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裳當時能做出的唯一反應就是盡全力向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扇了一巴掌。素瓏沒有躲,摔倒在地,鼻子和嘴角都滲出血來。而梨裳則被一群侍衛抓住,動彈不得,只能睜大眼楮盯著她,想把最惡毒的詛咒都砸向眼前這個曾情同姐妹的好友,所有話卻都哽在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騙子。
梨裳回憶著很久以前的那些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的幻雲術,感覺著身體中翻騰的憤怒隨著那力量一起翻涌上來。
梨裳接過外袍並沒說什麼,看來墨汐並不只她是曾與風華訂婚之人。如今墨汐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她看看空曠的屋子,忽然想笑。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為什麼就不能讓她得到點平靜或安慰?
為什麼這麼殘忍?為什麼連素瓏也是假的?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信任?!
「有沒有需要的東西,可以告訴朕。」
摔彈得地。神殿的大門關閉著。墨汐走到門前,兩旁的神侍連忙為他開門。門後仍是一片漆黑,這就是北朝,只有黑暗與冰雪,永無天明……
「這就是我北王朝的新都城,流光城。」
提及掛念,梨裳恍惚又看見那個夜晚一樣寂寞的人,黝黑的眸子,冰冷無情的深處帶著她不懂的絕望,那對淺緋色的唇,曾對她吐出最溫柔的言語和最殘忍的絕情。
可他們兄妹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把她帶到北王朝來?他們要對南王朝做什麼?關于他們,梨裳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她知道的一切,剛剛都已經被「素瓏」親口否認了。
為什麼所有人都這樣?!
可是現在,什麼都沒了,什麼都完了!
素瓏怎麼也這樣騙她?!那是素瓏啊?為什麼素瓏也會騙她?她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遭天譴的事這輩子才如此悲慘?!
墨汐沉吟半晌,卻沒有回答梨裳的問題,「你來了這麼久,還沒有看看我們北王朝的樣子吧?怎麼樣,不如朕帶你出去走走。」
幾個黑衣人收回攻勢,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國仇家恨……與她何干?!
長廊曲折,一直走了許久,在盡頭的地方燈火漸漸明亮起來,一個圓形的大殿展現在面前。寬大的階梯倚著牆壁一圈圈盤繞上去,穹頂上復雜的雕刻間嵌著無數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正中一個光色與其它夜明珠不同的巨大珠子照下一束金黃色的光線,仿佛是穿透黑夜的日光。在這光線的籠罩之下是一個清淺的水池,池中一個少女的雕像,身披白紗,長發及地,螓首微抬,金光灑在她的面容上,那幸福的笑容,純潔而神聖。
靖毓看著梨裳,眼中痛苦萬分,「梨裳。我只想告訴你,我是真把你當作妹妹,從來沒有利用過你。」
跟在墨汐的身後,梨裳第一次踏出這間屋子。外面的走廊有著高高拱起的頂,光線昏暗,兩側的牆壁上雕了一排雕塑,人們姿態各異,可都微微仰起頭,面上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像在空中尋找著什麼東西一樣。隔著一段路就有兩個侍衛,紛紛向墨汐跪拜行禮。
墨汐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很快就舒展開了。他說,「也好。讓她鎮靜一下。」說完,走到房間門口,靖毓默默跟上他。
風華,也許是她如今唯一可以掛念的人了……
催動咒語,雲潮化作利刃翔墨汐與素瓏射去。
梨裳躺倒在床上,只覺得累的連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再動了。
最初的逃婚肯定是觸動不小,如今的墨汐竟是北皇,可她以前從未听說過北朝的皇族里還有墨汐和靖毓這兩兄妹。
可是雲霧霎那間從房間的各處涌過來,在那二人面前化作一道透明的牆,擋住梨裳的攻擊。
又回到北朝,她會遇到什麼……
墨汐看看梨裳,忽然起身走向旁邊一個衣櫥,從那里拿出一件厚實的外袍,遞給她,「北王朝不比南王朝四季如春,你穿上它吧。」
門關上了。梨裳听到上鎖的聲音。
她整整發了三天呆……
最初強烈的憤怒已經平靜許多。剩下的只有酸澀。梨裳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一個什麼境況。
淪落到如今這無人可依的境地,是她活該
「新都城……」人都說一朝君子一朝臣,而如今,連都城都變了麼。
這是個不分晝夜的地方,時間仿佛永遠是靜止的。躺在床上,期間有人送過幾次飯,她只有依照送飯的次數計算天數。
這片雲荒,欺人太甚!
