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了紫息花,為什麼不告訴我?!」沛頊的語氣終于不再平靜,而是充滿了憤怒。
梨裳想說「你又沒問我」,可是看著他的樣子,怎麼也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人知道自己要做父親了,就算不情願,也不會是這種反應吧?
希望她留下來?梨裳幾乎不敢相信沛頊這戲劇性地轉變。
她猜不透他故意隱藏起的答案。問自要著。
她問︰「留下來做什麼?」
沛頊為什麼還不快叫御醫?
沛頊卻忽然松開她的手,喊道,「來人!請梨裳姑娘上車!」
她不懂他現在為什麼要關心這個問題?現在說,還有什麼意義……
她驀然睜大眼楮,紫眸深處滿是破碎的痴忘……
被抓進來那天梨裳問他到底打算做什麼,他什麼也沒告訴她,默默地就離開了。
「明知要分開了,為什麼還要孩子?」他突然問。
車子開始滑行,騰升起來。互人城的樹木快速地縮小,漸漸消失在身後。
梨裳老老實實跟著神侍走出去。被關了這麼多天,突然讓她出來,不知道是要做什麼。她有些緊張,但很快就平靜下來。看那人那一天的樣子,該是不會出什麼事的。
素瓏擔憂地看著梨裳被帶走,卻無可奈何。
「那我呢?我算什麼?」
「嗯。」
加在手臂上的力度小了許多。梨裳卻沒有過多掙扎。他要是想帶她回去,就有一百種能把她弄回去的方法。
士兵把梨裳推進沛頊的馬車,車子很大,只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沛頊從她上車就一直看向窗外,視線綿延向遠。
守在門外的士兵瞬間破門而入,氣勢洶洶地走過來一下抓住梨裳的胳膊。素瓏在一邊慌張的叫著,「雲神大人!您放過她吧!她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忽然,月復部深處漸漸傳上來一陣隱痛,她全身一僵,彎捂住肚子,心里有些發慌。
只是有幾次,晚上半夢半醒之間,梨裳總感覺房間里有人,可總也醒不過來。有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深刻而悲傷,她仿佛在夢里看到了這麼一雙眼楮,凝聚了最深沉的痛苦和煎熬,望著什麼深愛卻無法接近半步的東西。
「憶景……」沛頊輕聲重復著。那副溫和眷戀的樣子,真像覺醒前的琉璟。
「沒有。」
她說︰「這也是你的孩子,當然可以。」
「可我听說,你最後是自殺的……然後就兩千年都沒有轉世。為什麼……為什麼不和憐幽在一起相守到老?」
他看著她,輕聲說,「梨裳……對不起……」
他跟憐幽到底有過什麼樣的過往……
梨裳搖搖頭,「讓我們安安寧寧的過日子吧。我保證這個孩子不會知道他和你的關系,我們絕不會打擾你的。」
她能說什麼呢?他從一開始就沒錯,什麼事都處理得如此得當。要走要留都在于她……
她可能一直都知道。只是不願意相信而已。
「沛頊!快!快救救我!孩子!」梨裳語無倫次地說著,蜷起身體,那劇痛奪去她的全部心神。強烈的恐懼感襲上心頭。抬起頭,那人卻仍舊站在那里,就仿佛看不到她的痛苦一樣。
他又為什麼兩千年都不再轉世,而這一次轉世,竟分裂成了兩個人?
家麼?梨裳忽然想起在北朝時的生活,遭人冷眼,利用,遺棄……
素瓏連忙拉住她低聲說,「你瘋了!和雲神大人這麼說話!這不是越弄越糟麼!」
梨裳我正慌亂著,倏然一股鑽心的痛楚像炸彈一般爆開,五髒六腑仿佛都碎掉了,她再也忍不住叫出了聲,軟到在地。
「留下來……給我們的孩子……一個家。」
那疼痛漸漸劇烈起來,像是有一把火在肚子里面燒灼著。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連尊嚴都不要了,他卻把一切都歸為妄想?
「你可以現在就離開,我不會攔你。」
那人抬起頭來,她卻被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悲傷嚇住了。
他……難道就一點都不高興麼?
