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春耕
譜完鋼琴曲,陳正飛哼出風格與鋼琴曲一脈相承的另一段曲調,闡明要用吉他演奏。雷送德再次被震住,玩了那麼久的音樂從未見過譜都不識而經典曲目張嘴便來的情形,人家腦袋是怎麼長的?他僅僅二十歲就將十數種樂器玩的游刃有余,曾為自己的天才沾沾自喜,可是面對著樂理一竅不通的陳正飛,他竟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到底是他坐井觀天還是對方天賦異稟?雷送德分辨不清,也沒機會去分辨。陳正飛一口氣弄出四五段電影配曲佔據了他的思維空間,頭腦中盡是流淌著的音樂符號。
電影配曲還不算,最震撼的是接下來的一幕,陳正飛清了清嗓子唱出了一首英文歌,《shoulditmatter》。
雷送德驚得目瞪口呆。前面的音樂全部是不完整的片段,盡管曲調優美,但雷送德起碼還想得通,也許是面前這位業余音樂愛好者福至心靈冒出的幾個美妙念頭,畢竟靈感虛無縹緲,偶爾跳出一段也不算稀奇。可對方突然放聲高歌唱出一首完整的曲目就當真叫人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了。
更令人費解的是,這還不是首一般的歌。它有著唯美的旋律,詩意的歌詞,光是通過陳正飛那五音不全的破嗓子演繹出來,雷送德眼中仿佛就能看見一位身著黑紗的女子立于海邊的礁石之上,輕聲吟唱著,訴說著自己的悔恨和對情人的無限思念。黑紗飛揚,浪花四濺,歌聲穿過海浪,伴著海風飄向遠方……
「nmb,簡直是一首大師級的創作。一個專職從事音樂創作的作曲家一輩子都未必能做出一首如此經典的歌曲來,陳老板不會是扮豬食虎來消遣我吧?」
雷送德看向陳正飛的眼神震驚中帶著欽佩,欽佩中又帶著懷疑。
陳正飛照單全收。《shoulditmatter》一曲來自未來挪威歌後西絲兒。是首很空靈很傷感的歌曲,暗合《放逐》的風格和意境,他專門抄襲來作為影片片尾曲。影片結局所有人同歸于盡,當然不能搞出一首歡快的歌,為了配合國際影展,自然又不能用粵語歌,所以只有在曲調悲傷的英文歌里賽選。
英文歌他會的不多,百把首而已。
第一個想到的是歌手「恩雅」為《指環王》演唱的《mayitbe》,可惜那更像詠嘆調的曲子對歌手演唱技巧要求太高,配樂的難度也不小,最終放棄。接著想到席琳迪翁的《我心永恆》,很快又排除掉,這首歌經典過頭了,用在《放逐》太浪費,留著以後拍史詩大片再抄。想到《泰坦尼克》,他思維電轉,想起了曾為《泰坦尼克》哼唱過片頭曲的西絲兒,立即冒出復刻她代表作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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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炫舞事務所,陳正飛買了點禮物去周兆喜家,過年嘛,總要禮節性拜訪一下未來的合伙人,順便再找他定制一批衣服。這次是為影片做準備,黑幫電影素來以西裝和風衣為主,中彈爆血漿損耗道具服裝不在少數,總不可能讓演員自備,支付的那點微薄的片酬不夠人家爆幾件衣服的。
道具的活安排了大炮去做,但陳正飛有更好的關系不用白不用,反正周兆喜關門歇業剩余了不少衣料,此舉也可以幫人家挽回點損失。既為自己省錢又幫朋友處理庫存,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搞定一切回到村子時天已經黑了,一眾姑娘手下們聚在堂屋吃飯。烏鴉見到他們回來,打出一個勝利的手勢,意思是四位主演順利簽約,跟著說道︰「大飛哥,股爺剛才派人找你。」
陳正飛「嗯」了一聲進屋子吃飯。有急事的話股爺會扣蛤蟆聯系,通過他人轉告的情形一般代表事情不緊急。
剛扒了幾口,蛤蟆的扣機響了起來。「大飛哥,股爺留言叫你去祠堂。」
預料失誤啊,陳正飛皺起眉頭。祠堂是開會的場所,大過年的急著商討什麼?心頭浮起不好的預感。
「跟我走一遭。」陳正飛神色嚴峻的對蛤蟆道。他只想得出一個原因,警方展開行動了。
「好 !」蛤蟆精神一振,回答得特干脆特有力。丟下碗嗖的一聲跳起來。能跟大哥進祠堂是榮耀,代表他才是大飛真正的心月復。
烏鴉及一眾小弟羨慕的看著蛤蟆。
二人冒著雨踩著泥濘的鄉間小路朝祠堂方向前進。遠遠望去,山腳處的村子零星閃耀著橘黃色的燈光,煙雨中朦朦朧朧的,像是倒影在湖水里的星空。
祠堂燈火通明,是全村最亮一處建築。抵達時,幾個年輕人站在走廊里躲雨,見到二人過來,紛紛尊稱「大飛哥」。陳正飛點了下頭匆匆進了大堂,里面圍著桌子坐了一圈人,諸位紅棍大哥和幫會元老盡數到齊,每個人黑著一張臭臉干坐著不語。見到陳正飛和蛤蟆,眾人掃了一眼繼續保持沉默。
頭一次進祠堂的蛤蟆識趣的往邊上走,在一干站著的年輕人好奇的目光中,來到最下手處靠牆而立。
陳正飛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學著身旁大力的樣子低頭耍自己的手指。氣氛這麼壓抑,還是小心為上,別觸了諸位大哥的霉頭。
據說除夕前一天開庭審判,頂罪的兄弟沒有上訴全部被判赤柱坐監。當時臨近過年,他原以為警方的行動會拖到年後才進行,沒想到對方連這點耐心都沒有,看各位大哥的表情,只怕損失不低。
過年對于公務員來講是難得的假期,對社團來說卻是發財的日子,全年黃賭毒三項營業額最高的一段時間,此時掃蕩的話,肯定一抓一個準。
陳正飛仍是想不通,警方不按常理出牌單純是為了出其不意嗎?
