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這個目中蘊涵著激動的波光的老者,它更加不解了。他真的是在等它!他為什麼要等它?它不過是一塊被遺棄的五彩石,又有什麼值得他等的呢?
那老者緩緩轉過身去,蒼老穩重的聲音回蕩在宮殿之中,如此的神聖而空靈。
「龍神庇佑,親賜神石,保我龍族,世代繁榮。」
龍族眾人俯身下拜,口中緩緩吟道︰「神威如獄,神恩如海。」
淡淡的清冷的玫瑰花香幽幽傳來,大片大片的碧色玫瑰花瓣從殿門之外紛紛揚揚地飄了進來。緊接著,青羽霓裳、面上垂著翡翠珠簾的龍女踏著漫天花瓣款款走來,身後跟著一位一身藍色大氅、戴著藍色面具的龍子。
女媧石認得,就是這位龍女,將它帶出了五彩池。
眾人一見這兩人到來,面上表情更加莊嚴肅穆,低垂著頭不敢仰望,就連那看起來地位甚高的老者也慌忙拜倒在地,顫聲道︰「不知龍神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龍神贖罪。」
青衣龍女絲毫不理睬老者,徑自從他身邊走過,轉身坐在了寒潭前的翡翠椅上。老者不敢多言,俯身在地一動不動。
藍衣龍子輕輕拍了拍老者的肩膀,笑道︰「族長請起。」又向眾龍族揮了揮手,「你們也起來吧。」
「謝龍神。」
眾龍族起身恭敬而立,低垂著頭不敢看這兩位不速之客,似乎他們若是抬頭看了這兩人,便是對他們的褻瀆。
女媧石明白他們的感受。因為,它同樣畏懼著這個青衣龍女。
一時間,宮殿內鴉雀無聲。淡淡的神威凝在宮殿之中,空靈而神聖,仿佛是站在最高的山峰之上,接受神靈俯視的目光。
良久,青衣龍女緩緩開口︰「女媧石可補龍泉之不足,爾等應當虔誠供奉,切不可如之前那般,再對其造成絲毫損傷。若有下次,本神不再開恩,便任爾等自生自滅。」
眾龍族更顯恭敬︰「是。」
清冷的玫瑰花香倏然而散,青衣龍女和藍衣龍子隨著那股花香一同離去了。唯有一聲龍女淡淡的嘆息,在宮殿內久久回蕩。
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顯得極不真實,就好像眾人同時打了個小盹,做了同一個空靈的夢。
感覺到兩位龍神的離去,眾龍族默默從宮殿中退出,只留下那龍族老者一人靜靜立在宮殿中,對著女媧石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吟。
此後一千多年,女媧石一直靜靜躺在宮殿中玉龍的眉心之上,由龍族的族長默默陪伴在旁。龍族族長每百年更換一次,女媧石在時光流逝中,看著宮殿中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不知不覺便幻化出了一個幼年美女蛇的幻影,她可以懸在寒潭之上,隨著自己的興致翩然而舞。
在這千年的時光中,它從龍族族長與族人的只言片語中,得知自己來到這里,是為了修補龍泉的裂縫的。
它不知道龍泉的裂縫是怎麼形成的,它只知道,如果龍泉受損,整個龍族的壽命都會受到影響。
龍泉,是整個龍族的命脈,是真神的恩典,也是真神的威嚴。
千年時光,平淡如身下的寒潭,從未起過一絲波瀾。在這座華麗的宮殿之中,時間仿佛都已凝固成剔透的水晶,成為了可有可無的擺設。
只有每百年的族長更換,它才會感受到時光的流逝,感受到悠悠歲月中,又一個百年在不知不覺間消逝掉了。
就在女媧石以為自己將永遠這般寂靜下去的時候,一個人突然打破了它寧靜而悠長的歲月。
不,不應該說他是人。他是蛟,是龍族的死敵。
那日,正是新一任龍族族長大選的前一日,那個蒙著面、披著龍族肉身的蛟突然闖入宮殿,殺掉了當時的龍族長老。女媧石看著身下寒潭被龍族長老的鮮血染成絲絲殷紅,第一次知道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死亡。
死,便是不能說話、不能行走,靈魂月兌離肉身,飄向遙遠而未知的世界,洗淨靈魂中的殘念,等待下一次輪回。
看著身下的一片紅,女媧石突然聞到一股從未聞到的奇怪味道,腥咸中透著一絲甘甜,血的味道。
就在它想要靠近寒潭中那片赤色之時,一個巨大的手掌將它一把抓過。那條蛟粗暴地逼出它的力量,將它放在自己的靈魂中,用它的修復之力將剛剛被殺死的龍族族長的力量融入他的身體里。
這條蛟,奪走了本屬于龍族族長的力量。
女媧石嚇呆了。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還沒待它有所反應便被塞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被帶往不知名的地方。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女媧石只能听到外面的聲音,卻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它听到有龍族追殺蛟,听到蛟又反過來追殺龍族,听到蛟說服蟒族與他們聯合起來攻擊龍族。
也听到,震天的喊殺聲、利器刺破血肉的鈍響,以及龍、蛟、蟒臨死前發出的最後一聲慘烈的哀號。
這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女媧石雖沒有見到爭斗的場面,但是那些打斗時發出的聲音,卻也讓他感受到這場戰爭的恐怖。
一片黑暗中,女媧石不禁想到了那個青羽霓裳的龍女,還有那個藍衣大氅的龍子。戰爭從開始到結束,它都沒有听到他們的聲音。
難道,真的就如千年前青衣龍女所說的那樣,如果女媧石受到損傷,她便任由龍族自生自滅嗎?
龍族之神,怎麼能夠如此狠心地看著同族遇難而不來救!
直到將它奪走的那條蛟被殺死,它才得以重見天日。卻是在只剩下滿地鮮血殘肢的戰場上,被一條擁有一絲女媧血脈的美女蛇從蛟的體內取了出來。
那一場戰爭,蛟和蟒幾乎被滅族,龍族也只剩下了寥寥十幾人。
美女蛇得到女媧石後,不斷被人追殺,迫不得已潛入大海,輾轉流離到東瀛地界。本以為終于安全了,卻又被陰陽師捕獲,封印在博麗大結界中。而女媧石則被碾成粉末,一小部分融入了美女蛇的內丹之中,剩下的部分則作為重要的原料,成為了封印八歧大蛇的封印。
于是,又一個千年,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