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死了，承影也沒了。
那個有著碧空一樣湛藍的雙眸的孩子，那個曾經不會說話的只知道依戀著梨裳的孩子，就這樣消逝在熔岩之中，尸骨無存。
她還是覺得無法相信。
「莫悲那里還有一些藥，本宮只要一次服下，便應該能激發出所有神力。」
梨裳低頭望著自己扶著著欄桿的雙手，鬼使神差般問了句，「找我做什麼。」
琉璟的身體也沒有了。
慕淵什麼也沒說，只是將人摟進懷里。她沒掙扎，只覺得整個人都是木的。
過了一會兒，慕淵繼續說，「巫術可以控制雲，我以為可以找到進入雲境的方法。」
素瓏也沒了。
她又笑了，「就算你跟我一起去，就有勝算了麼？這不是虧得更大？」
他默不作聲地站到旁邊，身上的氣息一點一點蔓延過來。
「我跟他長得，完全一樣。」
青凌不說話了。
梨裳扶著欄桿往遠處看，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沒有半點星光。這樹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綠洲，如今卻也搖搖欲墜。
青凌這句話，倒是沒說錯。
「我跟你一起去。」他嘆了口氣，豁出去了一般看著梨裳。
梨裳抬起頭，是青凌正靠在大門邊。
「是啊。」
青凌皺起眉頭，沉默了一會兒，緩聲說，「我們可以從長計議，派人混到他的老巢里去，刺殺他。」
「你說的琉璟，就是那個掉到熔岩里的活尸麼？」慕淵。
這些回憶，明明已經如此遙遠，可是現在想起來卻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決斗？那天我們五個人一起動手，都打不過他。你一個人？」
她轉開目光，繼續看著遠處。
「可就算你再強，憑你一人之力，還是殺不了他。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承影的劍鋒仍然是無形的，就連那藍色的龍也是無形的。可只她要把手放上去，就能模到冰涼柔滑的鱗片，仿佛在一起一伏的呼吸著。
「如果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的話。」
以她的驕傲，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是，這個辦法的代價太大，而這代價，又不是梨裳能支付的。她不知道應不應該說出來。
其實不管是誰去，都沒有多少勝算。要是碧落還在的話，梨裳與他兩人聯手，再加上承影，恐怕還有一線生機，可現在……就下手逝。
梨裳忽然意識到，他是不是早就預感自己會死，所以在前一天晚上跟她把一切都坦白？
「對。」
梨裳伸出手，握住劍柄。瞬間所有的藍芒都褪了下去，射入天際的劍氣也四散于無形，那把劍安靜地躺在我雙手中，溫順而乖巧。
慕淵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說，「把你綁起來，再也不讓你離開我。」
「來不及回雲境了，本宮直接去同他決斗。」
當慕淵走上梨裳所在的陽台，目光正好與她撞上。兩人誰都沒說話，慕淵慢慢走到梨裳附近，把燈籠放在地上。
梨裳轉頭望著慕淵。他的眼神幽幽的延伸向遠處，不知道在想著什麼，仿佛剛才的話都不是他說得一樣。
最後的那道白光中，碧落究竟看到了什麼？
那天從不周山逃出來後，青凌和莫悲傷勢都頗為嚴重，四人便到了附近一座羽民的小城修整。這座城人丁不多，十分偏僻。城主甚至不認識青凌。
梨裳笑笑，她是雲荒之神第三神識，就是用來干這個的。要是不用，豈不是浪費了？
「沒有，我找不到。」慕淵低聲說著，「所以我只能等著你出現。」
梨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嗓子里像梗著什麼東西似的，「你找到了麼？」
不論他叫什麼名字，她不想再看著他死一次……
在覆國的危險下，這場盛筵就仿佛是最後的狂歡一樣，所有的笑聲中都帶著某種有今天沒明天的癲狂。
下方的橘紅倏然躁動起來，岩漿沸騰得比剛才更加劇烈，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從里面掙扎出來。金色的氣泡接連破裂著，濺出的熔岩幾乎能噴到他們身上。梨裳愣愣地看著，看著一道水藍的光華突破金紅的屏障，沖入黯淡無光的天空，劈開了終年盤旋不斷的烏雲，顯露出明澈的天空。一道銳利無比的劍氣激蕩著升上天際，水藍色的劍影從岩漿中一躍而出，霎時將所有的炙熱都壓了下去，涼爽的風仿佛是從碧空而來，前一刻還是地獄一般的火山口中，忽然變得寧靜而清涼。
