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卓姓老頭一听米酒和土煙絲,眼光就閃了一下,雖然是繼續保持著威嚴,呃,應該說是他和其他人認為是威嚴的姿勢,但臉上那微微抽動一下的嘴角和手從扶手上抬起來,向前伸了一下,但最後卻是落到膝蓋上的動作可沒瞞過江力。
成,有門兒。江力心道,果然自己賭對了,土煙絲現在可難買到,尤其是在鷺島這個已經開放了幾十年的經濟發達地區,要不是上一次見到汪老頭的衣兜里露出一截煙桿兒,江力也不知道汪老頭是喜歡抽土煙的,但想想也是正常,汪老頭的裝扮和眼前的卓家老頭幾乎沒什麼兩樣,喜歡穿土布唐裝,喜歡穿布鞋,走在街道上,如果不吭聲的,不把自己本身在城市生活多年而養成的氣質顯露出來的話,絕對會被人看成是一個從哪個還很封閉的小山村里走出的老頭兒。
米酒當然是能買得到,可不管是在超市里買的那種瓶裝的還是在小店里買的那種號稱小作坊出產的自釀農家米酒,都是兌了許多的水,然後加點糖,喝著甜口,但卻會呴人嗓子,在好酒的人眼里,這樣的酒根本不能稱為酒。
李全才家釀的酒,不敢說是那種頂級的,但卻也是江力喝過的米酒里面,能排在很前面的一種,這種自釀自喝的米酒,都是盡了心的去做,不摻一絲的假,這樣的酒才醇,才能一存就是幾年甚至幾十年,年頭越久,酒只會越來越醇厚,回味無窮。
江力記得自己小時候,舅舅總要在每年秋收之後,給他家里送來一大袋的糯米,不是江力家買不到糯米,而是因為釀酒的糯米也有好壞之分,舅舅送來的糯米就是專門用來釀酒的,是那種能將小孩子整個都吞沒了的爛泥田里出產的,這種糯米,種的人都不大願意拿出來賣。
那樣的田,別說小孩,就是大人踏進去都要小心翼翼,要是旁邊沒人看著,絕對沒人敢踏進去一步,這樣的田,產出的糯米就是釀酒的上好原料,其他的田里出來的則要差了許多,但因為這種田危險,加之泥是爛泥,水份充足,整個稻株也就不會太高,稻株不高,產量也就不高,因此漸漸的這些年已經很少見了,大多都被人把爛泥挖了改造成普通的田了。
李全才家的米酒,就是用這種專門種來釀酒的糯米釀成,其香醇和口感絕對不是那種大批量生產的米酒所能比的,所以江力現在很有把握,只要卓老爺子嘗過了一口這米酒,一定會喜歡上的。
「呵呵,江先生倒是別出心裁,會想到送米酒,就不知道這米酒有什麼說法?」馬士仁也看到了卓老爺子的細微動作,笑呵呵的問江力。酒麼?自己要多少還不是有多少,尤其是那些頂尖的好酒,他都送了不愛送了,因此哪怕是卓老爺子表現出了對米酒的興趣來,他也毫不在意,這不過是對新鮮事物的本能好奇罷了,沒什麼,不用放在心上。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江力並沒有正面的答話,而是笑了笑,吟出了這首白居易的《問劉十九》。
「你,你說什麼?這是綠蟻?」江力的話音剛落,卓老頭突然的雙目圓睜,一手手死死的攥住自己的褲子,緊盯著江力,「不是說已經失傳了嗎?」
「呵呵,卓叔叔,所謂的失傳,不過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磚家們的說法,他們幾乎都不去民間考察,就算是去,也大多是走馬觀花的看一圈就走了,他們哪可能知道這中間的緣由?生物學教授不認識蠑螈幼體,在我們家鄉,到處都是的銀杏樹,他們還曾經說早已經絕跡了呢,還有某地的教授把我們家鄉早就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黃心白拿去種,然後說他們培育出了新品種的所謂玫瑰白菜呢,這些都不希奇。」
(說明下,這個黃心白,因其菜心女敕黃,且菜心里的女敕葉邊緣向外翻卷,加之菜心葉子的排列方式如同玫瑰,這兩樣都像是玫瑰,如果把外層的幾層綠葉剝去,從菜的上方往下看,和玫瑰簡直沒什麼大的區別。灰雀正好在前年回家的時候拍了幾張照片,晚點看看能不能上傳給大家看看。)