中國人對「年」的情節很深,合家團圓的日子照規矩是不做事的,累了一年到頭難道還不許人休息一下麼,上吊也讓人家先喘口氣嘛!哪怕是魚肉鄉里的地主老財在此期間都不會為難長工,放高利貸的也不會在過年頭三天上門討債。無論有什麼矛盾、恩怨,通常都會暫時放下,留待來年再處理。這是幾千年來文化的積澱,約定俗成的東西。警方如此急切確實出人意料,甚至可以說不近情理了,不讓人家過年,自己也得過呀。或許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最後到場的是坐館。老底一現身,眾人紛紛站起。
「坐。」老底腳步走得飛快,話也說得利落。沒等阿豪送上茶水,一拍桌子叫道︰「開會。」
眾人挺直腰坐好。陳正飛微微一楞,不先給關二爺上香麼?坐館失態可不多見。
老底沉著臉道︰「這幾日反黑組突然襲擊,不停的掃蕩我們的場子,社團因此損失慘重,各公司的生意全部被迫停滯,今天召集大家過來就是說此事。」
劉道年驚訝道︰「過年呢,反黑組的人瘋了?」幾位不管事的元老皆一臉詫異。
「條子就是tmd瘋了,老子的麻將館早中晚各被掃蕩一次,風雨不改。」喪狗咬牙切齒。
搓毛冷笑一聲道︰「我那同樣如此,巡邏的軍裝每三分鐘從街上走過,代客泊車的櫃台都不敢擺出街,錄影帶、走私煙酒一律收起來不敢賣,生怕被條子掃掉。我懷疑全香港的條子都圍著我們的地盤打圈,否則哪能如此頻繁的路過,這還不算,我發現街上有不少便衣……二月份的保護費估計是沒指望了。」
老鬼插話道︰「你們算好的了。前陣子同瓦狗鬧矛盾,風聲緊沒敢走貨,想趁著過年這段時間多跑兩趟撈回來,結果滿滿一船的煙酒……哎!」老鬼重重嘆了一口氣,「連船帶貨,沒了。」說完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本就布滿風霜的臉皺得如同酸壇子里撈出來的醋白菜,就快扭得出酸水來了。他說得很慢,聲音低沉,似乎無奈多過于憤怒,不像是火爆脾氣的他該有的舉動,陳正飛感覺怪怪的,不僅老鬼一人表情反常,幾乎所有紅棍大哥都是如此,整個會場氛圍沉悶極了。
「我這頭也好不了多少,場子平均每天被搜查四點五次,貨被收繳好幾批,人也被抓了四五個,條子那邊還不許保釋。」一個尖嗓子冷冷的道。這人叫王德,專在各酒吧娛樂城賣白*粉和走私酒。
「你們無需看我,德哥的場子怎麼著我那里就怎麼著。才幾天,光律師費都不知花了多少,虧得老子一頭的包。我現在連門都不敢出,一出門就發現後面有條子跟蹤,過來時換乘了幾趟車才甩掉尾巴。」說話的是大滔,與王德一樣都是賣粉的。黃賭毒是黑幫傳統經營項目,毒的危害最大,相對利潤卻最豐厚,旺和有兩個紅棍在販毒。
眾人一齊搖頭嘆息。
坐在靠前的幾人紛紛訴苦,每人說完一句默契的住口,把機會留給下一位,像是玩擊鼓傳花的游戲。大滔一說完,眾人的目光自覺往下流轉,跳過放高利貸的老夏停在老a臉上。誰都知過年期間放貸的不做「業務」,不約而同的把老夏無視掉了。均想︰馬房是社團最響亮的一塊招牌,恐怕損失也是最重的。老a這小子一上位就遇到這等鳥事真夠倒霉。听說分家時大飛在老a手里吃了暗虧,沒想到反因禍得福逃過了一劫。
哭喪著臉的老a見眾人看著自己,正要開口說話,卻听老夏道︰「我的賬本被人家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