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葫蘆娃去接人,我們原本打算擠公交去,卻沒想到陳四海給我們安排了出租車!這實在是太蹊蹺了,就陳四海這一分錢掰兩半花的人也舍得打車?尤其是他自己還不在車上。
出租車司機是個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看起來頗有幾分眼熟,拉我們也是老大不情願,車一出小區就罵上了︰「陳四海這老王八,老子給他出車連個油錢都不給,現在油都多少錢一升了,這得賠多少啊?」
我遞過一支煙,「老哥怎麼稱呼?你也認識陳四海?」
「孫守財,孫德財他兄弟。」
我靠,難怪看著眼熟呢,開廢品回收站的孫德財的兄弟。
「孫哥也是後勤組的?」
「是啊,管後勤運輸。」孫守財抽了口煙,拍了拍方向盤,「兼職跑出租。」
「那孫哥權力挺大的嘛,管著好幾輛車吧?」
「哪啊,就這一輛,還不是自己的……」
就這樣一路聊著,我們到了市勞教所,孫守財把車停在樹蔭下,仨人蹲成一排,一邊胡吹海侃一邊等著杜非出來,陳四海說杜非特別好認,從勞教所里出來的,一眼看上去不像好人的那個就是……
等了一會兒,就看見勞教所的鐵門打開,一名警官帶著一個光頭走了出來,我們三人對視一眼,「不像好人……就是他!」
說起來,那光頭長得也算是眉清目秀,除了眼角略微上挑顯得有三分邪氣外跟面目可憎絕對不沾邊,之所以說它不是好人,是因為他兩只胳膊上都紋了花(紋身)。
不止是胳膊,好像前心後背都有紋身,一直順著脖子延伸到下巴,而且他穿的褲子有點短,走路的時候偶爾露出一截小腿——上面也有紋身。
要是只有紋身也就罷了,說不定丫還能冒充行為藝術家。可詭異的是,杜非身上的紋身很多都重疊在一起,黑乎乎的一片,就像是有人在一張紙上翻來覆去的畫畫一樣,到最後誰都看不出紙上畫了什麼。
剛開始听說杜非因為不像好人被帶進警察局我還替他叫屈,現在看來一點都不冤枉,雖說現代社會比較開放,你紋兩條帶魚走街上也沒啥,但是要是踫到一個身上紋身一坨一坨,像是貼了好幾片狗皮膏藥的家伙,你不把他當壞人也會把他當神經病。
那警官跟杜非說了幾句話,無非就是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之類的,杜非點頭哈腰的稱是,朝四周看了看,直奔我們而來。
我們站起來迎上去,還沒等說話,杜非先開口道︰「是葉凱吧!?你好你好……」
一邊寒暄,一邊伸出手來跟我握,我也趕緊伸出手去……
就在我們的手即將握在一起的時候,「 啪!」一聲,一個電火花憑空出現,打在我手上,我一個激靈,趕緊縮回了手。
「你干什麼!」葫蘆娃突然一把推開我,一臉警惕的盯著杜非,擺出了要動手的架勢。
杜非突然笑了,「四爺說得不錯,你果然完全免疫我的邪術。」
我有點惱怒,一見面就動手,擺明了是下馬威,這小子到底是啥意思?
「別生氣,哥們就是開個玩笑。」杜非壞笑道︰「另外,四爺昨天打電話說,讓我以後听你的,哥們當然得掂掂你的斤兩。」
我冷著臉說道︰「听不听我的無所謂,只要你別再犯事兒,我也沒什麼好管的。」
「那是肯定的,哥們改過自新了。」杜非無所謂道。
他還想跟葫蘆娃和孫守財握手,不過經過剛才那一下,葫蘆娃對杜非戒心很重,冷冰冰的拒絕了,孫守財倒是大咧咧的跟他握了手,說了幾句今天天氣真好之類的廢話。
我們鑽進車里,開車走人。杜非突然說道︰「孫哥,幫哥們一忙,去趟蓮花山。」
蓮花山是我們這最大的公墓,離勞教所不遠,轉個彎就到了。難道杜非還要去拜祭亡友?
到了蓮花山,杜飛徑直走進墓地,東張西望一陣,確定四周無人之後,就開始在一棵大樹下刨土,丫不會是想偷尸吧?
