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人城的神廟雖然不大,但藏的古籍也不少。舒駑襻梨裳時常在經樓里翻閱,卻始終找不到關于神力轉移的資料。沒有辦法,只有問梵塵。
梵塵對于梨裳的問題有些驚訝,「你想把神力奪回來?」
她說,「我只是問一問。」
梵塵放下手里的書,看著她,微微嘆了口氣,「你的心,果然還沒有死。」
梨裳不解,梵塵為什麼總想讓她古井無波地活著呢?難道心死了,真的能過得更快樂?
也許是真的,但也要等到她拿回屬于她的東西,再死。
不過她自然是不能把這些表現出來的。梨裳默然低頭,「我只是想知道,這輩子,是不是真的沒希望了。我不想當廢人。」
「沒有神力,不代表就是廢人。」
「那……就這樣算了麼?」梨裳問。
梵塵略作考慮,終是回答她,「沒有辦法了。給了出去,就要不回來了。」
梨裳卻知道,梵塵是在騙她。
既然墨汐有辦法從她身上拿走,就一定會有辦法奪回來。
梵塵不告訴她。因為他覺著這麼著對她有好處。
這些大人物,為什麼都這麼自以為是呢?
梨裳想追問,可是看著梵塵的樣子,就知道機會渺茫。她怕問多了,他心生懷疑。
會不會還有其他人知道呢?梨裳暗中琢磨……
第二天一早,一個從迦藍城來的神侍求見梵塵,他們兩個在屋子里說了很久的話,然後那個神侍就走了。梨裳看到梵塵一個人待在屋子里,面上一派黯然,還有幾分憂郁之色。從來沒見他露出過這種表情,不論多大的事,在他面上都找不到一絲波瀾。
梨裳問,「出什麼事了麼?」
梵塵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雲皇駕崩了。」
「怎麼可能?不是前些日子外面還傳言,說是快要痊愈了麼?」
「原本是快要好了,前夜又受了寒,昨天突然陷入昏迷,到半夜就不行了。」
那個墨須墨發的老人去世了?梨裳一時還無法相信。
沛頊和碧落這一世的父親,就這麼死了?
最近離世人還真多……
梨裳安慰到,「師父,你不要難過。」
梵塵搖搖頭,「我並不難過。生老病死本就是平常事。只要緣分沒有盡,就算輪回千百次,還會有見面的時候。」
她未想到梵塵看得很開,「那你在擔憂什麼?」
「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安。沒什麼。你下去吧。」他擺擺手,轉過身去。
即使梵塵不說,梨裳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憂慮。雲皇死了,兩個皇子都是雲神,沒有人繼承王位了。
這不就天下大&亂了……
而且,還是在這種與南王朝開戰的節骨眼上。朝廷亂了,軍心一散,北朝可不費吹灰之力滅了南朝。
墨汐的心願馬上就要達成了。這可是梨裳最不願意看到的情形。
果不其然,雲皇駕崩的消息一傳出來,整個互人城都人心惶惶。不論走到哪都听到人們在談論著,誰會是下一任雲皇,北王朝又有了什麼動靜。從每個人的眼楮里,都能看到深深的恐懼。仿佛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光明一般,一個小小的動靜就足以把他們嚇住。
關于北王朝人殘忍的傳聞,早已從前線滲透過來。南王朝的人們開始明白,如果敗給了北王朝,不只是改&朝換&代那麼簡單。幾千年的黑暗,幾千年的嫉恨,都會在這一場戰爭中發泄出來。
南王朝絕對不能敗的。
而此時,揚修將軍在前線與北王朝對峙,朝中無人,兩名雲神不得不出面穩住大局。
看著這種種情形,梨裳總覺得南王朝的氣數快要盡了似的,就連陽光也不再明媚。
而她在這兩日從別的神侍那里知道了兩件事。第一件是,南王朝的法典里對于現在這種無人繼位的狀況作出過規定。在前王下葬後第三天,由大侍僧請出迦耶古鏡,禱告伏羲天帝,由神來指定下一任的繼承人。繼承人的面貌將顯現在鏡面上,不論出身如何,男為雲皇,女為雲後,無論神指派的繼承人是男是女,都等同于帝王,他(她)都會為南王朝帶來繁盛和安寧。
可是,現在迦耶古鏡在她手上,他們拿什麼通天啊?
第二件事,就是關于老雲皇遺詔的傳言。據說雲皇在駕崩之前留下了份遺囑,說是由一個名叫龐軒的宰相代理朝政,待尋回迦耶古鏡後,再選出真正的雲皇。
梨裳突然間意識到,南王朝最關鍵的東西,居然落在她手上了,而且沒有人知道。
回到屋里,鎖上門,從包袱里拿出那面鏡子。金色融融,紅寶石里幽靈一樣的光忽閃忽閃的。
她的臉出現在浮著一層藍霧的鏡面上,彎彎嘴角,鏡子里的人也彎了嘴角,像在不懷好意地笑一樣。
出現在這鏡面上的人,就是南王朝新的帝王?
