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善後
程振飛扭頭看去,身旁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矮個子,撲克臉,此時正神色不善的瞪著自己。翻遍腦海,也找不到這人的資料。
「看什麼看?你一個新來的杵在前面做什麼,懂不懂規矩?」撲克臉不依不饒。
程振飛有些模不著頭腦,眾大哥元老們對待他全都是和和氣氣的,連坐館老底都不例外,怎麼忽然間跳出一個來找茬的馬仔?反差太強烈,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沒請教?……」
「怎麼?裝不認識啊?不就是放倒那個什麼狗屎**,眼楮頂到天上去了?」撲克臉嗤嗤冷笑,指著程振飛道︰「小子,你給老子听好了,在老子老a眼里,你連個屁都不是。」
原來是他,程振飛終于想起來了,此人是幫里紅棍馬熊的小弟。馬熊負責馬房生意,馬房指打著洗頭按摩插花一類幌子經營黃色事業的公寓。老a是馬熊手下頭號打手,平時管著幾十個姑娘,在幫里小有名氣,因為頂了張撲克臉,所以早年入幫時得了個外號叫「鋤大地」,那時候香港流行的撲克玩法就叫「鋤大地」,他嫌外號太土氣,自己改號為「老a」,指的是梭哈玩法里單張最大的ace,音標為「eis」。洋氣多了。自從改號以後,此人開始走鴻運。自創一套撲克牌管理小姐的系統,將手下幾十個小姐按姿色劃分為若干檔次,相對應梭哈里的方片小2到黑心老k,方法新鮮有效,將黃色事業經營得紅紅火火,很得馬熊賞識。
另外,據說此人性格暴戾,極其囂張,手下小姐稍有忤逆,就將人打得遍體鱗傷,上位後更是得意忘形,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態勢。不知是否女人打多打出信心來了,誰也不放在眼里,常自詡是港城第一打手,說什麼**就是堆狗屎,平時只敢挑釁些小角色,他那個b見了自己這個a就得夾著尾巴繞道走……
不過,以前只是聞名,至今素未謀面,程振飛不知自己曾幾何時得罪于他,以致初次見面就滿嘴噴糞。
「你還看,滾後面去。」老a的八字胡隨著叫罵而抖動不停,樣子十分滑稽。
「果然名不虛傳,比老子前任還要敢吹。」程振飛暗中搖頭︰「瘦成這個樣子,明顯的酒色過度,小身板估計風都吹得倒,居然還敢口出狂言,簡直不知天高地厚。」看著對方吹胡子瞪眼楮,一副小丑模樣,不由笑了起來,「老a哥是吧,失敬失敬,您當然不把**放在眼里了,您是a,他是b,從英文字母排列的順序就能看出來,您牛多了。假如他是牛13的話,那麼您可就是牛eis……嘖嘖,厲害……哈」
有這麼夸人的麼?老a听出程振飛在說反話譏諷自己,頓時怒不可遏,撈起袖子叫道︰「小子,你找死啊……」
旁邊幾個年輕人見狀紛紛退開,騰出一片空間。
程振飛嗤笑一聲轉過頭去,理也沒理對方。這是哪里?祠堂啊,他才不相信老a敢動手,從主動招惹到現在為止,對方說話一直刻意壓低聲音,甕聲甕氣的,一副色厲內荏的模樣。再說,當真打起來,程振飛也根本不怵他,看對方撈起袖子露出的那截細胳臂,瘦得小雞似的沒幾兩肉,對比程振飛自己,那是真的不夠看。
程振飛穿越過來的這具身體還是相當給力的,178身高,75公斤體重,本土港人里算高大威猛的了,模樣也還周正,算得上小帥。
見他沒搭理自己,老a氣得直蹬腳。當著眾大哥的面又不好動手,剛才趁人不注意打了一拐子,現在周圍站著的年輕人都注意到他了,再動手的話絕對是他自己理虧,捅穿了,不會有任何人站他那一邊,只好嘴里不停的叫罵,往大飛家庭女性成員身上招呼,希望借此激怒對方。
