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輟 第六章 聚——無根草的宿命

作者 ︰ 窗台上的桔子

一道明亮的光線刺進了眼楮,直晃的落雪睜不開來。意識還沒完全清醒的她不知身在何處,環視一下四周,才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張單人床榻上,陌生的房間布置的既簡單又干淨,清晨微明的陽光穿過木制的窗欞傾泄下來,在地面印上斑駁的陰影。窗台上一個老舊的花瓶內,插著一大支就快要凋謝的桃花,獨獨零零的矗立著,不時有微風從虛掩的窗欞吹進室內,帶進一室的清涼,卻把花枝上那萎黃的花瓣吹落了一地。

披上單衣,雖已是初春時節卻仍有股淡淡的寒意,撫在身上,籠在心頭。輕輕走到桃花前,顛起腳慢慢推開窗,眼前出現了大片大片的桃林,滿眼的粉女敕,盡情開放的桃花沒有一點的扭捏羞澀,開的異常濃烈,盡展著自己的姿色,遠處三兩只小鳥糾纏在花海之中,歡快的叫個不停,一個不大的窗欞卻含進了滿滿的春意,畫盡了漫天的春色。

「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身後傳來了大師姐的聲音。

「這是哪里啊?」落雪回頭,望向大師姐。

「這里是普渡寺的後山,你從未來過吧?」

落雪轉回身,貪婪的品著窗欞內似真亦幻的景色,舍不得放開半眼,就仿如它會成為昨夜天幕中劃過的那顆流星一般,轉瞬即逝……美麗的永遠,就是短暫……

「很美吧?」大師姐輕輕的來到落雪的身邊,跟著她一起望向窗外,無限贊嘆的輕聲說道。

「嗯,是啊,真美……」落雪微笑著,那麼自然。

原來昨夜,在那少年放完求救信號後,落雪緊繃的神經松馳下來,昏昏沉沉的睡過去。她同兩個村民被後趕到的救援隊送到了這清遠鎮的普渡寺中,由于晚上天色太暗,山路難行加之那麼大的山洪還沒退去,救援行動異常緩慢,恐怕要等到今日晌午,剩下的村民才能依次全被救出。

「所以那些村民還在山中羅?」落雪邊洗臉邊問向正幫她疊被子的大師姐。

「是啊,不過剛剛听蜀山派的人說,那里有人照顧著,現在一切安好,不用擔心。」

「蜀山派?」落雪停下撩水的動作,保持著躬身臉盆前的姿勢,回頭問大師姐。

「哦」大師姐也停下收拾床輔的動作,起身正色道︰「你還不知道吧,昨天幫忙的那幾位白衣少年,都是蜀山派的,好像是偶然路過這里,發現山洪爆發,所以才特意趕過來救人的。」

「偶然……還真是巧啊。」落雪嘀咕了一句,轉回身繼續洗臉。

「是啊,幸虧他們及時趕到,不然春里郡的鄉親們,可就難說了。」大師姐將疊好的被子碼放整齊。

落雪起身拿下搭在椅子上的毛巾,邊擦邊問︰「大姐,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家啊?」

坐在床上,還在幫落雪整理被褥的吳名︰「還回家呢,我看你還是先別想這個了。」

落雪停下擦臉的動作,看向吳名︰「為什麼?」

「因為今天早上,掌門師叔也到清遠鎮來了。」吳名整理完了床塌,滿意的看著規規整整的被褥。

「掌門師叔?她來干什麼?」

「我哪知道啊?不過掌門師叔與師傅兩人閉關了這麼多年,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大事,她怎麼會出關,跑到這里來?」說到這,吳名似想到了什麼,連忙快速走到落雪跟前︰「我都給忘了,還沒問你呢,你怎麼會跑到幾里外的深山里,還和失蹤的村民呆在一起?」

「啊……」落雪忙把毛巾全敷在臉上,蓋了個嚴實︰「這個嘛……一會兒在說吧?」

「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不跟我說也行,只是小心了,呆會兒被師傅問到。」

「什麼?師傅也來了?」

「掌門師叔都來了,她能不來嗎?」

「完了。」落雪使勁的用毛巾擦著早就干了的臉。

這時,房門「吱嘎」一聲打開了,一個水月門的女弟子進來通報︰「你們洗漱完畢,辰時到寺中的後院集合,掌門有事要說。」說完,女弟子便回身走了出去。

「有事?能有什麼事?」落雪一臉忐忑的說。

「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只不過做賊的別太心虛,到時再語無倫次的不能自圓其說,那就擎等著挨罰吧。」語氣之中夾裹著一股天生的盛氣凌人,話音一落,人也到了近前。

