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裳想嘲笑他,可是剛笑一聲,月復部就像要裂開似的,只得作罷。「不過是長得一樣而已。你連他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
一瞬間,蚩尤眸中流露出些許傷心之色。
真正的傷心,好像小孩子得不到大人的喜愛一樣傷心。
就比如說現在,蚩尤竟然拿了個鞭子在手上。
梨裳只能閉了嘴,絕對不能承認。
梨裳再睜眼時,仍然是來時的山腳下。有騎兵隊伍正等著她,那個將軍捧著劍,站在最前。
可前提是沒看見他做過的事。
她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
梨裳看著面前的信函,上好的卷綃,優雅的字跡,一筆一劃都流暢而成熟。zVXC。
不想離開蚩尤,因為他們以為自己得到了最渴望得到的東西,可是突然間,又被奪走了。
「走之前去太醫閣,讓君浩給你看一看吧。」
蚩尤拍了兩下手,一個人出現在他身邊。
但面上,她只能裝作听不懂,期望能夠蒙混過去,「你在說什麼?」
「為什麼你會喜歡琉璟?為什麼你討厭我?」
這是慕淵的信。
莫悲的面上現出感激的神情,向梨裳了個頭,然後就快步出去了。
「你很奇怪。」蚩尤說,「我的□走向你時,感覺到的情感是最強烈的,比所有人的都要強烈。可是你最後捅了他一劍。」
雖然梨裳現在疼得想死,雖然她現在性命不保,但這個問題,還是讓她有啼笑皆非的感覺。
梨裳不斷想著那個沒用的將軍怎麼會去那麼久,他是爬著去的麼?!!
莫悲雙手接過,「遵命!」
「現在,你是我的了。」他像得到了滿意的玩具,左看右看。梨裳覺得雞皮疙瘩一顆顆乍起,恐懼鋪天蓋地襲來。
不用再被這個「童心未泯」的怪物折騰了?
梨裳給軒轅國和海國的信上提議三國的國主在雲境南方邊境處的一座山上會面,共同商議對付蚩尤的事。那座山十分荒蕪,多年來沒有人涉足過,而且夾在群山中間,該是不易被蚩尤找到的。
蚩尤第三次來,並沒有做什麼,只是托著臉頰在不遠的地方看著梨裳,看得梨裳覺得自己渾身都不對勁。她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少天,但是現在她已經深刻領會到,蚩尤有多BT。
可孩子,才是最殘忍的……
手腕一松,梨裳跌倒在地。右臂鑽心的疼著,但總算恢復了自由。她左手扶地,慢慢地站起來。
碧落決定在雲荒神廟進行一個祈福儀式。在這個儀式中,把寧心術融入進去,這樣就可以借著聖歌治愈整座城市。而梨裳則忙著召見兩隊剛從軒轅國和海國國回來的密使。
蚩尤停下動作,沖梨裳眨眨眼楮,「怎麼了?」
蚩尤,到底想要什麼?
兵士們已經迎了上來,梨裳看到將軍把劍交到那人的手上。然後仿佛是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不見了。
梨裳听了卻是大喜過望,終于回來了?
莫悲嚇了一跳,連忙又轉過身來弓著腰說,「回雲後,屬下已經無礙了。」
咬得很用力,她聞到了血腥的味道。有液體不斷流出去,頸部的動脈慌張地跳著。
她開始想象,二十七歲的他,變成什麼樣子了?
信的內容大約是說同意與雲境和海國合作,一同對抗蚩尤,語句十分精煉,看不出任何情緒在其中。
終于熬出頭了?
街上沒有了從前的喧鬧繁華,空氣冰冷,一片刺骨的空洞浮在整座城市上空。回來的人只剩下了軀殼,靈魂都丟了一樣,笑聲仿佛是幾百年前的東西,現在已經絕跡了。
但似乎一切又都不太一樣。
忽然,脖子上一陣劇痛,夾著一股濕濡的感覺。
她抑制著內心的激動,不讓蚩尤瞧出來。最後關頭,不能再生事了。
第三鞭……第四鞭……梨裳已經數不清楚了。她只是感覺有一張網正死死地纏在身上,勒進皮肉,血色四溢。
腰身忽然被抱住,她猛地睜開眼楮,就感覺到蚩尤正緊緊摟著她,頭擱在她的頸窩里。他的鼻息噴到脖子上,潮濕而危險。
第二鞭幾乎落在相同的位置,她差點把舌頭咬下來。
她拿起寫好的兩封回信,遞給他,「從蒼雲軍挑十二個人出來,把這兩封信分別秘密送往軒轅和海國。盡快。」
迦藍城似乎已經恢復了從前的樣子,所有消失的人都已經回來了。
「我想起來你身上的味道了。」他輕聲說,「你是嫘祖的分身之一,是不是?」
「你痛苦的表情很好看,我很喜歡。」
他正要離開,梨裳突然問了句,「你的傷怎麼樣了?」
雖然用屠魔劍換來了暫時的安寧,可若是梨裳找不出別的辦法來消滅他,她該怎麼辦?
