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裳反應不過來沛頊的語意,抬起頭,竟看到他的雙眼中水光氤氳,刻骨的痛苦,讓她恍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心倏然冰涼。
不可能的……
開始有濕熱的感覺,仿佛有什麼在溢出體外,下月復一墜一墜的疼著。
這一切,梨裳也絕不會忘記。
腦子里剩下的想法只有離開那里,每一步都拼盡權利。
素瓏按住梨裳的肩膀,「梨裳,冷靜!沒有關系了!我不會再讓他接近你了!上次不該讓他把你帶走,我以為他至少不會傷害……」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他不會這麼殘忍的。不是說好要好好過日子的麼?不是說好一起把孩子帶大,給他一個家的麼?
從迦藍城到互人城,很遠。梨裳不停地向前走著,搖搖晃晃著,周圍的景色進入她的眼楮,卻都變成了煙霧一樣的東西,腦子里就只有一個念頭︰離開,趕緊離開這一切。可是走著走著,世界就漸漸暗下來,她終于不受控制地失去意識。
她說,「疼。」
不知道憶景會不會覺得疼。會不會恨她這個沒用的娘親。
黑暗漸漸侵襲,梨裳深陷進去,再無知覺……
對沛頊的恨壓在心頭,幾乎讓梨裳喘不過氣來,為什麼還派人跟著她?為什麼還要陰魂不散,「素瓏,這里周圍一定還有他派的人……不然當初他為什麼會知道孩子的事……」zVXC。
她抬起頭,看看周圍,問素瓏,「我是怎麼回來的?」
騙她的,一定是騙她的。
梨裳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想坐起來,可是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手腳都不受控制。她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七落……竟然是七落……梨裳不敢置信地看著把自己抱在懷里的人。
真的恨他麼?
被那人緊緊抱著,那麼緊,可她卻已感覺不到溫暖。
「是他的人……這里到處是他的人……」
救救她的憶景……
梨裳睜大眼楮看著沛頊,一雙紫眸里滿是破碎,「酒里……放了什麼……?」
她只想趕緊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梨裳回頭看了沛頊。他也看著她,陽光迷離,撒了他一身;俊美的面容仿佛閃耀著純淨的光,象一個迷人的夢;漆黑的眼眸里,深藏著她看不懂的掙扎。他站在那里,如一個甜美的陷阱,讓獵物越陷越深,滿身傷痕。
前一刻,她竟然還幻想著,就算沒有情了,也可以三個人平平常常的生活下去。然後現在,就這樣全都結束了。
她看著他走近,腦子里還是一片空白。
不要不要不要……誰來幫幫她……
沛頊平靜的面上,終于泄露出一絲裂紋。她卻已不想再看。
沛頊離得那麼近,她卻仿佛不認識他了。
梨裳只覺頭腦中轟然一聲。
不過,你做的稍微過了那麼一點。
沛頊看著梨裳,眼神有些飄忽。嘴唇動動,可什麼都沒說。
「你……先在這里養養身體。」
憶景永遠回不來了。
可真的都會過去麼?
紫眸黯淡,像是一汪死水,「在這里,我永遠都養不好身體。」說完她就扶著牆一點點往外走,像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這不是真的……
素瓏點著頭,用安撫的眼神望著梨裳,「我會的。你,真的很恨他麼?」
誰來救救她……
為什麼到現在才把這一切看清楚?
她沖他笑,眸子卻是極冷,「沛頊,你一直在想辦法讓我對你死心吧?今天你終于如願了。
素瓏有些痛苦地閉上眼楮,「沒想到他會傷你至此。是我沒保護好你。」
怎麼辦?怎麼才能阻止他?誰來阻止他?
梨裳並沒有看他,「回家。」
她忽然有了窒息一般的錯覺。
他要殺了他們的孩子!
肝腸寸斷。
一切都像夢一樣。發生的如此迅速,猝不及防。
再清醒過來時,身體仿佛都空了,她愣愣地看著床帳,腦子里嗡嗡響著,漸漸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
「梨裳……這個孩子……我不能讓他出世……」
「素瓏,我恨他。」她聲音喑啞,指甲陷進掌心,徒勞地疼痛著。
「哪里?」那人有些緊張地查看。
素瓏一下子捂住她的嘴,用從未有過的輕柔語氣說,「別怕,我還在。」
「七落……」
沛頊把手放到她月復部,低聲吟唱著什麼咒文,痛楚少了很多,但是,她知道一切並沒有停止。
這昏迷的時間不長,似乎只有一瞬間,但是睜開眼楮的時候,梨裳卻已經到家了。
梨裳不停地說著不停地祈求著,仿佛看到她的孩子正在一點點從自己身體中剝離,那月復中的溫暖漸漸冰冷,心髒仿佛也正在跟著碎裂。
而沛頊只是用力抱住她,任由一切發生,不管如何哀求,都沒有用。
素瓏看著她,幽幽的目光,眼楮有些泛紅。
不過你放心,我是個小人物,我的憎恨,對你來說無足輕重。」了什在可。
劇痛,恐懼,哀求……梨裳抬起沒有力氣的手,撫上平坦的小月復。
不可以這樣……他不可以這樣對她!
