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空還是微深的藍色，陽光還沒有完全照射進來。梨裳站在聖琴殿門口，心里竟然平靜許多。
不過有一些奇怪的是，大殿之前空空蕩蕩的，並沒有應該有專門負責引導考生的神侍。
她一個人走上前，寶藍色的大門緊閉，里面沒有生息。
難道就因為她哭了？zVXC。
「你在做什麼。」
梨裳腿仿佛都沒有力氣了，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為什麼一定要阻止我？不是說好了只要我能通過，就幫我的麼？」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梨裳一邊呢喃著一邊拍著門，實在是打不開了。她轉身想往別的地方跑，可是梵塵似乎是對她施了什麼咒術，腳已經抬不起來了。
就差一步了，就一步……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抬，心跳都變快了，低低的零星的聲音回蕩著，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她的傻笑。長長出了口氣，從床上跳起來，轉了幾個圈，然後又躺倒回去，全身都輕飄飄的。
梵塵站在梨裳的面前，她終于體會到什麼是絕望。眼睜睜地看著他念起咒文，向著她的頭頂伸出了手。
「我們打賭的時候，沒有說我不可以干預啊。」
很久之後門後才有了響動。門開了，素瓏笑著說，「回來啦。」
早知這樣就可以通過考試，她真應該一開始就嚎啕大哭……
想到這里，她幾乎是雀躍的。
梨裳感覺自己的聲音突然變了，她問，「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讓我通過的？」
低沉的響動中，大門開啟，門後是黑色的地面，高聳的神台，上面供奉著太皞掉落在南境中的琴。神台前面，梵塵負手而立，安靜地看著梨裳。
為什麼她還記得這樣清明。同琉璟在石橋上相遇，用歌聲把他喚醒，隨他逃亡，屬于他們的白塔，中州上的一切，清明得就跟昨天才發生似的。
沒再多問，梨裳第三次跪在梵塵面前，對他說，「師父，謝謝你。」
梵塵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目光卻凝在那個壁飾那里。他告訴梨裳，「大概是因為你求我時的眼神，甚至是流眼淚的樣子，都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她張望著四周走上前去，「師父，你怎麼在這里？考官呢？」
兩個月，兩個月的拼死拼活就這麼付諸東流了麼？她努力了這麼久，梵塵怎麼能在最後給她來這一套？！
完了，這回她真的完了。
梨裳怔怔看著梵塵。腦子里轟然一聲。
「不是我們要拆開你們。」梵塵提高聲音，「而是你的琉璟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只有雲神沛頊，你再怎麼努力都是沒有用的！」
還有他對她說，「琉璟此生的情，只給梨裳一人。天陷地合，永無悔改。」
「就因為這個？」
她忽然很委屈，心里酸澀至極。
只覺心髒像停下來了一樣，手心不斷滲出冷汗。她早就該想到，他們一定會做些什麼的。
梵塵說，「我就是你的考官。」
梵塵的笑容沒有變，回答得分外干脆，「是。」
她記得，她全都記得，關于琉璟的一切。
一覺醒來，梨裳迷迷糊糊的，眼前是縹色的紗幔，身下是柔軟的被褥。這是個她沒有見過的屋子，不是素瓏的，也不是她在聖琴廟的那間，寬敞空蕩，艾綠的地面上蜿蜒著白色的紋路，同樣質地的四根柱子立在四角，桌子上擺放著雲荒之神和伏羲天帝的玉像，床邊的牆壁上掛著一個用煙水晶雕成的掛飾，上面嵌著一顆珍珠，圓圓小小，並不有多名貴的樣子。
該不會走錯了吧？梨裳又抬頭看了看那塊寫著「聖琴殿」三個大字的匾額，每一個字都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錯誤，這才把手放在門上，用力推開。
梨裳還以為就要這麼把琉璟弄丟了，她果然是很幸運的。只要再這麼繼續幸運下去，很快就會找回琉璟……
「對。」
「我通過了？」
梵塵忽然側過頭不再看她，冷聲說，「不行。」靜生侍不。
「你沒有開玩笑吧……」
梨裳一時不敢相信，是她腦子壞了，還是梵塵腦子壞了？
梵塵說，「不必了。你已經通過最後一場了。」
梵塵不是消去她對琉璟的記憶了麼……
「引導的考試？」
怎麼回事……梵塵他在搞什麼鬼？再讀讀小說閱讀網梨裳以為她听錯了，「什麼，你剛剛說我已經通過最後一場？」