我們剛想去問清楚,杜非已經從土里刨出一個瓷瓶,擦了擦塞進口袋里,「行了,咱走吧。」
葫蘆娃皺眉道︰「攝魂瓶,你在養鬼?」
「是啊是啊,想看看嗎?」
杜非拔開瓶塞,一個陰慘慘的小鬼鑽了出來,「麻痹的憋死老子了,杜非你個王八蛋,有你這樣對待親哥的嗎?」
這小鬼**歲年紀,穿紅襖紅褲,臉色慘白眼窩深陷,在我們眼前飄來蕩去,應該就是杜非那枉死的哥哥杜鈞了。
杜非罵道︰「你個忘恩負義的玩意兒,也不想想老子是為了誰進去的,要不是老子把你埋在這死氣充盈的地方,你***早死球了,還能在這兒跟老子扎刺?」
這真是讓我大跌眼鏡,我原本以為,像杜非這樣在極度扭曲的環境中長大的人,要麼是那種冷若冰霜、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危險分子;要麼是那種本性純良、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好先生。可這杜非……我怎麼好像看到了年輕時代的陳四海?
還有,杜非跟他哥倆人相依為命,杜非更是為了杜鈞勞教半年,現在兄弟見面就算不抱頭痛哭也應該是一副溫馨感人的重逢場面,這怎麼就掐起來了?
倆人罵著罵著就要動手,我們趕緊拉架,總算把這哥倆拉開,杜鈞這鬼崽子在我拉架的時候還想咬我,可哥的下三道金身不是白練的,這小子崩掉兩顆牙之後總算老實了。
從蓮花山出來我們直奔機場接人,杜鈞賭氣鑽進瓶子里睡覺,杜非眼珠子一轉,怪笑一聲,把瓶子壓在底下,「噗」放了個屁……
看著杜非在車後座上得意洋洋地左搖右擺(杜鈞被他壓在底下掙扎著出不來),我也只能無語望蒼天了。
到達機場,我和葫蘆娃去接人,杜非也溜溜達達的跟來了,本來接機口那圍的人不少,一看杜非這幅造型立刻給我們讓出一條路……
等了一會兒,接機口開始往外出人,葫蘆娃把寫著克里絲名字的牌子高高舉起,杜非則拉著我在一旁對下機的乘客評頭論足,「看見那胖子沒,萬寶龍皮帶加百達翡麗手表,丫不是貪官就是奸商……嘖嘖,那個穿超短裙的小妞怎麼直接往那老禿子懷里蹦啊,也不怕閃了他的老腰戰斗起來不靈活……快看快看,那個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娘炮不是那誰嘛……」
這時,一個嫵媚的身影慢慢從接機口探了出來,只見她34d……呃,凹凸有致的身材配一件歐美風十足的連衣長裙,精致的腳踝下鐙一雙白色的休閑皮鞋,再加上融合了東西方優點的混血兒容貌和一頭棕色的齊耳短發,使她看上去既有東方大家閨秀的端莊又有西方貴族淑女的優雅,總而言之,讓人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這是個有著良好家教的好姑娘。
葫蘆娃看得眼楮都直了,杜非更是肆無忌憚的吹了個口哨,我也在驚嘆這女孩美麗和氣質。不過,驚嘆很快就變成了嘆息。
這個女孩的右手,由一名空姐牽著,慢慢的走出接機口——她的眼楮看不見。
女孩的眼楮是混血兒中極其少見的天藍色,卻如同寶石蒙了灰塵一樣覆蓋了一層淡淡的灰色,讓人不禁嘆息,世界上終究沒有完美的事物。
空姐朝四周看了看,徑直朝我們走來,皺著眉頭打量了我們半餉,才開口問道︰「你們……是來接克里絲小姐的?」
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怪她,就杜非那大光頭滿身花的造型,說我們是來機場接人的我自己都不信,把一個小白花一樣的柔弱女孩交給一個像花和尚一樣的混混,這空姐要是不疑心那才叫沒心沒肺。
我剛想解釋兩句,只听見杜非哀怨的說道︰「美女,我雖然剛從監獄出來,但我已經改過自新了,你不能歧視我啊……」
我靠,這不是故意找死嗎,本來就看你不像好人你還告訴人家你剛放出來,再回頭看杜非那一臉壞笑的表情,靠!這孫子故意的。
空姐顯然相信了他的話,招手就要叫保安,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克里絲湊到空姐耳邊,說了幾句英文。
我們仨都沒听懂,但空姐听懂了,一臉焦急的回過頭去,用英文跟她說了幾句,大致意思就是我們仨不像好人,不能跟我們走之類的,但克里斯不听勸,兩個人就用英文辯論起來。
我們三人支楞著耳朵,仔細听兩人的英文會話,此情此景讓我依稀想起了在學校考四六級的時光,這與當年是多麼相似啊,那時哥也是一句都沒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