「小伙子,你可知道,欺騙我的後果?」卓老爺子被江力的一席話說得楞了一下,也是,某個生物學教授不認識蠑螈的幼體而說成是外星生物,某個教授竟然得出了華夏的圖騰應該是羊而不是龍的謬論,這都是這些年很大的笑料,所以,一時找不出江力話語中的毛病。
「哪敢騙卓叔叔呢,要是我敢騙您,卓約估計就是頭一個饒不了我的。您放心,要不,您先倒一杯嘗嘗?最好用白瓷杯或碗,要不帶一絲雜色的那種。」江力信心滿滿的,立全才的酒,不能說是那種滿綠,但淡綠色絕對是有,尤其是在白瓷的襯映下,這種綠會讓人有一種在江南水鄉上泛舟,听荷觀月的絕美感受,加上卓老爺子又好越劇和黃梅戲,這些,都是和江南水鄉很容易就聯系在一起的,所以,他的感受應該比平常人更深才是。
事實上,綠蟻酒之所以漸漸的淡出人們的視野里,這也和酒這個行業的暴利有關,正因為米酒家家都會釀,而且利潤頗為豐厚,所以歷朝歷代對酒都是課以重稅的,所不同的是,以前的做法是並不限制你賣酒,但只要你賣,那就要交稅。後來漸漸的演變成了,就連你要想賣酒,都得有一個很高的準入門檻,而米酒雖然利潤高,但產出率卻是不高,一斤頂好的米酒,可能就需要一斤多到兩斤的糯米釀成,這中間是不加任何的水的,只靠在前期泡糯米被吸進去的水份,蒸熟和酒混合裝壇後,就靠那點水份自然的發酵出來,因此,一個普通的人家,本身要取得賣酒的許可就難上加難,還要用土法,用這種相對于用價格更低的高梁等等原料要高出幾倍價格的糯米來釀,誰能吃得消?因此現在的酒市上是那些用雜糧釀的甚至是高產的蒸餾酒給佔了絕大部分的份額去。
「好,老頭子我倒要驗證一下你說的是真是假。」卓老爺子肚里的饞蟲早就被江力釣了起來了,但又要維持著自己的威嚴而不敢動一下,現在江力給他找了個非常好的台階和借口,自然就不客氣。
「爸,您要喝酒呀?正好,這里還有現成的菜,您瞧瞧,干燜豬手,拌銀絲,還有海蟄頭,這可是江力店里的招牌呢,還熱乎著,我給您去拿杯子。」卓約比江力還了解自家老爸,一听這話,就知道江力得了個先手或者說是後來居上的可能性已經發生了,當下是心花怒放的,蹦蹦跳跳著去拿杯子了。
「江先生開店哪?不知道開的什麼店?哦,瞧我這記性,既然這是招牌菜,那必定是開了個大酒樓了,就不知道在哪?改天我去捧捧場,多的人帶不了,一桌兩桌的倒也不成問題。」馬士仁依舊是笑眯眯的。
「店到是有,馬先生肯來捧場,那當然是歡迎啦,不過我那只是個小店,不是酒樓,也沒堂桌,只賣外賣的,怕是要讓馬先生失望了,不過也沒關系,馬先生您隨時去,隨時說一聲,我交代一下。」江力心道,來了,這就來了,開始出招了。不過他也不怕,開小店就開小店,怕什麼,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不光彩事。
事實上,如果不是卓約事前提醒,江力可能都要被馬士仁的表象給騙了,以為他是一個不那麼壞的人。正是因為卓約的提醒,才讓江力對馬士仁有了戒備心,這才听得出來他這話里面藏著的深深禍心,是呀,都二十七八的人了,還只開個小店,這不就是沒有前途嗎?卓老爺子可是很在乎年輕人有沒有進取心的。
「行,一定,一定。」馬士仁接過話,但卻沒問江力的店在哪里,江力也不說,你愛來不來,我才不在乎你一個人,每天排的隊都老長了,我能顧好那些誠心的顧客也就夠了。
不大一會,卓約就取了酒杯和碗筷來,看來卓老爺子也沒什麼很大的講究,見卓約端了東西來,也不說挪去餐桌上。
「媽,您知道江力是做什麼的麼?」卓約很快就擺好了碗筷和酒杯,杯子就是白瓷的,看來就是專門用來喝米酒的那種,比如說黃酒之類的,這些酒,都是要在白瓷杯里,在雪白的顏色映射下,看其色,而不會被其他的顏色給干擾了,要是用玻璃杯子,就會被周圍景物的顏色透過來而干擾了。實際上,江力自己個人感覺,哪怕是喝葡萄酒,也是要用白瓷杯,白色映著鮮艷的血紅色,那才漂亮。尤其是要看掛杯,透明的哪里有白底的襯著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