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緊跟著情，梨裳什麼都看不見。若現在情要是松開她，大概就永遠都走不出這團黑暗了。一想到這里，就會毛骨悚然。
仿佛很久以前，也有過這種經歷，在黑暗的地道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可是那個時侯，有一只微涼的手握著她的手，很用力的握著，讓她可以全然相信，什麼都不用擔心。
梨裳！你又在想什麼！她用手捶打自己的腦袋，把不該再記住的東西都壓到腦子里最深的地方去。
梨裳听得心驚。
梨裳睜大眼楮看向情。他沉默著，仿佛一個影子，無聲無息地在旁邊滑動，安靜得有些憂郁。
「走了一天，先在這里休息一下。」情說，「你要不要吃東西？」
情也沒打算听梨裳所什麼，淡然地繼續說著，「幻顏是從小被選中的，因為她擁有比常人高出許多倍的神力，而且父母雙亡，了無牽掛。他們從小就告訴她她不是幻顏，而是雲荒之神。他們讓她背從南王朝搜集到的一切關于憐幽的信息，讓她忘記自己。他們告訴她要憎恨南王朝，憎恨雲神，用各種殘酷的辦法訓練她，讓她可以一邊擁有孩子一樣單純的笑容，一邊毫不猶豫地殺人。」
素瓏知道她不希望去南王朝，這樣的話素瓏大概不會讓情跟她一起過去。不知道素瓏會如何安排。
為了一個女人，背叛自己從小效忠的主人，甚至于自己的國家，該說他負義還是痴情？
不，現在她還太弱。
「你是覺得我忘恩負義吧？」情的聲音平平，可是暗含苦澀，「陛下一直對我很好，我卻背叛他。」
就象她自己，雖然覺得對不起情，可是她什麼都沒說。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就著麼死在南王朝了。她還沒有真正的活過，用她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不能死。」
還不到時候。
記憶里那個總是穿著綠裙子笑得傻兮兮的少女，竟然是這麼長大的？根本就一點都看不出來……
「為什麼之前不這麼做？」
以後去哪里呢？要不就去中州。隨便找個沒人的地方，怎麼著都能活下來。
兩人似乎是進一個山洞。梨裳靠著牆壁坐下，情坐在不遠的地方，防止她逃走。
他能看見，她卻看不見。真是很不利。
她說，「沒別的意思，只是好奇。不想說就算了。」
然後呢？然後她會有機會報復他麼？
這種情況，她應該安慰他……可是，這是叛&國啊，這種行為，可以鼓勵嗎……
即把她送出去，又不會惹禍上身，她走得也會比較放心。素瓏果然是很聰明的。
心一放下來，疲勞感就來了。梨裳漸漸入睡，竟是難得的好眠。
「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劫我？這麼多日子了，你的幻顏還活著麼？」梨裳漫不經心地問。
梨裳囁嚅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也是北王朝人在黑暗中得到的一種技能吧？
梨裳側過頭，看著情嚴峻的側臉，全身都繃得很緊。他應該是非常緊張的，畢竟他現在做的事，形同叛&國。zVXC。
事到臨頭，她卻有些拿不準了。不祥的念頭一直在腦子里轉來轉去，心髒慌張地跳著。
梨裳忽然對他有些好奇了。「你和念……幻顏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實在不行，她到時候就給素瓏使個眼色，讓她把情帶走，到了那邊再說明實情。事到如今，梨裳本就自顧不暇，也做不到更多了。就算她真的拿自己去換念情，就算沛頊真的賞臉同意了這樁買賣，他最後也不可能真的讓這兩個人活著離開，還不如到了那邊以後讓情死心。
已經是歸墟的地界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到。
她得相信素瓏，素瓏一定會安排好一切。要是有懷疑，配合不好出了差錯，不僅自己走不了，還得連累上別人。
他們買了兩匹好馬，腳程快了三倍以上。過不了幾日，就會進到歸墟的區域了。
梨裳現在看情，倒是很像以前傻傻的自己。只不過，現在她成了算計別人的人。
「因為……他們一直都讓我在公主府看守古鏡。他們都瞞著我……若不是靖公主上次讓我去樞密館偷一個卷宗，令我無意中看到了關于這件事的文書，我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里。」情恨聲說著，「後來我無意中听到靖公主跟別人笑談時說，沛頊正滿處找尋你，卻不知道你已經在北王朝了。所以我才會想到利用你。我與你無仇，如此利用你是我不好。對不起了。」