白小縴穿著一套嶄新的滾雪煙紗裙,頭上插著個紅梅金絲的鏤空珠釵,竟還帶了一個翡翠四蝴蝶滴珠步搖,一看就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白小縴本就生的出挑,這下更是光彩熠熠,耀人眼了。

落雪圍著白小縴不住的上下打量︰「唉呀,唉呀唉呀,唉呀,唉……」

「你還有完沒完。」

還想接著「唉呀」的落雪被白小縴一頓搶白︰「你這是要去相親呀?」

「不相親就不許打扮了?」

「啊許,許,不過這要是被蜀山門里的小白臉們看到,那還不害的人家得相思病啊?」

被說破了心事的白小縴,臉色緋紅,追著落雪邊打邊罵︰「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讓你胡說……」

落雪圍著吳名邊取笑白小縴邊躲,吳名則笑著攔著,怕她們瘋的太過,三個女孩子的歡笑聲,頓時把整個屋子塞的滿滿當當。

辰時未到,普渡寺還算寬敞的後院便已站滿了人,不光只有水月門的,蜀山弟子也在其中。如此一來,倒讓兩方門派的徒眾們,都變得有些拘束了。

落雪與吳名輕輕走到白小縴的身邊問道︰「他們怎麼也會在這里啊?」

「好像……是為了今天進山救人,昨夜一起住進來的,听說他們的掌門也來了。」

「噢,這樣啊……對了,二師姐,師傅她老人家來了之後,有沒有招你過去啊?」

「師傅她老人家好像正與掌門師叔在商議什麼大事,所以連我也沒有看到。」

「這樣啊……」落雪難掩一臉失望。

落雪雖知要見師傅,定會被問起昨夜自己出現在山里的事,難免要費一番口舌,可許久未見,心中自是掛念。算來師傅與掌門師叔閉關修煉已有五載,雖然身處師門之中,也不是隨便就能見到,可每日送餐時仍能听到她的聲音,知道她老人家一切安好,心中踏實。如今來到這春里郡半月有余,未曾與師傅有半點聯系,想見的心情自是迫不及待。

「哼」白小縴輕笑一聲,伸手拉住落雪的手道︰「師傅她老人家現時就在這寺中,難道你還怕見不到她嗎?」

「也對啊。」落雪的沮喪一掃而空。

「你們好,又見面了。」落雪尋聲回頭一看,原來是昨天救人的白衣少年中的一位,正笑容盈盈的抱拳與她們打招呼。

「你好。」落雪、吳名、白小縴三人紛紛還禮道。

「咳,咳」他清了清嗓音道︰「在下是蜀山派弟子,姓溫,單名一個青字,師承須臾道長,是他關門弟子中入門最晚,也是年紀最輕的一個。」想那須臾道長可是蜀山一派的掌門,他的關門弟子總共也就三個,實力、地位可想而知。這少年話語雖不卑不亢,謙虛得體,可落雪明顯能感到他言語及神態上的驕傲與得意。

「噢,原來是蜀山掌門的高徒,失敬失敬。」白小縴微笑著答道︰「我姓白名小縴,家師是暄風師太,她們兩個與我都是同宗一枝,她是我的大師姐名叫吳名。這是我的小師妹,名叫落雪。」

白小縴與這個叫溫青的蜀山弟子寒暄著,落雪與吳名對陌生人都不善交際,所以這種場合一般都是白小縴出去應酬。

細看這溫青,長得很是好看,可卻極缺男兒氣質,小小的瓜子臉粉女敕白淨,個頭不高,縴細的身子柔柔弱弱,完全不象他的大師兄含霜,不怒而威的神情,眉宇間英氣逼人,要說他是個女孩子,一定會有很多人相信。

那溫青是個很健談的人,落雪從他與白小縴的對話中,知道原來他家世顯赫,但自幼體弱多病,父母就他這麼一根獨苗生怕養不活,便將他送到蜀山門中修習仙術。沒成想他雖身體羸弱,但根基、筋骨極佳,都屬于修習仙術的上上人選,便拜了須臾道長為師,做了他的最後一個關門弟子。與頭次見面的人,能談及如此之多的自己私事,多少讓人感到他是個不太有心機的人。