大飛單親家庭長大,直系親戚里只有一個父親健在,從小到大,一個家族女性成員都沒見過,無論怎麼罵都無壓力。何況,即便罵也是罵大飛,與程振飛這個穿越人士何干?他全當听狗吠。心道︰「別光是罵呀,動手呀,來呀,來推我啊,或者再打一拐子……只要你敢動一下,老子馬上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暗中抓緊拳頭,蓄勢待發。二人身高相差足有十五公分,程振飛揮胳臂橫甩出去,剛好能擊中對方的鼻子。
他眼中仿佛看見老a鼻梁塌陷、鮮血長流的模樣。
可惜令他失望了,除了沒腦的叫囂,老a自始自終都沒再敢踫他一根毫毛。
另一邊的長方形會議桌處,一個年輕人給各位大哥上完茶後端著盤子離開。
「好,人都到齊,我們開始吧。」老底清了清嗓子。
大家一齊望向他。
「今天召集大家過來,主要是有三個議題……」老底斜著肩膀坐在主位。他的胃被刺穿,手術後傷勢沒好透,坐不直,說話時顯得有氣無力的,很不自然,他長吸一口氣,艱難的道,「老股,還是你來給大家說說。」
股爺坐在老底左手邊第一個位置,聞言笑著站起來,先是向坐在正對面的楊四眼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才慢條斯理的道︰「關于這次的沖突,想必大家都清楚,聯勝英的瓦狗借機生事想要一口氣吃掉咱們,ctmd,真當咱們旺和好欺負麼?……哈……結果大家都看到了,咱們干得他娘的聯勝英雞飛狗跳,這次行動說明什麼?說明咱旺和各個都是響當當的好漢,沒有一個孬種。人比我們多又怎麼樣?勢力比我們強又怎麼樣?咱們上下一心,誰也不怕……現在全港都知道,瓦狗那撲街貨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通過與聯勝英一戰,咱們打出了氣勢,打出了威風,重新打響了旗號,這是在座所有人的功勞。」
「不錯不錯,打出氣勢,打出威風……」在座眾人均面帶笑容,顯然受到了激勵。特別是靠牆站著的這些小弟們,各個打了雞血一般,不停的揮舞拳頭大喊著口號。
程振飛又是驚詫又覺可笑,仿佛置身于激情燃燒的年代。這是準備做什麼?大躍*進組織會戰?或者是保險公司開大會?用不用這麼激動?
說真的,這次械斗遠談不上勝利,只能用兩敗俱傷來形容。交戰雙方不僅沒獲利,反而實力受損,既虧了票子又丟了前途,前景堪憂。白*道方面,警方盯死他們的非法生意,收入大幅萎縮,黑*道方面,全港的社團都受到牽連而被警方嚴厲整治,均把矛頭指向他們,很多地下渠道因此被封死,可以說,現在兩個社團境況都不好,舉步維艱。
當然了,事實是如此沒錯,但你不能拿出來說,黑*道大哥們的面子是必定要顧及到的。報喜不報憂的策略適用于官場,同樣也適用于黑幫。股爺深諳此理,盡撿好話來說,效果著實不差。
見氣氛上來了,股爺繼續道︰「不過,雖然我們勝利了,但凡是戰斗就必定有損傷,為了社團的利益使得不少兄弟掛了彩,所以,今天第一個議題是關于善後事宜……」
「善後事宜?這有什麼好議的?不是有規矩麼?照舊辦便是了。」坐下首一位穿皮夾克的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股爺的話。此人外號叫「老鬼」,是負責走私生意的紅棍。常年在海上跑船,日曬雨淋慣了,臉上皮膚又黑又皺,看起來七老八十,實際上年齡不大,今年才40出頭。
「就是呀,照老規矩辦嘛。」放高利貸的老夏立即應和。
股爺單獨把善後安撫工作擺面上來談,意思相當明顯,這是找各位大哥們要錢來了。
