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輟 第五章 思——蒼月下的狼

作者 ︰ 窗台上的桔子

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深深急促的喘息,混和著深淺不一雜亂的腳步,在模糊茂密的灌木叢中……

兩只小手不停的向前亂抓著高過頭頂的草,身旁不時有貓頭鷹,陰森森的似啼似笑的鳴聲,還有零星的綠色小火苗,在身周不停的晃動著。臉上,手上,身上不知已有多少被岩石,樹枝劃傷的口子,早已被恐懼佔據了全身的自己竟全無感覺。

這草叢有多深,還要走多遠,前方有什麼,全然不知……

身邊只有自己發出的沉重呼吸相伴著,可卻好像能被這呼吸聲壓倒般,過于急促的喘息頻率已讓大腦感到窒息般的暈厥,早已麻木的肢體毫無感覺,能覺察到唯一的知覺就是呼吸,它不停的告訴自己,你還活著,還活著……

對,活著,活下去!被這唯一的信念支撐著,繼續向前,走下去……

終于在無邊的黑暗中,走的筋疲力盡,癱倒在厚厚的草地上。

那一夜,天空中只有一顆星星在閃著微弱的光……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等再次醒來,身邊卻多出了八只小圓點,閃著綠幽幽的光,輕輕的在眼前搖晃……

那小圓點,慢慢地,慢慢地,一點點的向落雪的身邊聚攏,把她圍在其中,落雪已能感到,在那幽綠幽綠的圓點下吐出的濁氣,腥臭的、潮濕的、溫熱的……

年幼的落雪明白,恐怕自己的生命就要結束了,可卻有一種莫名的輕松襲上心頭,她不再感到恐懼,世界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在她的內心浮出了一種暖意,那麼平靜,那麼幸福,就象剛出生的嬰兒,落雪在命運面前終于繳械投降了……

再見了父親,再見了從沒見過的母親,再見了這個世界,希望我的到來沒有打擾到你們……

那團潮濕的濁氣已噴到年幼的落雪臉上,落雪睜開眼,看到了一張面目猙獰的惡狼的臉,正懸在離自己頭頂不到三寸的地方,就在落雪以為快被狼吃了之時。遠處突然響起了淒厲的嘹叫之聲,那頭凶猛的惡狼,抬起頭向嚎叫聲觀望,接著轉身用最快的速度逃走,它帶領的四五條狼也跟它同時跑開,全然不顧快到嘴邊的獵物,一眨眼便消失在夜色的黑暗之中。

就在落雪還沒弄明白是怎麼會事的時候,一頭在黑暗夜幕之中異常顯眼的小白狼,向她狂奔而來。

它銀白雪亮的毛色在茂密草叢的陰影中,在無星而深邃夜空中,在明亮皎潔的圓月下,在蒼茫的群山樹林之間,散發出能撼人心魄的光彩。這一幕景象,讓年幼的落雪看的呆住了,就在落雪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時,遠處又響起了一聲響徹山野的狼嚎。

嚎叫聲驚醒了呆立中的落雪,而那只銀白色的狼已跑到了落雪的跟前,一頭便栽進了她的懷中昏死了過去。原來是一頭還未長成的幼狼,身上已有多處被咬傷的痕跡,看來是剛與猛獸撕打過。

落雪懷抱的小銀狼正想著,遠處的草叢中發出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慢慢被分開了好幾十段,能有二三十頭惡狼,齜扯著牙,咧著流著吃水的嘴,低哼著散射著凶惡目光,向落雪靠了過來。落雪明白了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這頭小銀狼一定是與自己的族群走散了,落了單被這群灰狼追殺到此。

看著眼前奄奄一息的小狼,落雪突然有種同命相聯的憐惜︰願來你同我一般,都是被世人所遺棄之人。

落雪突然決定要保護這頭小銀狼,自己反正也是一死,不如在死前守住這條小生命,只要自己還有口氣在,就不會看到它被其它族群所滅。

落雪俯身站起將小銀狼揣進懷中,伸手從地上撿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棍,面對幾十頭惡狠狠的灰狼,臉無懼色,視死如歸。那群灰狼口中不住的發出野獸才有的低哼,微微顫動的身體毛發直立,幾十雙透著凶光在夜色中綠的人的眼,全都逼視著落雪,恐怖濃烈的殺意使人從內到外的感到陣陣膽寒。