北朝的神殿,梨裳倒真的是第一次來過,這個神殿,沒有雲荒之神,沒有四方天帝。示意著北朝與南朝完全不相同的信仰……
墨汐說素瓏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現在想想,似乎確實沒有什麼,素瓏從不詢問她關于靈修苑或雲荒神廟的信息,她是這麼傻的一個人,素瓏大概也沒有利用過她什麼。
「果然厲害。這麼久不接觸幻雲術而且身體虛弱的情況下竟可以同時與朕的五名影衛抗衡。」墨汐低聲說著。zVXC。
老北皇究竟是退位還是出了什麼變故,梨裳已經無心再猜,遙遙記憶中似乎還有一個模模糊糊地影子,風華,為何他沒有繼位,他現在還好嗎……
跟有些人是不一樣的……「有些人」是誰,她太清楚了。
「沒什麼,就是想問,你們把我弄來,到底要做什麼。」
「隨便。」
第四天的時候,鎖忽然被打開了。墨汐走進來,關上門,坐到梨裳面前的凳子上,看了她許久,問道,「這幾天過得怎麼樣?」
本來以為,最起碼還會有素瓏的……
「還行。」
墨汐示意梨裳過去。她走上前,然後便看到了一幅夢幻一般的景色。這座神殿仿佛建在峭壁之上,下面便是城市。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整座城市被數以萬計顆懸在空中的夜明珠點亮,瑩瑩的流光匯成銀河,緩緩的流動著,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處。那些籠罩在幽光中的建築錯落排序,黯淡的色彩,卻在熒光的照射下散著迷霧一樣的光輝。無限的黑暗中,只有這一片星海,仿佛希望一樣。
「出去!!」梨裳已經不想再听那人嘴里說出的一字一句。
三天了。
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可以讓她恨的人。
她推開靖毓的手,搖晃著站起來,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她就只有素瓏了……
「梨裳,你冷靜點!」一聲沉厚而威嚴的低喝,朔風……不,是墨汐站了起來,橫到她與「素瓏」之間,「皇妹並不是故意欺騙你。實在是國仇家恨在身,不敢向你坦白。」
梨裳倒要看看,這個南王朝最大的敵人,北王朝的君主,曾經幫助玄澤凌&辱過她,然後又偽裝成另一個人教給她治愈之術幫助她通過神侍大試的人,到底想干什麼。
為什麼要把她扯進來?為什麼這些人都喜歡先給她一個甜美的假象,再硬生生將一切戳穿,並且逼她接受一切現實?
「梨裳。」墨汐忽然又轉過頭來,「朕希望你想明白一件事。雖然皇妹欺騙了你。但是她從未做對不起你的事。跟有些人是不一樣的。」
可正當她的攻擊即將穿透那道牆的時候,墨汐忽然張口,梨裳只覺一股強大的力量頂了上來,而此時屋中忽然出現很多身穿黑衣的人,他們收回那道牆,化守為攻,她感覺數道力量撞上自己的身體,終于再也無法繼續維持,向後飛了出去。
「這里是我們的神殿。」墨汐在梨裳身後說。
墨汐連忙說,「不要傷她性命!」
墨汐笑笑,似有幾分成就之感,「北王朝原本的都城並不在此,原本該做北皇的人也並不是朕,可世事難料,這你應該懂……」他看了梨裳,笑容邪魅,揮手指向身下的點點熒光,「如今這腳下的一切,乃至整片雲境,都將是朕的天下。」
而已經不再是素瓏的靖毓向梨裳跑過來,扶起起她的上身,「梨裳!你怎麼樣!」
她痛恨自己的軟弱。為什麼要難過?為什麼把信念都寄托在別人身上?有琉璟的時候依賴琉璟,後來開始依賴偷來的憶景,直到一切都沒有了,便把全部信任都壓到素瓏身上。
梨裳仍舊不斷地幻化出鋒利的雲刃,兩道力量踫撞在一起,屋子里的擺設都被震得粉碎。
「那……北朝原本被立為太子的……」梨裳攥緊手掌,極力偽裝著平靜,可心中卻感覺到好像那最後的掛念也已經幻滅。
「你說風華麼?」墨汐似乎有幾分不屑,「那麼沒用的人能做皇帝麼,太子&妃死後他就魂不守舍,整日渾渾噩噩。憑什麼他生來尊貴,朕與皇妹就要做見不得天日的暗使,為了我北王朝的振興,怎能容那樣的人登上帝王之位,除掉他是我重振北朝,統一雲境的第一步而已。」
她終究還是害了風華,梨裳把視線轉向那少女雕像,忍著要溢出眼眶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