，但現在上邊壓力大，我也是沒有辦法。你沒意見，我可就這樣向省政府打報告了。你明就搬到一樓的校對員室去吧。」
「還明干什麼，我現在就搬。」
大壯說完，就回到辦公室，叫兩名同事跟他一起把辦公桌及一些辦公用品搬到了校對員室。葉嘉銀問他怎麼回事，他開玩笑說︰「我要當校對員。全報社里校對員權最大，主編定完的稿子他還有權改呢。」
中午，大家照常聚餐，葉嘉銀說是為大壯壓壓驚。大壯說驚什麼驚，我問心無愧。葉嘉銀說，你不驚，我可驚呢。有同事就說，不怪叫你葉佳人兒，你膽子小，真像個女人了。葉嘉銀也不反感別人這樣說，反而自己說自己真有點像女人呢。還說他從上小學開始，班里的男生總比女生多很多，遇到學校組織跳集體舞，他因為個子小，皮膚白，就經常扮作女生，遇到學校里開運動會，每班都要出集體舞的節目，他還要扎小辮子穿裙子描紅嘴唇呢。有一次，他和同學們在運動會開幕式前候場時等得時間太長，站在他旁邊的一個女生要去廁所，問他去不去，他想都沒想，就跟著那個女生進了女廁所，到了里邊才感覺不對，就急忙跑了出來。好在他打扮成個女孩的樣子，別人也沒大驚小怪，倒是那個帶他進女廁所的女生，醒悟過來以後，想起來就笑，竟笑了一個下午。
葉嘉銀講這些故事，大家覺得很有趣，大壯的心情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