此時的落雪心中只一念頭,一定要護住這小銀狼的周全。

最前面的一只狼緩緩的圍著年幼的落雪開始打轉,就在轉到她的身側時,突然屈身猛的躍起,向她猛撲過去,落雪一個躲閃避過了這頭狼的進攻。這頭狼撲了個空後,落地回身在嗓中低哼了一聲,馬上又有三頭惡狼同時向落雪撲去,落雪忙用棍子抵擋,可年幼的落雪哪里是這幾十頭惡狼的對手,幾番打斗下來,便已是一身的傷痕,最長的傷口能有二十厘米長,鮮血不停的從身體中流出,空氣中彌漫出濃濃的血腥味道,這股血腥更是刺激著狼群獸性大發,狂野的向落雪發起進攻,頓時雜亂的撕咬聲,打斗的撞擊聲,恐怖的嘶吼聲,響徹山林,可怖的一幕在空曠的山野中開始上演……

誓死也要保護小狼的信念,支撐著落雪。落雪強忍劇痛咬牙硬挺著,挨過了凶殘的惡狼一次次的襲擊,這樣與狼群周旋了約有半柱香的時間,終于身負重傷的她用盡了所有的氣力,虛月兌的身體在曠野之中的風里,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落雪自知大勢已去,最後暴怒的她,將早已折成幾段的木棍,向這群狼的頭狼猛的砸去,那頭狼萬沒料到年幼的她在如此情況之下,竟還有力氣能攻擊自己,一個躲閃不及被結結實實的打了個正著,不住的哀號著向後連連退去,看來是被打的不輕,其它的狼好像也被落雪的這股氣勢震懾住了,紛紛後退,看著眼前這個幼小的女孩,竟會有如此的頑強……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轉眼間那頭狼目露凶光,象是遭到了很大的羞辱一般,用狂暴的眼神死盯著落雪,仿佛要將她撕成兩半,在一聲漫長而淒厲的哀嚎後,它帶領著所有的惡狼,瘋狂的向落雪瘦弱的身軀撲去。

落雪眼看著二三十頭狼,一起向自己撲來,這萬分危機的情景,任誰都會感到大勢已去,可在她心中卻並無畏懼,反而升出一種興奮……

「一定要護住小狼!」這一執念,讓她莫名的不知從哪里來了無窮的力量,就在她站立的腳下,升起了一團無名的氣息,隨著她的呼吸,她的脈搏變的越來越強烈,地上的沙土被這股無形的氣場帶的塵土飛揚。

惡狼們瞬間急剎車,紛紛停下了前沖的動作,全都被這股氣場所震懾的立在原地不敢動彈,口中發出陣陣如狗般的「哼哼」低音,不論那頭狼是怎樣的嚎叫,就是無一匹敢再上前一步。運足氣的落雪一個氣浪沖出,將身邊的狼群全數震飛數米開外,有幾頭受傷嚴重的,更是倒地不起,狼群立刻如驚弓之鳥,恐懼的四下逃竄,嘴中不斷的發出哀鳴之聲,跑的跑,傷的傷,無影無蹤了……

除了,那一只——頭狼!

此時年幼的落雪想再發出氣勁卻也不能,在剛才的那一番撕打下早已精疲力竭,如今更是強忍著身體上的劇痛,硬撐著才沒讓自己倒下。

最為凶殘的頭狼,始終徊徘著不肯離去,卻也不靠近,只是在五米之外向這邊觀望著。

落雪深知這麼僵持著不是辦法,可力竭的她也只能忍耐著無計可施,雙方就這麼對峙著,過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那頭狼似乎看出落雪的情況,匍匐著慢慢向前,試探著漸漸的接近落雪。

落雪眼看著那頭狼離自己越來越近,恐怕是劫數難逃了,低頭掏出懷中的小銀狼,放在地上喃喃道︰「我只能保你到此了,往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說完起身擋在小銀狼的身前,對著那頭惡狼飛身上前沖了過去,打算與那惡狼同歸于盡。

可此時她身後的小銀狼突然一躍而起,用爪子在她身上點了兩下,落雪頓覺一股氣流充斥全身,身體不自覺的運行起那股氣息,不知不覺間竟在兩手掌心處出現了兩朵雪花狀的結晶體,漫漫的隨著感覺,她最後奮力一振將滿身的氣勁激射出去,在一股震天動地的氣場之後,竟從地上喚出了一棵流光異彩的參天大樹來,那小銀狼見此情景,也是滿臉吃驚的神色,氣流在落雪身體五米以內劃出一個圓圈,巨大的沖擊力將五米以外的事物一屏擊倒。