梨裳記得素瓏說過,這面鏡子是受她控制的。只要她想看見的人,都可以顯現在這鏡面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不就有能力決定誰來當下一任雲皇了麼?
梨裳有點愣了。這種認知讓她的手都抖了起來。
這可真是很大的權利……
用這個權利,她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甚至是在沒有神力的情況下……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現在她沒有了神力,不知道還能不能控制它……
梨裳把它平放在桌面上,開始想梵塵。如果梵塵的臉出現在上面,就說明她與它的聯系是超越神力而存在的。
可是想了半天,仍然只有藍瑩瑩的一片。
果然……不行麼……
會不會是方法不對?
梨裳念起梵塵的名字。可它仍然沒反應。
她有些氣惱。于是換了一個人來想。她想起了素瓏,想起在南朝第一次睜開眼楮看到她的時候。她琥珀色的眼楮,流瀑般的長發,淺綠色的衣裙,一張臉十分清秀,標準的美人。
梨裳輕聲念出她的名字。
這一次,鏡面上有反應了。一片朦朧的藍色間,漸漸析出一個人影,熟悉的輪廓,高挑縴瘦,立在那里,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面容。沒過多久,那身影的顏色漸漸淡了,消散無蹤。
她抱著鏡子使勁兒叫著「素瓏!素瓏!」可是仍然無法看見她。
鏡子有反應,說明她是可以控制它的。
就算沒了神力,她仍然是第三神識。
可為什麼看不清素瓏呢?
是因為……素瓏……離她太遠了麼?10njl。
梨裳放下鏡子,閉上眼楮稍稍休息。無論如何,她是可以控制它的。這樣就好。
看來一開始,是她想的不夠。
睜開眼,對著鏡子,開始想另一個人。
那個人,有黑得像鴉羽一樣的長發,微微有點卷;有冰雕玉琢一般的皮膚,在黑暗里仿佛能發出淡淡的光輝來;有深邃如同夜空一般的眼眸,清冷之下流著溫和的泉;有淺粉色飽滿而瑩潤的唇,印在皮膚上的時候像羽毛一樣輕盈。他沖她微笑著,伸出手來,修長的指間是一個朵瑩白的梨花。
人互驚常經。「琉璟。」
當再次看到那張臉,梨裳心里竟然是一片平靜了。鏡子中的琉璟微微皺著眉,靠在床頭淺寐著,眼楮下有淡青的痕跡,形容憔悴,仿佛不堪重負一樣。
梨裳明明想的是琉璟,出現的竟然是沛頊。
不過也對,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這次的影像非常清晰,清晰的好像能觸模到一樣。她仔細地看著,看著他淺淺地呼吸著,不安地動了動,眼珠在眼皮下滑動著,仿佛是夢到了什麼。
那人會感覺到她在看他麼?
這樣也不錯。偷窺都不會被發現的。
看來他過得並不是很好?
梨裳想惡毒地笑笑,這是不是就叫活該?
不管他有什麼苦衷,也不想知道什麼天&譴魔神什麼的。她只知道他殺了她的孩子,不管她的死活。
他先給她幸福,再殘忍地剝奪一切。
他有覺得痛苦麼?
就算有,也不夠。14965891
他得比她當初所感受到的,更加痛十倍才可以。
第二天一早,梨裳就找到梵塵。
「師父,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你。」
梵塵和藹地看著她,一邊放下手中的茶杯一邊回答,「說吧。」
「我手上有迦耶古鏡。」
听完梨裳的話,梵塵的表情像突然定格了一樣,很久之後才復又說道,「你剛才說……你手上有迦耶古鏡?」
梨裳點頭,「對。」
「帶我去看!」
梨裳帶著梵塵到了她的屋子,把鏡子拿了出來。梵塵接過來,仔細地查看著。
「真的是……」他喃喃自語。
梨裳笑笑,這當然千真萬確。
「為什麼會在你手上?」
「這個,我不想說。也不重要。」她不打算多花心思編下去了,「重要的是在這個當口,鏡子回來了。」
梵塵什麼也沒說,只是看了梨裳一眼。雖然他面上沒變化,她知道梵塵已經起疑了。
不過無所謂,梨裳不需要再繼續跟他在一起。沒有神力,照樣可以做到很多事。只是目前她還需要梵塵幫我最後一個忙。
「師父,把這個鏡子交給沛頊和碧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