就算他跟她已經沒有任何關系，就算她已經決定忘記他。
「我這只是身上的傷，好了就不疼了。你那可就說不好了。」
「你看不起我！」青凌桃花眼一瞪，手裝模作樣的一拍桌子。
「本宮讓他退下了。」再讀讀小說網
「你的巫術，是康王教你的？」
短短的一個時辰內，她竟然一下失去了所有。
梨裳看青凌一眼，「這話應該本宮問你吧。」
梨裳愣愣地看著慕淵。
她用手指輕輕拂過那條藍色的龍，立刻就能感覺到碧空一般的氣息。
她不想再失去……
「你為什麼不再把我當成他了？」
「在想你們雲神麼？」
「你還好麼？」他忽然問梨裳。
她還記得第一次同碧落見面，是在某個黃昏。天空被夕陽染成玫瑰紅，靈修苑的學生們三三兩兩聚在藏書樓前的花園里談笑打鬧。碧落剛被幾個同年級的學生打了一頓，頂著一張髒兮兮的臉，睜著一雙承載著整片蔚藍的雙眼，靜靜地坐在地上看著梨裳，不說話也不害怕。接著，他沒有要她的攙扶，而是自己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神色里有著安靜的倔強。
「……為了能夠到雲境去找你。」
夜晚的城市被各色彩燈裝點，映得整座城樓樹像是會發光一樣，就連夜空也明亮起來。梨裳走出房間，就看到漫天的孔明燈，折射出七彩琉璃般的光芒。今天好像是鮫人的某個節日，每個人都穿著華麗的衣服，頭上帶著珍珠美貝，男男女女成群結隊，從海中浮上來。
還記得碧落乖乖地拿著掃帚掃地，乖乖地跟著她收工回家，不管梨裳讓他干什麼，他都會老老實實照做，沒有半分質疑。
仿佛是麻木了一般，梨裳趴在長石邊，愣愣地看著下方刺目的橘紅，找不到一點藍色的蹤影。
「鮫人最頂尖的刺客。」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一個就算殺不了蚩尤，也至少可以打敗他，將他像原來那樣封印起來的辦法。zVXC。
「不錯。」
她啪的一聲關上劍匣，放到桌上，「蚩尤比本宮上次見他更強了。再這麼拖下去，恐怕就算有了新的屠魔劍，也殺不了他。」
「有時候我會懷疑，你究竟是誰。」碧落靜靜開口，「我見識過你的力量，在你神元受損前。很少有人能比我強上那麼多。」
「為什麼要學巫術？」
「所以，本宮是刺殺蚩尤的最佳人選。」
梨裳搖頭，「你真的相信，憑一個刺客，就能殺得了上古魔神？」
昨天晚上，碧落還坐在山石上，同梨裳說話。
「他死了……」梨裳喃喃地說。
「不行！」青凌的聲音難得的強硬起來，「你想死麼？」
低下頭，手里還握著那朵梨花。
梨裳手按在胸口，梨花的硬度就貼在心髒附近，隨著心跳不著痕跡地震顫著。
「派誰？」
青凌托著下巴瞧著梨裳，半晌才說，「你認為應該怎麼辦？」
「早就沒事了。在你面前被打暈，真是太沒面子了。」青凌沖梨裳眨眨他的桃花眼，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進屋來，「你那個小侍衛沒在？」
他讓她原諒他。
梨裳側過頭，對上慕淵的眼楮，「你想讓我把你當成他麼？」
另一個氣息環繞上來，慕淵摟住她的肩膀，摟得很緊，像怕她也跳下去一樣。
以神之血肉煉成的劍，皆有屠魔之能。
她笑起來。他卻沒有笑。
那劍影升到梨裳附近便停了下來，懸浮在半空中，周身被一層藍色的光暈包裹著。正是黃昏時分，日夜交替之時，原本無形的劍身顯出了它的形貌，只是在那清冷的劍鋒上又多了一條盤繞的藍色的龍，就像屠魔劍上那條翡翠色的龍一樣。藍色的鱗片看上去如此熟悉，熟悉到閉上眼就能看到那飛墜的藍色身影。
「你的傷怎麼樣了？」梨裳問他。
這是……碧落麼？
梨裳還記得碧落睡在那張簡易的木板床上，總像個小貓似的蜷縮成一團，好似是怕冷，又仿佛是缺乏保護。偶爾還會把臉頰在枕頭上蹭蹭，讓人看著心就柔軟起來。
低下頭，她看到慕淵正沿著蜿蜒向上的階梯緩步走上來，手里提著一盞殷紅的燈籠。
梨裳笑著搖搖頭。可心中卻完全放松不下來。
他這是在干什麼呢？
梨裳轉頭看著他，「那你說，還有什麼辦法？」
他認真地看著她。
在她終于完全死心之後，一次又一次說出這樣的話。
其實過去的事，本不是他的錯。
是他們兩個，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他們每一次在一起，都是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