梨裳看了看身上,竟然什麼傷痕也沒有,甚至連手臂也復原了,還是最初的樣子,她簡直要相信一切都是夢一場。稍稍放下心來,可是當手撫到頸側的時候,卻模到了凹陷下去的傷痕。
所以什麼都不再說。
心中暗暗地又把蚩尤詛咒了一百遍。
「你夠了!!!」她大喊,卻氣若游絲。
幾天下來,梨裳已經精疲力竭,連話都不想再說。右手臂的疼痛從來沒有停止過,因為沒有人給她接上月兌了臼的關節。
他搖搖頭哦,有些難過地垂下眼楮,「不夠啊。過一會兒你的那位將軍就要到了,我就不能再留你在這里了。」
蚩尤卻扔下了鞭子,走到梨裳跟前。
前方明媚還能維持多久?
梨裳暗道不好,蚩尤還是察覺到了。
那個人看他的眼神,就仿佛他是某種神明一般。
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秒會做什麼。你永遠也無法對他的攻擊做出防御。
看著蚩尤這副樣子,正常人肯定都會覺得他很可憐,在這種目光下,不會有人能拒絕他。再讀讀小說閱讀網頭小子上。
蚩尤卻執拗地看著她,「我不會認錯的。嫘祖是雲荒之神,你是她的神識。」
蚩尤抬起頭來,嘴角還留著一抹殘紅,但他卻在單純的笑著,笑得像個孩子。
他們給梨裳帶回了兩個國家的國主親筆寫下的密函。
「屬下莫悲叩見雲後。」
這是他第四次來。他已經不是琉璟的樣子,也不是小孩的樣子。他現在是一個成人,一個有幾分蒼白的男人。但那雙綠眼楮的目光,跟小孩子的並沒有區別,仍舊閃爍著無邪的光芒,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手里拿得是什麼一樣。
「我不會殺你的。你不用怕。」蚩尤的聲音里摻雜著落寞的情緒,听起來十分孤單。
梨裳抬起頭,莫悲正一身戊裝,跪在台階下。他也是被蚩尤帶走的人之一,但回來後似乎並沒有什麼反常,照舊是一副恪盡職守的老實表情。十年來他比以往成熟不少,在布置宮中防務時還隱隱有了些大將風範。
幾天來,不斷傳出有人自殺的消息,其中甚至包括朝中的兩名臣僚。他們都不想離開。
「你帶她出去,把劍帶回來。」蚩尤不知什麼時候又變成了小孩的樣子,簡單地吩咐著。那個人用極其虔誠的語氣回答「謹遵聖命」,然後……梨裳的眼前倏然一片漆黑。
梨裳卻已經懶得看他了。只想安靜下來,閉上眼歇會兒。
蚩尤這是要吸她的血麼?!梨裳掙動著,可怎麼也躲不開,他的手臂有力地橫在腰間,鐵鉗一樣,動彈不得。
可是當她想到身後那個在陰影中微笑的魔鬼,忽然開始擔心。
第一鞭揮來,是在她已經快要陷入睡眠的時候。帶著瘙癢的辣痛忽然在胸前綻開,更可怕的是,在那一鞭之後,痛感仿佛化成千百條蜈蚣,舞著密密麻麻的腿向四周散開。她控制不了身體的顫抖,只能盡量忍住叫聲。
梨裳忍無可忍,「你……也該玩兒夠了吧?!」
梨裳意識到,蚩尤竟然在咬她的脖子!!
此時空際飄來雲荒神廟的聖歌,是碧落在進行祈福大典。那歌聲由無數空靈的聲線組成,像一陣輕薄的霧,又像一片朦朧的紗,幽柔地飄蕩在海潮里,回蕩在整座迦藍城上空。梨裳閉上眼楮,就感覺那歌聲順著每一個毛孔流進血管里,在五髒六腑間低聲細語,在頭腦里靜謐回旋。霎那的功夫,一連幾天積累下來的疲累就這麼突然消失了,她深深吸一口氣,整個軀體像重生了一般。
甚至有點滑稽。
也許……他真的是個孩子……
蚩尤怎麼能在捅了她一刀之後,問她為什麼討厭他?他是傻瓜麼?
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出來,沒想到自己還能完整的出來。梨裳坐上馬車,快速地離開了這個陰森的地方。
「你做什麼。」
這是她多年來听到的最美好的歌聲,任多麼絕望的人听到也能夠被治愈。碧落一定廢了很多心力。有這樣的歌聲,迦藍城的臣民應該可以暫時被安撫下來了吧?
最渴望的東西……
原來每個人心里都有個求而不得的痛處。若掌握了這一點,就可以讓人去做任何事。
不知道當初梵塵看見了什麼?碧落又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