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確實是好面
于天縱在綠陽街頭一家小餐館胡亂對付完晚飯後，就踩著厚厚的冰雪四處溜達，走在濁江邊上，于天縱望著兩岸景色，感慨萬千，如果能跳出現有的圈子，置身事外看待這座名不見經傳小縣城，其實別有一番景致。
遠山近樓在暮色里隱隱約約，一條濁江貫穿整個小縣城，下游是一片錯落有致的工業區，落成的時候，于天縱跟隨陸為民一起來過，記得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為它剪的彩。
綠陽縣委縣政府原本打算用它來吸引外商的投資，但最後還是因為交通問題，如意算盤落空，兩年來這片廠區就這樣一直閑置著，絲毫發揮不了作用。
確實，落後的交通就如一雙無形的手，死死卡住了綠陽發展的咽喉，解決交通問題已經是刻不容緩的事情。
于天縱也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也想到過求救于遠在京城的交通部長楊萬里，但他是真心不想涉入楊家布置的政治圈，因為那不是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一圈下來，等于天縱回到賓館的時候，衣服上積了厚厚一層雪，這讓賓館前台的三個水靈妹紙嚇的手忙腳亂，不是倉皇拿熱毛巾就是四處尋找厚棉衣，深怕一不小心把縣長大人給凍壞，到時候上頭怪罪給她們按個照顧不周的瀆職罪，那也夠受的了。
于天縱自知不是什麼皇城的金枝玉葉，最多也只是南泥崗上一撮狗尾巴草，也沒必要弄的身嬌肉貴，面對三位可人妹紙獻的殷勤也只是莞爾一笑百轉千回，顧自己回到房間沖個舒坦的熱水澡，然後赤條條窩在床上看電視。
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于天縱翻開一看是陳青玉的短信，說是已經收到越城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傳票，趙洋的案子定在二月九日開庭。
于天縱是個不解風情粗糙漢子，當然也不懂小年輕們那種‘鴻雁傳書’的浪漫，嫌發短信麻煩索性就撥打了過去，足足響了一分半鐘，那頭的陳青玉才遲疑著接了起來，看來對于天縱先前做的禽獸勾當還是耿耿于懷。
「嫂子，我會事先回到越城打點一下，既然已經把趙哥虧空的錢給填上了，我相信法院會酌情處理，我們要相信法律是公平公正的。」于天縱在電話里寬慰了幾句，多日不見恍如隔世，心底的火卻越發燒的旺。
「小縱，那這次又要麻煩你了。」電話那頭的陳青玉很客氣的從容應對道，像是刻意在拉遠距離。
握著電話的于天縱無奈冷笑一聲，故意用輕松的口吻問道︰「來來這犢子還好嗎？在新學校還會不會掀老師的裙子。」
「嗯，我們都挺好的。」陳青玉很平靜的答道。
陳青玉波瀾不驚的語氣讓于天縱也一時語塞，就這樣兩人各自握著電話心照不宣的沉默，仿佛時光又重新回到了那一段玩味的日子，足足幾分鐘後，于天縱打破了尷尬，柔聲道︰「嫂子，我還是會很想你。」
陳青玉握電話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屏住呼吸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早點睡吧就把電話掛了，失望加失落的于天縱搖了搖頭把手機一甩，按住枕頭一通暴錘，酣暢淋灕。
「嫂子也想你！」
淚流滿面的陳青玉不舍得把電話放下，對著里面的嘟嘟聲擠出一絲苦笑，咬著嘴唇輕聲道。
化**為悲憤的于天縱錘完枕頭似乎還不解氣，又跳下床耍了一套老爺子手把手教的粗糙把式，直到筋疲力盡，總算把憋的一肚子邪火給折騰個空。
平復情緒後，于天縱灰溜溜地爬回床上，打開電腦瀏覽一下綠陽各局級機關的官方網頁，對交通、農業和林業三個局作了重點關注。且作了相應的筆錄，而後又起草擬了一份接下來工作的詳細計劃，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無論走到哪里都會隨身帶一支筆和一個小本子，遇上什麼事或者什麼信息，于天縱都喜歡記一記。
晚上十一點多，電話不適時宜的響起，翻開一看居然是常務副縣長汪一水，雖然跟這位汪副縣長有過幾次接觸，但也不至于到深更半夜相互道晚安的地步，于天縱心里琢磨莫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來了。
「于縣長，沒擾到你清夢吧！」