梨裳感覺全身都僵住了。「這不公平，別人的考官都只是般若神侍而已，你是大侍僧，你比他們要求高。」
「很簡單，消去記憶，從新來過。」
站在家門前，梨裳仿佛已經看見了素瓏做得大餐。
他輕輕搖頭，「梨裳，你進入雲荒神廟對你和雲神都沒有好處。況且，碧落雲神也不希望你進去。」
梨裳趕緊站起來，是梵塵。他穿著淡青的單袍，銀灰色的長發隨意披散，站在門邊，微微笑著。
強盜，他們都是強盜！梨裳爬起來向著殿外沖出去，腦子里只是想著「絕對不能忘了琉璟，我不要從新來過了。我就想要這輩子，就想當記得琉璟的梨裳」。可是大門在眼前轟然關閉，她用力的推用力的撞，卻怎麼也打不開。轉過頭，卻見梵塵向她走來，象一個漸漸接近的魔鬼一樣可怖。
梨裳狠狠瞪著梵塵，那一刻她真的恨他，「到底為什麼要拆開我們？你們到是告訴我呀！！！」
梨裳驚了，一時忘記了自己的立場。「這還不算嚴重？！」
「你們到底要我怎麼樣！！！」
那個結，是不是就是他說哭起來跟她有些像的人？
憑什麼？憑什麼這樣對她一個人？「我只不過想見琉璟一面，你們憑什麼分開我們？！」
就這樣了麼？她真的就要忘記琉璟了麼？
不過，對于梨裳來說，此刻沒有什麼事比沒有忘記琉璟更好的了。
她感覺到眼楮里有東西往外溢出來。苦笑，真是沒出息，竟然在這種時候流出眼淚來了。跪在地上看著梵塵，極近祈求，「求你了，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再見他一面好不好？讓我再跟他說一句話，就一句。別把我的記憶消掉。」
「那……你違抗碧落的命令……會不會有事？」
「梵塵，你這是犯規。」
接下來，梨裳興奮地回了互人城，直奔家里。周圍的世界一瞬間明麗起來，她一直傻傻地笑著，導致駕車的車夫都以為這姑娘腦子不正常，頻頻示以詭異的目光。
梵塵仍保持著微笑的樣子，點點頭。
梵塵卻嚴肅道，「大侍僧當然可以當考官，我就是你的考官。」
梵塵騙了她，這個賭，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贏。
像是壞了水閥的堤壩，梨裳的眼淚從未流得如此洶涌，她一遍一遍地不停祈求梵塵，「求你了，幫幫我吧。以後你讓我干什麼都行，就這一次，幫幫我。」
「這就夠了。最後一項考試的要求不就是要觸動考官。你已經觸動我了。」
「素瓏！我回來了！！！」
「梨裳，我實在沒有想到你真的能通過前兩場的考試。我只能在第三場阻止你。」梵塵這麼說著，眼楮里面盡是憐憫。
睡去前的記憶慢慢清楚起來。梨裳怔在床上。
「那，我還能不能完成我的考試？」
可梵塵怎麼能幫她呢？要消除梨裳記憶是碧落的命令，梵塵這不是逆神麼？梨裳還是不敢相信，于是問道︰「為什麼？」
梵塵輕笑兩聲，「我可是頂著違抗雲神命令的罪名幫你的。你要這麼說，可太沒良心了啊。」
梨裳不信，「別開玩笑了。您一個大侍僧怎麼可能來當考官？」
她沒敢走進他，站的遠遠的問，「你……沒有洗掉我的記憶？」
梵塵點無奈，但仍回答，「對，你通過了。你現在是一名神侍。我會直接把你推薦進入雲荒神廟。這樣你就不用浪費另外十年的時間在入廟前的修煉和考試上。」
「沒錯。」
梵塵一臉的無所謂，完全不在意的神情，「大侍僧這個位子，有沒有早就無所謂了。這麼多年，我已經什麼都可以放下，唯一無法釋懷的就是一個一直困在心里的結。梨裳，這回我幫你，就是因為我知道，你這樣的執著和堅持，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成全你，也算是給我自己一個安慰。」
梨裳听不太懂，但是梵塵的光卻仿佛穿透一切，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考的那場？」
「能有什麼事。最多降級。」
梵塵的目光飄回到梨裳身上，淡然一笑，「你這個徒弟，是我收過的最不適合當神侍的。」說完後他便轉過身向著大門走過去，「回去收拾你的東西，五天後寅時在聖琴廟門口等我。」
強烈的睡意襲來，梨裳用剩余的意識在腦中不斷描摹琉璟的面容，他對她笑的樣子，生氣的樣子，悲傷的樣子，臉紅的樣子。
梵塵皺起眉，面上有不忍，可仍然搖頭。
梵塵笑得溫文爾雅，「我會用般若侍僧的標準來听你的說辭的。」
……
素瓏看起來很正常，可是梨裳卻覺得哪里不對勁。她顧不上許多，只是摟著素瓏大叫著，「素瓏，我當神侍了！！我成功了！！！我可以去找琉璟了！！！」
素瓏似乎也笑得開心，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梨裳總是感覺她的眼楮深處藏著什麼東西，令她整個人都好像強顏歡笑一樣。
她說，「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