難怪第一眼見他,就覺得是一副病秧子的模樣,落雪心想。

之後,白小縴與吳名依次做了自我介紹,為了禮貌起見,也都將各自的身世和來歷敘述了一遍。

輪到了落雪,依落雪的個性,她是極少向生人談及自己的身世的,可在這盛名之下的蜀山門徒面前,怎麼也不能丟了自家人的臉面,讓人說了水月門的不懂禮術。

于是,勉強的說道︰「我叫落雪,算不上水月門的門徒,不過是個棄兒,有幸被暄風師太收養,從小生長在水月門中。」

「哦……」溫青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憐憫,可落雪寧願在他的臉上看到的是不屑。

突然,溫青似想到了什麼,恍悟道︰「你就是那個不會解炎符的水月門徒吧,也難怪,我還奇怪,這麼簡單的符咒,怎麼身為水月門中的人竟不會解?」

「什麼炎符?怎麼回事?」白小縴問道。

「哦,是昨天山洪爆發時,我們在救人的過程中,突然發現在一間小木屋中,有人在掛符擺陣,于是破解了那陣法,從木屋中救出一位水月門的姑娘。」

「原來是你救了我?」落雪吃驚的道。

「啊,不是。別誤會,是我的大師兄含霜救了你,眼看大洪峰就要沖到那木屋了,我可沒那麼快的身手。」溫青靦腆一笑︰「只是不知姑娘怎麼會進到那木屋中去?」

落雪感到臉上有些發燒道︰「是我,听到從那木屋中傳來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所以才沖了進去。」

「是這樣啊……」溫青低頭象在想些什麼。

「那木屋中沒有嬰兒吧?」落雪急急的追問道。

「哎呀,都告訴你了,木屋中有人在擺陣,那嬰兒的哭聲就是引你入甕的,笨蛋。」白小縴氣鼓鼓的說。

落雪覺察出自己又在出丑,而且這次可能連師門的臉也一起丟了,所以不敢在言語,退到了吳名的身後。

吳名見狀,忙出來圓場︰「真是謝謝你們的大師兄了,救了我的小師妹。」

「噢,那到沒什麼?只是這位姑娘雖救人心切,可今後做事還是要三思而行的好。」那溫青落落大方的說道。

三思而行,你說的倒輕松,那是因為你懂得符術,知道那嬰兒的啼哭是假,不然那麼危急的時刻,那里能容得下讓人三思而行的時間啊。落雪不服氣的在心中想,可又不好明言只好忍氣吞聲。只不過她覺得奇怪,眼看山洪爆發,那個擺陣的人不急著逃生,反而在那里故弄玄虛,到底是為了什麼?

「溫弟,在聊什麼?」一個冷漠的聲音響起。

「大師兄,你來了。」溫青一臉溫情的說。

這人的出現立刻引來了不少同門的目光,蜀山派的少年雖個個是一表人材,玉樹臨風的,但卻無一人能及得上這位在昨天出盡風頭的少年,左右馬上傳來了一片竊竊私語之聲,都是十七八歲懷春年紀的少女,見到這般人兒怎能不加以側目。

可就苦了落雪,她的性子天生是最不想惹人注目,讓生人多看兩眼都會覺得渾身的不自在,更別說此時,間接的成了目光中的焦點。落雪心中只想快些離開,找個僻靜的所在當個隱形人。

「沒什麼,就是聊昨天的事唄。」溫青用略帶撒嬌的語氣說道,然後又轉回頭,向含霜介紹道︰「這三位是水月門暄風師太的弟子,白小縴、吳名和落雪。」

「失敬。」含霜微微一抱拳,只不過是禮數到了,並無半點熱情。

白小縴倒是很熱情的上前向含霜問道︰「你們今天還參加救援行動嗎?」

「噢,要去的,不過大師兄恐怕是去不了了。」答話的是溫青。

「為什麼?」白小縴依然面向著含霜發問。

「……」

「大師兄有其它的事情要辦。」

「什麼事情?」

「……」含霜的臉上明顯浮現出了不悅。

吳名見狀拉了一把白小縴,小聲道︰「你是怎麼了?不覺得自己問的有點多了嗎?」

看到含霜不高興了,才覺有些不妥的白小縴,輕聲細語的道︰「大家都為修仙一脈,同氣連枝。又逢這巨大洪災面前,危險自不必說,所以只是想關心一下……師兄弟們……」

白小縴哪里有過向人低頭的時候,所以這借口找的也實在太過牽強,而這最後的一句解釋,語氣之中更是明顯透出示弱的成份,哪里還象以往那個天大地大,就沒有她白小縴一人大的一貫小姐脾氣,別說敢讓她看臉色了,就單只是無視她的存在這點,她就能讓對方吃不完兜著走一輩子了。