「這個孩子,有名字了麼?」
「那好。」沛頊低頭,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端起一杯遞給梨裳,「我們喝下這杯,之前的恩怨,就一筆勾銷。從今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沛頊充耳不聞,只是命令道,「她有身孕,你們小心點!」
「早些日子那樣對你逼你走,本是打算結束我們之間的錯誤。我知道我傷了你,對不起。但是現在你既然已經有了我的孩子,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沛頊已經在等,他身邊的桌子上擺上了酒菜。
「因為你一直就是琉璟。就算多了那些記憶,換了一種身份。我覺得你其實一直沒有變。」
沛頊搖搖頭,「從來沒有過。」
「對不起……我……」
「沛頊……沛頊……孩子……好像要出事了!」梨裳抖著聲音叫著,疼痛一波一波,仿佛凌遲一樣的痛楚,冷汗從全身滲出來。沛頊終于動了,向她走過來,輕柔地將人抱起,她躺在他懷里,拉著他的衣襟,「快……快……快叫大夫……」
她揚了嘴角,「我答應了。」
有點苦的味道,但被酒香壓了下去。
「沛頊……我……我肚子……疼……」
他的風格,不屑于拐彎抹角,開門見山。
「既然已經說好了,我想回去告訴素瓏行麼?」放下酒杯,梨裳問。
他難道就一點都不期待自己的孩子麼?
說得像夫妻一樣……好好過日子,很令人向往呢……
她說,「好,以後好好過日子。」
而後一口飲盡……
「梨裳,我不會愛上你的,就算你有我的孩子。我愛的人,永遠只有一個。」
沛頊也飲盡杯中的酒,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有一天,沛頊來了,神情很不對勁。他看著梨裳,問她可不可以模模那個孩子。
梨裳也不說話,低頭看著腳下的地面。
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卻以充滿了一種類似悲傷的情緒,「如果你真的打算安安寧寧過日子,就不應該妄想擁有一個孩子……」
沛頊卻仍不答話。
梨裳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
懷孕讓梨裳總是昏昏欲睡,不分場合,也不分白晝。還好她住在偏殿無人打擾,就任由自己睡的昏天暗地。
沛頊深深地吸一口氣,似乎在平復自己的情緒。之後他用冷凝下來的語氣跟梨裳說,「你先跟我回迦藍城。我會讓人好好照顧你。」
她看向他,他卻別過頭。
幾天之後,有一名神侍來偏殿,告訴梨裳沛頊要見她。
梨裳一直想知道,他怎能忍受如此長的寂寞……
「梨裳。」他轉過臉來看著她,「為什麼還愛我?我已經不是琉璟了。」
他神色如常,見她進來,便說道,「梨裳,今日找你來,是要同你商量一件事。」
她抿嘴笑笑,自己竟是第一個與沛頊有孩子的人,「那你之前轉世那麼多次,就只愛過憐幽一個?」
她感覺有些奇怪了,剛才還好好的。走上前,歪著頭看看他,「沛頊?你沒事吧。」
「因為我愛上不該愛的人。這是唯一結束一切的方法。只是沒想到……」說到這里沛頊忽然停了下來,似乎是驚覺自己說多了一般,之後不久他就站起身,匆匆離去。
梨裳呵呵地笑了兩聲,這話真傷人。不過她卻已經麻木,感覺不到以往的撕心裂肺了。
梨裳笑了,似乎懂了沛頊的言下之意,就是讓她不要抱有幻想。
「你……在以前,有過孩子麼?」梨裳問。
不過有一點梨裳可以肯定,沛頊不會傷害這個孩子的。他就算不愛她,也絕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所以梨裳也就稍稍安心,將來到底如何她也不想了,只要能讓憶景平安,怎麼著都行。
要是有一個完整的家,憶景會過得比跟著她一個人更幸福快樂。
很疼很疼……那不是正常的疼痛……
于是沛頊走過來,伸出手緩緩貼到梨裳的月復部,手心的溫度透過衣料滲透到皮膚里。他低垂著眼瞼,睫毛的陰影落下來,掩住了一切情感。
沒想到……沒想到什麼?
對不起?梨裳一陣心驚,沛頊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雖然嘴上嚴厲,她相信他不會傷害自己的親生骨肉。
妄想?他竟然說這是妄想?
梨裳接過那杯酒,琥珀色的酒液搖晃著,映出她的眼楮。
「跟憐幽也沒有?」
沛頊率先走了出去,梨裳回頭對素瓏說,「我很快就會回來。」
「當然可以……你……答應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想給自己留個念想。」
梨裳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那,我可以隨意出去麼?」
孩子……她忽然意識到孩子出事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知道……」
沛頊不說話了,再次轉開臉,看向窗外的虛無。
「你,就當這是我犯賤和別人弄出來的孩子好了。他跟你沒有關系!」梨裳沖沛頊大聲喊,已經完全失了理智,只是拼命掙扎,想掙月兌他冰冷如鐵箍一般的手。
「有,憶景。」
「我,會對你和憶景負責。」
……zVXC。
沛頊把梨裳關在伏羲神殿偏殿的一個屋子里,每日好吃好喝伺候著,只是他本人就沒怎麼出現過。
他們的憶景……要出事了……
「對不起……」
對不起?這個時侯為什麼說對不起?她恍恍惚惚听到這三個字,腦子中卻滿是白茫茫的霧,什麼都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