梨裳卻無法冷靜,「我不要再跟他有關系!我不要再看見他們的人!素瓏,你幫我想想辦法!」
沛頊眼中的傷終于溢出眼眶,他的淚,零落在她身邊……
梨裳轉身往外走,寒潮從四面八方涌過來,鑽入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將全身凍結。她仿佛看到蔚藍的天空都被染成了血紅,天地在漸漸瓦解,沒有逃離的出路。
梨裳听不到自己的聲音,眼中也干涸得流不出眼淚,只能感覺到素瓏緊緊環住她,手扶著她的頭,象一個安全的堡壘。
素瓏竟然問她這個問題。
我現在,開始恨你了。
「別說了。」素瓏用力地晃晃梨裳的肩,盯著她的眼楮,「你太累了,睡吧。不要再想已經失去的。以後,會好的。我會……帶你走的……」
這就是她曾經深愛的人……
憶景……憶景在離開她的身體!
她從未陷入過這樣的絕望,那是與他最後的殘夢,竟要碎的如此慘烈……
她目眥欲裂地看著素瓏,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恨不得扒開他的皮肉,看看他這個雲神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
梨裳不知道沛頊這麼做的原因,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那孩子一點點離開身體時,是那麼疼,那麼絕望。
他站在她身後,沒有跟上來。
梨裳感覺到自己的眼淚也涌了出來,緊緊抓住沛頊的手,用最卑微的眼神望著他。
沛頊像是有些緊張,「你要做什麼?」
沒有了,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還疼麼?」他問,小心翼翼。
梨裳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把憶景帶走的,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憶景長什麼樣子,來不及和他告別……
梨裳只覺得自己已不認識眼前這人,他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要把她逼上絕路?
她說,「不知道,就是疼。」
「不怪你。是我傻,是我犯賤,都是我自找的。我活該……可是他為什麼要殺憶景……憶景不該死的……」
梨裳把頭死死埋入素瓏懷中,使勁地壓著自己的眼楮,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底擠出壓抑的嘶喊,仿佛能把那扎在心髒上的荊棘都嘔出來,這樣就不會再疼了。
不可能了……
梨裳拉著素瓏的手,放到她肚子上,「這兒,就這兒,我孩子原來就在這兒,好好的。可是現在,沒了。」
「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素瓏這麼在梨裳耳邊說著,像催眠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求你……求你救救他……他是你的親生骨肉啊……不要奪走他……不要奪走他……別這麼殘忍……你要我做什麼都行……殺了我也行,只要別傷他……救救他……我再也不煩你了,我錯了,留住他吧……」
「有兩個人把你送回來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沛頊一遍遍地說著,用破碎的語調。
這里是沛頊的寢殿,她熟悉的很。
梨裳用手撐住身體,這一次竟然成功地坐了起來。她扶著床柱,搖搖晃晃站起來,喘氣有些粗。
這是……
殺了她孩子的人。
素瓏噓了一聲,拍拍梨裳的後背,「我知道……我知道……」
「他……他是你的孩子啊!」
從至愛到級恨,她終于拼的血肉模糊……
沛頊進來時端著一只碗,見到梨裳醒來,連忙把碗放在桌子上,來到她身邊。
她說,「素瓏,憶景沒了……」
素瓏琥珀色的眸子似能攝人心魄,舒緩的音色帶著某種魔力,令梨裳的意識隨著每一個字眼漸漸昏沉。
這一覺,梨裳似乎睡了很久。中間曾有幾次恍惚醒來,感覺身處一個移動著的車子里,素瓏每次見她醒來都會再次念起咒文,綿綿的白霧便將她再一次帶入沉睡。
夢里梨裳看到一個孩子,有美麗蜷曲的頭發,銀灰的雙眼,他在不遠的地方追著蝴蝶,笑聲跳躍在半空中。他追著追著,就跑遠了,跑著跑著,就看不見了,只有那世上最美好的笑聲仍在不停回響著。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