「是呀,是呀,有規矩的嘛……」好幾個紅棍同時附議,把揣自己口袋里的錢掏出來分給別人,絕非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各位稍安勿躁,听我把話說完。」股爺笑道︰「規矩是有,不過老規矩好些年頭了,現今物價飛漲,東西貴得要命,若是再按老規矩來處理,我怕下面兄弟們不服啊……」
老鬼一拳打在桌上,鼓起眼叫道︰「規矩就是規矩,誰敢不服?」
老鬼這一拳使勁極大,打得桌面嗡嗡直顫。
頭一回參加幫派大會,程振飛覺得十分無趣,原來黑*道大哥們開會也很普通嘛,與廣告公司接下訂單後的策劃動員會沒什麼實質區別。無非是領導先演講一輪調節氣氛,然後拋出議題,下面的人討論……來來去去就那一套。最多就是反對者的聲音叫得大一點,態度惡劣一點而已。
股爺瞧見自己面前紙杯子盛著的茶水泛起波紋,對老鬼的力道暗暗吃驚,臉上卻笑容不減,「規矩是5年前定下的,那時的標準和現在能同日而語麼?5年前九龍的房價是多少?現在是多少?需要我提醒一下麼?讀書,看病,吃飯……哪一樣不用花錢?」頓了一下,環視眾人,又道︰「兄弟們為了社團利益打生打死,有傷了的,有殘了的,另外還掛了11個,留下一票孤兒寡母……社團總不能不管不顧虧待他們吧!如果還按照5年前的標準來安撫,在座的各位,難道你們不感覺虧心?」
一圈掃視下來,人人低頭。面對大是大非,沒人敢吱聲,連最激憤的老鬼此刻也低下頭來,專心耍自己的紙杯子,卻仍鼓著一雙牛眼,嘴角斜掛,看樣子是不太服氣。
同老鬼一樣表情的有好幾個人。
沒有人敢反對,同樣也沒有一個人贊同,場面極冷。
股爺正要繼續往下說,準備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卻听嘩啦啦的流水聲響起。眾人一齊看去,楊四眼不知何時弄來一把紫砂的茶壺,此時正高舉著往自己杯子里倒水,表情淡然,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
這是一個信號。楊四眼淡出幫會權力中樞不少日子了,一心種花養鳥,安享晚年,今天突然參加會議已叫人吃驚,又在這麼一個尷尬的場面下做出一番攪局似的的舉動,更是令人費解。此舉必有深意,老頭子到底支持哪一方呢?眾人各自思索起來。
對于股爺和坐館的意見,大家不爽了還可以反駁一下,畢竟是開會,有事說事嘛,可這條原則對于楊四眼不適用。老頭子威望太高,在座的一大半都出自他門下,他一有動靜,眾人屁都不敢放一個,他每次的發言就是最終的命令,只需要執行,無需討論。但他老人家偏偏又不說,搞得大伙心頭七上八下,猜不透他的意思。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下面該怎麼辦才好。
站牆邊程振飛將大家的心思看在眼里,笑在心底。「這有什麼難猜,老頭子是從義氣年代打拼過來的人,又是一個典型的傷疤控,站哪一邊還用問麼?」
搓毛忽然開口道︰「股爺說得有理,我支持重新定標準。」
坐下首的眾人皆感詫異,搓毛唱反調的原因莫非是領會了楊四眼的意圖?
楊四眼,楊四眼……哦!……難怪……
喪狗想到老頭子外號的由來,一拍腦袋,跟著道︰「對!不能虧待兄弟們,老規矩早過時了,咱們混幫派的也應該跟上時代,與時俱進嘛。」
「是啊,是啊……股爺所言極是。」大家紛紛點頭贊同。老鬼見大勢已去,沒敢再爭執。
形式頓時一邊倒,股爺大感滿意。請老頭子出山果然是無比正確的決定。
「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