那頭狼果然非同一般,居然硬是頂過了落雪駭人的氣浪,但嘴角卻依稀可見斑斑血跡,氣喘連連的勉強爬起,硬撐著還向樹下年幼的落雪和小銀狼走了過來。

就在此時更加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在那閃著瑩藍色光的大樹前,凶殘的頭狼竟象撞到了岩石般無法進來,明明是透明的只有空氣,但它就是無法穿越。那頭狼不甘心的在大樹的四周不停的繞著子,眼中似能噴出火焰般死盯著落雪與那頭小銀狼,如此挨了幾個時辰,此時天空中已有微微的魚肚白,也許是看到天空微明放亮,也許是過重的傷勢,那頭狼終于還是走了,留下了一種無比怨毒而不甘的眼神,讓落雪至今對那目光都記憶猶新,那絕不是一頭野獸會有的眼神……

在那之後,年幼的落雪再也支持不住,終于什麼也不顧的合上了又眼沉沉的睡去,等她再張開雙眼時,眼前是淡藍色晴朗無比的天空,朵朵白雲悠閑的飄浮在晴空之中……

哪有什麼流光大樹,哪有什麼小銀狼,哪有什麼狼群,地上連狼的爪印都沒有……

樹林靜悄悄的,只有風聲帶過來的一片沙沙葉響,好像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夢,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傷,全好了,只有衣服上那觸目驚心的被撕扯的口子還清晰可見,落雪看著摻著血跡破爛不堪的衣服,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才恍悟這並非一場夢。

在叢林里又轉了半天,才找到回家的路。等到了家看到姥姥正在父親家中,痛哭著不停的埋怨父親怎麼能讓那麼年幼的落雪上山砍柴,在見到回來的落雪後,姥姥欣喜異常。

父親卻並沒有似姥姥般高興,臉無一絲笑意。雖對衣服上的血跡和一名幼女能安然無恙的在那深山老林中渡過一夜略有狐疑,卻也始終沒有過問過一句,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回來就好。」

姥姥再不放心將年幼的落雪交由父親照管,把她帶回家自己中,從此落雪與姥姥相依為命,可開心的日子總是短暫,只有不到三年的時間,姥姥就過世了,人生的苦難總是多于幸福。

至于那一夜發生的一切,落雪也只同姥姥講過。當姥姥听說了這一切後,慌張的囑咐年幼的落雪千萬不要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否則那些無知迷信的村民一定會將她抓起來燒死的。並讓落雪發誓今後再也不可以使用這麼詭異的法術,否則姥姥死不瞑目。

落雪听從了姥姥的吩咐,一直嚴守這這個秘密直到今天,為了救人又用了這個方法,也再次證明在那神奇的大樹下,確實可令任何野獸不敢靠近。

姥姥的微笑在落雪的腦中漸漸隱去,抬起頭,深遂的夜空之中,一顆流星滑過天際……

「又是一顆流星……」落雪輕聲低語︰「不管有多燦爛的一生,都會殞命……只不過流星的最後瞬間,劃出的是多美的一段絢麗。而我的一生,恐在死亡的那一天,也不會有絢麗相伴吧?」想到此處,落雪蒼白的臉頰更印出了一種蒼涼,空洞的眼神仿如陷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瘦小的身影在夜色之中被襯的更加孤單。

此時的落雪並沒有注意到,她這在婆娑樹下與眾不同的表現,那一瞬間漫無目的的神游,帶出那無比落漠的神情,卻讓一個人對她心生疑竇,從而對她充滿戒心的倍加留意。

身邊喧鬧討論那關于夢的話題還沒結束,看那樣子也沒法結束,如不制止恐怕能講到天明。少年走出樹蔭,來到空地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根煙火,拉響了引線,一支閃著火光的箭沖天而出,在高高的天空中爆烈,方圓百里都可見。

「這是什麼?」栓子問那少年。

「信號彈。」

「噢,那是不是說過一會就會有人來接我們了。」

「沒錯。」

「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栓子等人這才如夢初醒。

「等一下,我有一件事要問大家。」少年冷冷的聲音又再響起︰「誰能給我講講,這棵……這棵發光的樹是怎麼回是嗎?」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睡著前只記得一道耀眼的白光之後,眼前是一陣的絢麗奪目,再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栓子答道。

「都是這樣嗎?」

「嗯,我們也是這樣。」眾人答著,只有落雪沒有說話。

遠方,月下一只蒼狼站在懸崖前向著天邊的月,不停的哀嚎著,那淒厲、悲愴的號叫聲仿佛在說,這滿是災難的人世間,痛苦並不只屬于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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