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裳胸口藏著神元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自從同蚩尤見過面之後,就總是會有這種隱痛感。君浩說是那幾日沒有吃藥調養,加上多次使用神力,神元有了些耗損。她把手放在胸口輕輕揉著,開始擔心要是留下個後遺癥什麼的可怎麼辦。
這個蚩尤……就不能再晚四年出世麼……
半月後,莫悲給梨裳帶回了軒轅和海國的回復。慕淵會親自前來,而海國國主因為臥病在床,便由左賢者代為出面。定下的會面日期,就在兩月之後。
詭異到推翻了她之前的所有假設。
就好像回到了原點一樣。
會面之期快要到了,她預先帶了隨從侍者前去那座小山。碧落跟在梨裳身邊,本來她不希望碧落出來,但他堅持要去。梨裳猜他是想見慕淵。多天來,她總是克制自己不去想象跟慕淵見面時可能出現的場景。正好手邊也有做不完的事,沒空去像那些有的沒的。可是現在一閑下來,就有點兒控制不住了。
猝不及防的,那少年伏在地上,向她伸出手的樣子,又沖入腦子里。梨裳暗暗地顫抖了一下,感覺身體一點點地開始變僵。zVXC。
若不是那一身龍袍,梨裳幾乎要以為這就是沛頊,或者是琉璟。
梨裳環視四周,卻沒有看見碧落。有些疑惑,沒有人通知他麼?為什麼他沒來?
沒想到這麼快,她以為還會有三天的時間。
慕淵順著梨裳的力道松開了她,後退了半步,認真地凝視著她。
幾名隨梨裳前來的重臣已經在帳中等候,以漢稽為首,分別向梨裳和慕淵行禮。所有人在見到慕淵的一瞬間,面上都現出震驚,為了他那和沛頊相同的面容。但所有驚詫很快就被低頭的動作掩藏起來,慕淵似乎並沒有察覺到。
在此期間,軒轅和海國交界處的土地都已經被蚩尤佔領。他現在已經在陸地上有了自己的領地,在雲境反倒沒有什麼動作了。莫悲說所有被佔領的城鎮都成了無人城。蚩尤一連血洗了五座城池,軒轅和海國派出軍隊反擊,卻都敗下陣來。蚩尤的魔力可以讓死者復生,每一個被他的魔軍殺死的人都會成為他的戰士。他的軍隊不斷擴充,沒有力量可以與之抗衡。
梨裳停住腳步,想要向慕淵見禮。可他卻仿佛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大步走過來。她眼睜睜看著他與自己對視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超過了應有的界限。然後在梨裳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一個溫熱的身體圍了過來,緊緊地圍了過來。
梨裳收拾好自己的理智,微微側過身,沉下聲音說,「請。」
遠遠的,已經看到了正向此處前進的隊伍。金黃的鎧甲在陽光下燦爛刺目,那是軒轅國的護衛。整齊的步伐踏在地面上,發出隆隆聲響,整個島嶼都在顫抖一般。隨著他們的接近,梨裳的目光直直穿過長隊,落在那個明黃的身影上。
這到底是什麼?他到底想干什麼?
相約見面的那座山坐落在一片群山中間,面積算得上中等,但因為離中州比較遙遠,沒有人跡。它靜靜地坐落在雲天之間,像個隱士一樣。山體覆蓋著綠色的樹叢,蓊蓊郁郁把一切都藏匿起來。
「請。」慕淵回道,然後便邁步走到她旁邊。
雲境兩座主城中的子民,已經成了蚩尤的部下。他們狂熱地追隨著那個魔鬼,用幻雲術擊所有看到的人。
登上那座山,梨裳讓侍衛把整個山都查探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凶猛的野獸之類的東西跑出來攪局。然後在山腳下臨時搭建起數座長帳,簡單的裝飾一番,畢竟要招待的是兩個國家的帝君,太寒磣了也是不行的。
半晌,他終于說,「我,也很高興。」
梨裳卻有些疑惑,他怎麼會這麼快?不是還有三天呢麼?她的腦子像是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的一切,接下來下的一串命令都像是條件反射,沒有經過思考一樣。
「梨裳……」他低聲說著,那聲音仿佛是從喉嚨後面發出的,落在耳中嗡嗡作響。
梨裳戴上鳳冠,深吸一口氣,來到議事的大帳前,等著慕淵的出現。飛隼降落的地方離這里不算太遠,她卻感覺過了很多天一樣漫長。不斷在腦中排練著適當的表情和動作,盡量不要讓這次見面太尷尬。
「遵命!」
距離約定好的日子還有三天的時間,而山上已經都布置好了防御的法陣,現在只等客人的到來了。
慕淵的護衛隊伍已經與梨裳的相接,停下腳步,同時轉向中間。她讓自己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穿過士兵站成的通路,向著他迎上去。
「回陛下,軒轅國的飛隼已經快降落了!」再讀讀小說閱讀網
一時間,她恍惚以為那是琉璟
「命護衛隊速速前去迎接,本宮馬上就到。大侍官,你去把消息傳給山上所有人。」
中州已經在傳,雲荒的末日到了。
片刻之後,梨裳後退兩步,沖慕淵微微頷首,「軒轅帝親自駕臨,本宮不勝榮幸。」
梨裳意識到,慕淵說得是「我」,而不是「朕」。
一遍又一遍地回到原點。
慕淵卻沒有回答,只是幽幽望著梨裳。眼中似是含了千言萬語,又像是什麼也沒有。
「慕淵。」
得打起精神來。
而梨裳听到這個消息時,竟別無他法。
不知為何,梨裳突然有些不想出去了。這種幼稚的想法自然不可能長存,在腦中一閃而過,便被她扼殺。
慕淵……他在……干什麼?