電話里汪一水的聲音渾厚，中氣很足，與他平日里低調謙和的作風很不匹配。
「這不正準備關機睡覺，你這催命的電話就過來了。」于天縱握著手機開玩笑道。
電話那頭的汪一水笑了笑道︰「咱綠陽雖然窮，沒有啥拿的出手的東西，但這牛雜面可是當世一絕，是冬季滋補的上品，不知道副縣長有沒有興趣嘗一嘗。」
操！這老汪也太有才了，大半夜的居然饒有興致請人吃面，于天縱心里暗暗罵了一句，但嘴上還得過足場面毫不含糊的應承了下來。于天縱又不是傻帽，當然清楚這里面的乾坤絕不是一碗面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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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陽一個破街口，一家叫做‘牛二風味小吃’的小店里，除了兩個大老爺們其他食客全部散盡，裹著厚棉衣的汪一水對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牛雜面似乎提不起食欲，草草砸吧了幾口湯便放下筷子，顧自己點了一根煙。倒是對面的于天縱，一副餓死鬼投胎的囧樣，只顧著埋頭苦干，最後連湯也被風卷殘雲砍瓜切菜一般收拾干淨，就差把碗口給舌忝個通透。
「于縣長，這面還算順溜吧？」
汪一水沖著意猶未盡的副縣長問道，還順勢丟過去一根煙。
「這面確實夠勁道，湯頭鮮美，其中還帶點辣，喝著還暖胃，比起那些所謂的名門小吃要實在的多。」于天縱也不掩飾狼狽的吃相，嘖嘖贊嘆道。
「這牛二風味小吃可是經營了三代，也稱的上百年老店，在我們綠陽也算頗有名氣啊。」汪一水笑了笑道。
于天縱擦了擦油乎乎的嘴，把煙點上，直截了當的道︰「恐怕汪縣長不是只想請我嘗一嘗這牛雜面這麼簡單吧。」
汪一水點了點頭，直言不諱地道︰「我就是想听一听于縣長對綠陽兩套班子有看法。」
項莊舞劍，果然意在沛公！
于天縱不拐彎也不抹角，緩緩吐出一口煙笑著問道︰「那汪縣長是想听場面話呢？還是想听掏心掏肺的心窩子話？」
汪一水指了指于天縱笑道︰「于縣長，你這是明知故問跟我裝糊涂呢。大半夜的當然只適合說私房話，至于場面話嗎听多了耳朵容易冒泡。」
于天縱捏了捏通紅的鼻子一本正經道︰「綠陽這邊的情況一目了然，想必市委市政府也清楚，正統體制內，兩套班子不和是常態，和諧了才叫人奇怪，所以這沒什麼可咋呼的。」
汪一水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于天縱繼續道︰「汪縣長，說的既然是深更半夜的交心話，我也不怕你傳出去。關于站隊問題，我沒有立場，我于天縱只是個過河的卒子，不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頂不了綠陽這半片天，所以站隊這件事跟我來說毫無意義。」
汪一水听了無動于衷。
「我只對事不對人，做該做的事，不越雷池半步，只要是對綠陽群眾有益的事情，我姓于的第一個力挺，其它的汪縣長咱也沒必要多費口舌了。」
于天縱這次沒有收斂，確實把憋了一肚子的心窩子話全給掏了，下到綠陽之後，明槍暗箭或者軟的硬的折騰了不老少，實事卻無半分進展，于天縱也正好趁這次機會放放風，免得那一群不識時務的蒼蠅再來打擾他清修。至于汪一水會不會把這番話傳出去，于天縱壓根就沒在乎過。
「自打我落地就活在這片小縣城，從一個小學老師一步一步下來走到這里，已經三十多年了，領導班子走一茬來一撥，過完場拍完又是一個窩，而綠陽窮的還是跟濁江水一樣叮當響。現在這兩套班子除了干一些上不了台面的爭權勾當之外，其余他娘的全是扯淡，口口聲聲說要把綠陽的經濟搞上去，到頭來呢還是一場空，咱們綠陽的老百姓照樣活的憋屈，照樣老無所依病無所治。」
汪一水走到窗前背著于天縱說了這番話，然後把視線落到茫茫夜色之中，心如止水。
沉寂好一會，汪一水才轉過身子，眼眶微微泛紅，面對于天縱繼續說道︰「于縣長，在昨天會議上听完你的報告後，我是一夜未眠，覺的你搞經濟很有一套，真心希望你能幫一幫綠陽的老百姓，所以才找你吃了這碗面，這是我代表綠陽四十萬鄉親父老請你吃的面。」
汪一水緊緊盯著于天縱，像在身之年見到了救世主。
「這碗面也太貴了點吧。」
于天縱沉著臉嘟囔了一句，不過只用了一秒的功夫，立馬又厚顏無恥地嘿嘿笑道︰「不過確實是一碗好面！」
汪一水也相視一笑似乎很對胃口，然後沖著廚房大聲嚷道︰「牛二，給于縣長再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