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嬤嬤抱著沉睡的劉協，坐在顛簸的馬車中。元良坐在一旁，沉默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嬤嬤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元公公，奴婢有一事相問，還望元公公可以對奴婢說實話。」
「嬤嬤但說無妨。」
「奴婢想知道陛下為何會讓三殿下回封地？奴婢听說陛下因為三殿下刺殺未遂才將他囚禁在了長樂宮，陛下為何不殺了三殿下永除後患呢？」
元良望了她一眼，淡淡道︰「難道嬤嬤想讓陛下殺了三殿下嗎？」
嬤嬤一時間語塞，片刻後忽然嘆了口氣︰「元公公實不相瞞，奴婢大半輩子都用在伺候太後和三殿下上。奴婢雖然人微言輕，但早已做好了準備，即便是拼死也要保住三殿下的性命，這也是太後娘娘的心願。」
「那麼到了陳留之後，就請嬤嬤遵照太後娘娘的心願，好好照顧三殿下吧。」元良說著，忽然間也跟著嘆了口氣，「其實不要說嬤嬤，就連我這個做奴才的又何嘗能完全明白主子的心意。不過有一點我可以確認，陛下是真心把陳留王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
嬤嬤更覺疑惑︰「既然如何陛下為何還要治他的罪？還要將他囚禁在長樂宮中？」
「陛下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三殿下。其實陛下是相信三殿下的，即便在諸多證據面前陛下也依舊相信他。」元良的語氣悠遠深長，言語間卻又有些許的無奈，「陛下和三殿下，同樣是孤單的人。或許只有孤單的人，才會彼此了解吧。」
嬤嬤沉默不語，注視著懷中沉睡的孩童，點了點頭︰「公公說得不錯，所以即便奪去了皇位，即便知道了自己母親的慘死，三殿下也從未怪過陛下。可惜太後娘娘卻始終不能介懷，大人的恩怨卻要強加于孩童的身上，當真是殘酷。」嬤嬤說到這里，忍不住伸手撫模著劉協稚女敕的臉龐，一滴淚頓時滴落在了他的臉上，「倘若生在普通人家，三殿下一定是個很好的孩子。三殿下與陛下，也一定是一對手足情深的好兄弟。」
「是啊。」元良的話中帶有些許感慨，「可惜陛下注定要成為這天下之主，擔負中興漢室之責。陳留是陛下為三殿下精心挑選的，也是個不錯的安生之地，與陛下想必，三殿下倒是要幸福得多。」元良說到這里，忽然命令駕車的太監停下，轉而對嬤嬤說道，「抱歉，我不能按照陛下的命令親自將三殿下送往陳留了。」
嬤嬤不解︰「公公這話是何意？」
元良跳下馬車，轉而望向漢宮的方向︰「我不得不回去，我不能讓陛下一個人留在宮中。無論遇到什麼，我都要誓死保護陛下的周全。」
嬤嬤注視著他的背影，忽然油然而生一種敬意，抱著劉協的手忽然又緊上了幾分︰「元公公放心去吧，奴婢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會將三殿下安全送到陳留。」
元良與之對視，二人雖各位其主，但此刻彼此間卻又是心意相通，相視一笑。
「既然如此，三殿下就拜托嬤嬤了。嬤嬤放心，出城之後就會有我們的人接應。」
嬤嬤點了點頭，元良又轉而對駕車的太監道︰「送三殿下出城。」
「諾。」
馬車也不耽擱，隨即向城外的方向駛去。
嬤嬤忍不住撩開車簾，回望來路，四周還有未曾散去的塵土，一個孤單的身影朝著皇城的方向走去，步步堅決。
第一次，嬤嬤在心里開始為劉辯祈禱——願老天保佑大漢長治不衰，陛下得償所願一除奸佞，肅清寰宇。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後，宮中依舊還沒有動靜。袁紹急得來回踱步，曹操依舊不慌不忙的躺在大石頭上曬著太陽。
袁紹看到他悠然的模樣，不禁皺眉︰「孟德老弟啊！都過了一個時辰了，宮中還是沒有動靜，我們是不是」袁紹說到這里，忽然壓低了聲音，「先下手為強。」
曹操依舊不慌不忙的說道︰「本初兄急什麼？倘若不給他們足夠的時間，我們的計策便不能收到最好的成效。只有在他們以為勝券在握時殺入，才會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袁紹的眉頭依舊不見舒展︰「孟德老弟的驕兵之策我明白，可是會不會過頭了？」
曹操一笑，抬了抬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陽︰「等到日上三竿若還沒有消息我便同本初兄一起殺進去如何？」
袁紹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嘆了口氣。
曹操見狀笑道︰「本初兄何故嘆氣？本初兄最想看到的，不就是他們自相殘殺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旦他們兩敗俱傷本初兄就可以坐收漁利了。」
袁紹又嘆了口氣，面帶憂色︰「這是我的期望不錯，只是如此一來便又打亂了我最初的計劃，到頭來誰是螳螂誰是黃雀也猶未可知啊，哎」
曹操又是一笑︰「怎麼？本初兄後悔了？害怕自己引來的虎兒終究成了背後的黃雀？須知當初我好言相勸本初兄卻一意孤行，才會造成如今的局面。」
「哎！」袁紹一甩袖子，皺眉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來調侃為兄。如今我們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快想想辦法吧。」
曹操卻也不急，「哈哈」大笑了兩聲。
袁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笑什麼？」
「本初兄不是我說你，即便他董卓接到聖旨後立刻開拔，大軍到洛陽也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本初兄現在著急未免為時過早，何況本初兄忘了，勤王的除了董卓外還有其它人。」
听他這麼一說，袁紹頓時恍然大悟，拍了拍腦袋，笑道︰「看看看，急得我都糊涂了，差點把這件事忘了。何進雖昏庸但在這件事上還是比較聖明，如若不讓洛陽城中恐怕全都是董卓勢力了。」
曹操淡淡一笑，袁紹哪里知道這一切其實是自己的主意，若要說聖明，真正聖明的不是何進也不是他曹操，而是天子。蹇碩之死、十常侍與何進間的惡斗，恐怕都是那個看似昏庸無能、沉迷于酒色的天子在背後操控。可惜袁紹雖比何進聰明那麼一點，卻依舊意識不到他們真正的敵人究竟是誰。
「時辰到了。」曹操忽然抬頭，眯著眼注視著空中的光芒。
「時辰到了？」袁紹抬頭一看，疑惑道，「我看不過才兩桿而已。」
曹操從石頭上起來，注視著袁紹道︰「本初兄不是要先發制人嗎？依我看此刻時間剛好。」
「這」袁紹一時間也被他弄得一頭霧水，剛才是他讓自己等待，現在又是他讓自己先發制人，也不知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然而曹操卻不多說什麼，搶先走到宮門前，立刻被守衛攔了下來。曹操忽然間拔劍，頃刻間便砍倒了兩名守衛。劍上還沾著血光，曹操回頭對著袁紹大聲說道︰「我曹操做事向來不按牌理，這樣別人就永遠猜不透你的心思。本初兄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隨我攻進去，不然可真要錯過最佳的時機了。」
袁紹回過神來，不免有些心驚，但還是立刻帶領手下的軍士沖了進去。曹操帶領的軍士走在最前面，袁紹的目光卻時不時的停留在他的背影上。第一次，袁紹覺得這個同他一同長大的人是這樣的陌生，陌生的讓人看不到他的一點心思，這樣的人是如此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