不過梨裳覺得這個情也是天真。沛頊怎麼會同意用一個那麼重量級的罪犯來換她？她算什麼啊？不過這話不能讓情知道，否則他一怒之下把她一個人仍在這黑暗里，可吃不消。
真的能成功麼？真的能這麼容易就離開麼？
這樣看來，素瓏應該在後面還有安排。她知道梨裳不想去南王朝，估計在歸墟缺口的地方，還有文章要做。
情低聲說，「歸墟被發現的缺口共有三個。其中兩個是完全安全的，沒有什麼氣流，但我們不能走。我們要走的這個缺口並沒有被完全修補好，如果不小心，還是很有可能被吸進去。但把守的人會比較少。用上一些神力護體，應該可以安全通過，到時候跟緊我，我帶著你。」
第二日清晨兩人便騎上馬出發，前行了大概十里左右。多天在黑暗里模索，梨裳的眼楮也漸漸能看到東西了，只是仍舊模糊，不很清明。一路上再沒有任何人跡，只有一望無際的荒原，巨石和低矮的灌木像蟄伏的怪獸，黑乎乎的，星星零零盤踞在沙地上。
不過那個時侯就有陽光了。有陽光怎麼都好辦。
是素瓏？
風明顯疾了很多，她能感覺到全在往一個方向涌過去。
听著情自言自語一樣的低沉聲音，梨裳心下澀然。
梨裳應了一聲，心中忐忑。
情沉默了好久，久到梨裳以為他沒听到她的話。
果真如此的話，梨裳就不需要太擔心了。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到歸墟的區域了。」
她說不用，空洞洞地望向虛空。
「歸墟安全麼？」
可是，這樣一來，這個情未免太可憐。不僅救不了他的心上人，還得把自己賠進去。被算計在其中，卻毫不知情，一個人努力著，還覺得對不起梨裳。
梨裳甚至都不知道要怎麼報復沛頊。
素瓏會給情求情的吧？
素瓏是公主，要救她的話，親自出手，或是直接授命，都免不了要出紕漏。加上她自小在敵國潛伏，本就容易被懷疑。不直接參與，也是應當的。所以她讓情去偷卷宗，間接告訴他念情被捕，然後再故意讓他听到沛頊在找她的傳言。
沒想到，北王朝對自己的人也能這麼狠。
其實，不管是梨裳，素瓏，墨汐，還是沛頊，都是一樣的，都是殘忍自私的。
這種訓練的方法，好像不止是訓練一個探子這麼簡單。
「她甚至不能擁有自己的臉。」情低著聲音，「在她十二歲生日那天，他們就用人類的易容術把她的臉完全改了。改成憐幽的樣子。不是暫時的那種，而是用刀完完全全把骨骼臉皮都改了。她原來的樣子，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連臉都不是自己的……
兩人此時正坐在一個小村的客店里。這里的光線暗淡，每個人都縮在陰影中，像鬼魅一樣。這是到歸墟前要經過的最後一個村莊了。
已經走了四日。途中經過幾座小城，人丁寥落，也沒什麼兵士。梨裳與情的畫像赫然被張貼在牆上，不過因為兩人路上一直戴著兜帽，倒也沒有被人發現。
情看了她一眼，頗為詫異。
話說回來，也許沛頊真的會因為她是神識，擔心她被北王朝利用，而留下她。
然後情堅定的說，「她一定活著。她要是死了，我感覺得到。」
梨裳在心里把計劃想得完美，心也輕松多了。仿佛自由的日子就擺在眼前，不用再摻和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里了。
他該是很愛幻顏的，幻顏也該是很愛他的。不然的話，她不會在說起自己喜歡的人時笑得那麼好看，他也不會只身劫走第三神識，天真地想把她換回來。
她不想回南王朝。既然這個情是作此打算，過了歸墟後她還是得想辦法逃。
梨裳點點頭，穿越歸墟，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問題是，她不一定會跟情一起過去啊……
倒有點像……刺客。
她本以為這回不會再有變故了。卻不知道，這雲荒之神第三神識的身份，注定她過不了想過的日子，哪怕一天。
如此赤＆果地推卸責任…梨裳只能自我鄙視……
梨裳暗自心驚，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到深淺毛。
只可惜，她幫不了他們。
素瓏故意讓他看到的卷宗應該是真的。畢竟如果是偽造的，就容易給人留下把柄，素瓏也沒有必要這麼做。幻顏多半真的被抓了起來。但沛頊是不是在到處找她，就不一定了。
就算沛頊真的在找她，梨裳也不想幫他們。她已經沒那麼高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