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道︰「準備工作？干什麼？還要先念段悼文？」
「不是的-」蕭煥被我逗笑了，說︰「這女子運用忍死術強撐到現在，但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會死呢？」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對啊，她是因為什麼而死？是遇到山林猛獸了還是毒蛇？都不像，因為她的身上沒有傷口。那是遇到強盜劫匪了？看她衣衫完整也不像啊。
「那你倒是說說，她怎麼死的？」我端著手肘，裝作不在乎地看向蕭煥，實際上心里非常好奇。
蕭煥看著我，觀察了我一會兒，笑道︰「你別裝了，你現在滿臉就寫了一個符號。」
我愣了下，看著他。「就是問號！」蕭煥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的身上解下一個袋子,只見他從里面掏出了大大小小幾粒紅色的顆粒，往死去的盤婭七竅中塞去，我一把拉住他，質問道︰「你干嘛？人家死了你還不讓人家安生？！」
蕭煥看著我，又好氣又好笑，道︰「我就是要讓她安生才要封住她的七竅的。你知道這是什麼珠子？」我接過一顆，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端倪。
蕭煥笑道︰「你真是砸了藥王谷的牌子…….」我瞪了他一眼，他趕忙干咳一聲，轉了話題道︰「這是蘘荷磨成的粉，蘘荷是一種能夠減輕和遏制蠱毒發作的植物。」
我道︰「你是說，盤婭是中蠱毒死的？難道和那邊那個男人是一樣的？」
「差不多。」蕭煥一邊蹲下將蘘荷的粒子嵌入盤婭七竅，一邊對我說︰「準確地講，蠱是盤婭自己下的。」
「拿蠱自殺？」我驚道。
「不，盤婭可能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蠱毒發作，雖然她自己下了這個蠱。」蕭煥操作完站起來，指著那邊的男尸對我道︰「盤婭下的蠱是情蠱。這點從那個男人胸腔里的黑色蠱蟲就可以看出來。而那個男人應該是她的情郎，不過這男子一身漢民的打扮，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來到這瑤寨，和盤婭產生了情意，有了肌膚之親…….」
蕭煥還未說完，我就打斷了他，道︰「既然產生了情意，又有肌膚之親，她為什麼還要對自己的情人下毒手？」
蕭煥嘆道︰「‘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這點在瑤族苗族女子身上可謂體現的淋灕盡致。瑤族苗族的女子不會輕易愛上別人，更不會輕易和人有肌膚之親，一旦這種情況發生，表明她全心全意地去投入，去愛，而且此生至死不渝。因此她們也要求自己的伴侶是這樣的，要全心全意愛她們，對她們忠誠，絕不容許背叛。」
「但是，從這個男人的漢族裝扮和包袱看來，他應該是離開盤婭了，然後做了對不起盤婭的事情，所以蠱毒就發作了，使得他暴斃在這里。之後盤婭也追到了這附近，看到這幅景象知道自己也會很快發作，所以就用忍死術封住了蠱毒，希望找到能把她尸體帶回去的人。」蕭煥搖搖頭。
「這瑤苗的女子也太毒了…….」我囁嚅著︰「再怎樣，也不至于致人死地啊。」
「這不叫毒，這叫剛烈。」蕭煥糾正我︰「因為她們自己也是擔著風險的。」
「是什麼？」
「我剛才說過了呀，如果她們的情郎死了，她們自己也活不成。她們下的蠱用我們千蠱教的術語叫‘雙頭蠱’，就是雖然下在別人身上，但也下在自己身上。如果他們的情郎蠱毒發作，不到一天她們也會跟著死掉。中了這種情人蠱的人，不僅死時痛苦地撕心裂肺，而且死狀相當難看。」
我一時間無語，瑤苗女子的愛情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竟然可以叫她們漠視死亡。蕭煥像看穿我心思是的，接茬道︰「其實，這正是瑤苗女子的可愛之處，她們下蠱並不是為了制約和控制情郎，而是想傳達一種‘君生我生，君去我隨’的意思，向情郎證明她們的忠貞！她們愛的濃烈單純，相信如果是真愛，是可以彼此用性命相交付的。」
我點點頭，惋惜道︰「只可惜盤婭錯付他人！」
這時，蕭煥已經把那些剩下的蘘荷收好，我問道︰「盤婭已經死了，你把這些放在她七竅里不是于事無補？」
蕭煥說︰「盤婭因為運用了忍死術，所以雖然尸體已經死了三天，但蠱毒被她強行忍著所以沒有發作。現在她徹底死了，那些蠱毒就會立刻發作，你也看到那男人的駭人狀況了，既然我們要把盤婭送回家，總不能讓她死狀恐怖不是？所以我用蘘荷封住她的七竅，不讓那些蠱蟲太活躍或者到處亂爬讓以至毀了她的身體。」
「你倒是，憐香惜玉啊？」我陰陽怪氣地開著玩笑。
蕭煥這次居然沒有反駁我或者調侃，只是微笑地望向我，那目光里，深情款款。
雖然蕭煥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暫時封存在盤婭體內的蠱蟲不會爬出來，但我依舊十分忌憚那些蠱蟲，所以拒絕了蕭煥做一副擔架來抬盤婭的建議。蕭煥只好無奈地背著盤婭的尸體，大概走了半日路程，我們終于抵達了盤婭臨終前心心念念的山那頭，那是一個近似方形的瑤寨。
剛在寨里走了沒多久，打算找個人問問路時，迎面過來一個蹦蹦跳跳的十幾歲小姑娘，穿著瑤族衣裙，看見我們先是一愣，之後看見了蕭煥背上的盤婭，露出了又驚又喜的神色，旋即掉頭就跑，邊跑還邊向寨子里喊著，因為她用的是漢文，所以我能听出她在喊︰「盤籬阿姐，盤籬阿姐，快來啊！有人找到盤婭阿姐了！」
我問蕭煥︰「為什麼這瑤族小女孩漢文說的這樣好？」
蕭煥四顧了下村落屋舍，雖然有很多吊腳樓，但吊腳樓都被圍在一進進石頭壘成的院落之中，就說道︰「這里並不是典型的古瑤民聚居區，你看那些民居建築，有漢族建築的風格，所以我想這里一定是一個長期瑤漢通婚的村寨。自然他們就能說漢話。」
「原來是這樣，我說剛才那小姑娘怎麼看著有點奇怪呢，她穿著瑤族服裝但梳著漢家女子的發式，盤婭也是那樣的！」我自語道。
「你們女子就只會注意到發式服裝的花樣！」蕭煥嘲笑道，然後微蹙著眉看看這個村落道︰「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很奇怪，不太對勁。」
「怎麼不對勁了？」
「說不上來。」蕭煥搖搖頭。
「你這不是白說嘛！」我無奈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