看著眼前有些反常的白小縴,落雪與吳名一陣的莫名其妙,猜測這小妮子今天是怎麼了?到底在打些什麼主意?她竟會如此的謙卑和善。

「白師姐……說的,是啊……」溫青干干的說,氣氛有些尷尬。

落雪則向白小縴低聲耳語道︰「二姐,你這是怎麼了,依你的個性,有人敢這麼對你,你早就大開殺戒了,吃錯藥了?」

「你別管。」白小縴有些惱怒的道。

落雪吐了吐舌頭,縮了回來。本是想開她玩笑的,沒成想白小縴會如此認真。自知又是在自找沒趣了。

這時,溫青指著落雪有些興奮的對含霜道︰「大師兄,你知道嗎,這位就是你從小木屋中救出的,那位不會解炎符的姑娘。」

「是嗎?」不咸不淡的應了一句。

溫青說這句話時由于興奮,聲音大了一點,頓時引的落雪周圍的同門是一陣的大笑,這下輪到溫青變得莫名其妙。

這些笑的人其實從含霜一出現時,就在留心他們之間的對話,听溫青這麼一說全都開始取笑起落雪了,那話語雖然聲小但還是隱約可辨,身邊響起的譏笑聲,使得落雪是面紅耳赤。溫青見狀自覺失言,雖不知錯在哪里,是什麼另水月門的姑娘們如此「開懷」,可還是想出來圓場,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卻不知要說些什麼。

其實溫青並無惡意,他單純的想表達的是︰真巧,又在這里遇到了。可他的無心,讓那些水月門中的無良門徒們又找到了一次拿落雪尋開心的機會,平時就不把落雪放在眼里的她們,此時更是捂嘴訕笑,紛紛向落雪投來了鄙視的眼神。同時這邊的波動引得蜀山門人也紛紛好奇的全往這邊看,落雪羞得真恨不得馬上人間蒸發,無奈掌門有命全休集合,眼下只有硬著頭皮,厚著臉皮的在那里裝聾作啞,還好有大師姐在旁輕聲安慰著。

其實這點小事她們大可不必有如此大的反應,可能多半是因為覺得,象落雪這種身份低賤之人竟能與含霜面對面,心生嫉妒。更多的恐怕也是想讓含霜能注意到自己,所以諷刺譏笑之聲不但不減反而越來越大。

落雪雖無地自容可又不好在人前發作,但吳名和白小縴卻都听不下去了,轉過身。

白小縴向眾人厲聲道︰「你們都給我閉嘴吧,她從沒學過本門的道術,連一星半點的粗淺功夫師傅都沒有傳授過,又怎麼可能會破解得了炎符咒。」

吳名也道︰「落雪待你們不錯,平時你們在家里就老欺負她,她都不與你們計較,現時這里還有其它門派在,你們就留點口德吧,更何況這根本就不是她的錯。」

听完兩人的話,含霜向落雪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怎麼身處修仙門中的人,竟連一點強身健體的基本功夫都不會,想那水月門也非什麼大門大派,不時的還收些俗家弟子,而長輩師叔們應該也不會如此吝嗇,可又為何偏對這個常年生活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子,如此的另眼相待,真是有點百思不得其解。

溫青似也有一樣的疑問,向落雪多看了幾眼,心想︰難道因她是棄兒的身份?可對自己養育長大的孩子多少也應該有些情分,怎麼又會如此輕視薄待?

听到吳名與白小縴為自己打抱不平,落雪生怕今天在這個場合,因為自己給她們惹事,連忙將她兩拽到一旁,小聲道︰「算了,不要跟她們一般見識了。」

白小縴不滿的道︰「你總是忍讓著她們,結果換來了什麼,還不是讓她們更加的變本加厲。」

落雪知道白小縴的爆脾氣,最難按住的就是她,忙用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做著悄聲地手勢︰「噓……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掌門與師傅出關後第一次召見我們,難道你想讓她們看到我們在這打架嗎?而且是在蜀山派的門人面前?」

听她這麼一說,白小縴不在言語了,落雪見狀又道︰「她們願意說就讓她們說好了,我不還是我嘛,又不會怎麼樣,對吧?」

「可是……」白小縴又想爭辯。

「可是,就是苦了你了,小師妹……」吳名攔下了白小縴的話,心痛的拉緊落雪的手道。

「不苦,不苦……」落雪向一臉傷心的吳名,極力的扮著鬼臉想逗她開心︰「我有什麼可苦的,有兩位姐姐,還有師傅痛我,夠了……」

「嗯,是啊。」吳名親切的會心一笑。

遠處,溫青與含霜都看到了這一幕,溫青一臉羨慕的道︰「她們姐妹三個感情真好……」

「…………是啊。」溫青吃驚的看了看居然還回答了的含霜。

這邊正有些亂哄哄的鬧著,那邊卻見水月門的蕩滌師太與蜀山派的須臾道長,兩位掌門同一位官員打扮的人一起走了過來,他們身後跟隨著的是一大群的地方官員們,一眾人等一起走到後院的高台上,「呼拉拉」的一片能有數十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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