梨裳感覺自己的腳把她帶回帳篷,侍女們連忙伺候她更衣。在梨裳眼里就仿佛一群人潮水涌了過來,把她圍在中間。意識還有點兒霧蒙蒙的。
慕淵,竟然就這樣要和他見面了。
梨裳想象了千百種的場景,唯獨沒有包括這種。她愣愣盯著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
梨裳掀起長帳的簾子走出去。風聲聲遠遠傳來,身後的山中傳來林葉磨擦的沙沙聲,似是精怪的低聲耳語。
梨裳不知慕淵恨她麼?還是已經忘了有她這麼個人,雖然這種可能性很渺茫。畢竟最後刺他那一刀,夠讓任何帝王氣到七竅生煙。但梨裳可以肯定見面的時候慕淵會裝得跟不認識她似的,公式化地相互見禮,就像他在信中那種看不出情緒的語氣一樣。因為軒轅現在需要雲境的協助。
她听到周圍的人溢出的驚呼,她感到自己的腦中一片空白。
走向大帳的途中,梨裳用余光再次打量著慕淵。這真的是十年前那個走投無路的少年麼?勻稱完美的身形,步履沉穩,氣息沉厚,似乎是習過武的。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絲毫的脆弱,高貴從每一寸皮膚中散發出來,仿佛能凌駕在任何人之上。
慕淵的手臂用力地環住梨裳,生怕她跑了似的,他的氣息就在她的耳畔擦過。梨裳听到他近乎釋然一般的嘆息聲,就像找到了什麼自己丟失很久的東西一樣。
梨裳回過頭,就見一個侍衛急匆匆跑來,跪在面前,「陛下!軒轅帝已經到了!」
她深深地呼吸,心里忽然煩悶起來。靠在夜行的馬車里,卻不得眠。梨裳干脆讓莫悲把隨行的君浩叫了過來,給她施了個催眠術,終于可以停下不斷亂撞的思緒,把漫漫長夜熬過去。
有時候她會奇怪,他為什麼可以每次轉世都擁有相同的面容?就像是為了讓誰找到似的。
這種見面,真的不太像是兩個國家的國主相見應有的場景,太不符合禮儀規矩。梨裳意識到了,可是她還是直接稱呼了他的名字。
修長的身形,優雅的步伐,身上金黃的龍袍華麗至極,被日光照射出七彩的光芒。漆黑長發被束在頭頂的冠冕中,珠鏈垂落在他的眉眼間。他的眼眸漆黑如夜,視線帶著某種致命的吸引力,仿佛能把魂魄也吸走。
這個瞬間仿佛持續了很久很久,像永恆那麼久。
她一愣,「到了?」
她只覺得事情全都拐上了一條荒謬的歧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是!」
「陛下!!」君她手那。
然後,他手上用力,緩緩推開他。
梨裳感覺得到,慕淵的目光也同樣落在她身上,濃重的,專注的,密不透風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慕淵走得不慢也不快,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像一個緩緩接近的神祗。而梨裳則穿著層層的華服,站在原地看著他接近,恍惚一切都有些不真實起來。
慕淵的臉龐已經很清楚了,清楚得就像荒原白塔中寒冰下那張不變的容顏。沒有表情,可目光卻那樣凝重,梨裳甚至能感覺到壓力。
「自上次一別,已是十年有余。不知雲後近來可好。」慕淵的聲音傳來。梨裳轉頭望向他,卻差點就被他那雙無底的眼攝住。
她沒想到,怎麼過了這麼久,這個人對自己還是有影響。斂住思緒,笑容淺淺,回道,「還是老樣子,多謝軒轅帝掛念。」頓了一下,梨裳繼續說,「這些年來本宮雖身居雲境,但也早已听聞軒轅帝的英明睿智。」
慕淵仍然盯著她,說,「雲後過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