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滿天地,月明樓開車帶著蘭溪回到山莊。舒駑襻公司的同事們已經被安排去第二天的行程,到田地里去摘果子去了。山莊里靜靜的,月明樓熄了火,不急著下車,還仰躺在車靠背上轉頭慵懶地望著蘭溪,「我累死了,車門都推不開了。」
蘭溪臉紅似火,「那,那我去下車給你打開。」
「傻瓜。」他笑,伸手來攥緊她的手,十指交/纏。他將兩人相握的手舉到唇邊來,「明知道我是騙你呢,還甘願讓我騙?」
蘭溪心尖微微一顫。
月明樓吻上蘭溪的手背,「這兩年在我身邊,對我低眉順首,言听計從,听話地去執行我任何的命令,明知委屈也會做得周全,不讓我.操半點的心——傻瓜,你別以為我沒看見,其實我都明白。嫗」
「你是在戴上面具逃避我,可是你何嘗不是在暗暗替我周全?因為你是那個模樣,所以無論是總裁辦,抑或是我身邊所有的人,都不會防備你。她們以為你好欺負,他們覺得你完全是無用的廢棋。就連我五叔也被你騙過了吧,他也沒看見真正的你——你讓我放心地將總裁辦所有的核心事情、瑣碎事情都交給你辦;就連我的私事,也可以全權托付給你……」
陽光流金,月明樓的眼楮里閃過淚光,「傻瓜,只因為你愛我,對不對?」
「所以張夢佳自殺的那次,你才會那麼崩潰地在電話里沖我發脾氣,你說我能那麼對她,只不過是仗著她愛我……讓我來不及解釋,你就氣得扣了電話——你是想到了你自己,傻瓜。唱」
「可是她跟你怎麼能一樣?就算她在我身邊呆過三個月,就算她為我自殺——我會有道德上的歉疚,卻不會心疼,只因為我不愛她。」
「而你,杜蘭溪,我已經愛了你那麼多年……」
蘭溪閉上眼楮,只覺眼楮里流動起滾燙的東西。她用力用力地深吸氣,不想讓自己就這樣哭出來。
原來這兩年,她默默守護在他身邊,小心翼翼替他做的事,他全都看懂了。也許在外人眼里,她只是窩窩囊囊受氣的小助理,為了這份工作而不敢違背總裁的意願,就算擋桃花她也義無反顧地去——那當然不是她的本性。她去做那些事,只因為,她知道那些事是必須要替他做,才能保護他不受到傷害的。
她以為她做得那麼小心翼翼,那麼不露痕跡,她甚至根本就不想讓他知道的——卻原來,從沒逃過他的眼楮。
那個吊兒郎當的家伙,從前仿佛都懶得多看她一眼的,卻其實早已看穿了她的心。
其實她做的這些,從沒打算要讓人知道。就像七年前那個雨夜,她明明被他傷得那麼重,初經人事就遇到那樣激烈的掠奪——可是她卻從沒有一點怨他。
將自己給了他,是她心甘情願;就算後來發現他壓根兒就不記得是她,她也毫無怨懟。
她對他沒有奢求,沒有埋怨,只是因為,因為——
她愛他。
愛到深處無怨尤,僅此而已。
蘭溪用力平復下自己的情緒,轉眸去望他。就連她自己都知道,這一瞬的目光,已經仿佛變作另外一個人。她這一生,第一次能這樣堂堂正正,用這樣的眼神去望著他。
「總裁,既然你已經明白,那我就需要繼續再偽裝下去。暫時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的本性,也暫時不能讓別人知道,知道……」她臉紅起來。
月明樓就笑了,他听懂了,「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終于相愛了?」
蘭溪咬著嘴唇,終于用力點頭,「尤其是我姐和陳璐。不能讓他們因為知道此事,而倒向龐家樹。」
「哦?」月明樓挑高長眉,「難道你還能眼睜睜看著我跟她們在一起?」
蘭溪想笑,卻還是繃起了唇角,「我早看習慣了。我親手替總裁了結了六任女友,總裁忘了?」
「你不生氣?」月明樓眸子里忽地閃過異樣神彩——原來,她早已懂了他麼?
蘭溪面頰更紅,深深點頭,「總裁在這兩年里一共有過六任女友,除了中間的幾個月間隔期之外,平均每個女友都不超過三個月。這在外人看來,只覺總裁荒唐,換女友如換衣服;實則,我倒是明白……」
因為每一次甩掉那些女人的缺德事兒都是她來干,于是每個女人那一刻的崩潰都是對著她,她們或者歇斯底里、或者頹喪失望地對她講述她們跟月明樓之間的那些交往,甜蜜的片段、或者是不甘心的心情……只是幾乎每個人都對她隱約說到,她們甚至還沒來得及跟月明樓上.床。
蘭溪又緊張地吸了口氣,抬眼望他的眼楮,「三個月其實是一個很奇妙的時限︰如果總裁跟一個女友交往,前三個月還沒上過床,這倒是正常的,可能反倒體現總裁對那女友的尊重;可是如果真的超過了三個月還沒有親熱,那怕人家就會以為總裁不、不行呢……所以總裁才會三個月就結束。」
她說著,臉色已是紅透;月明樓先是在笑,可是笑著笑著也是伸出雙手捂住了臉,只是從指頭縫兒里促狹地偷著瞅蘭溪,「哎,你怎麼這樣啊!連這都被你發現了,我還怎麼活啊!」
他搖頭笑,想著媒體上對他的那些評價,什麼「冰山總裁」、「花心大少」。祖母幾乎逢著他,就要用這些花邊新聞來敲打他;五叔也總是皺眉提醒他不許再荒唐。就連容盛這樣的密友,也真的被他三個月換一個女友的速度給折服。
卻沒想到,壓根兒就沒騙過她。
他覺得好沒面子,卻又覺得——好開心。
雖然披著月集團總裁這光鮮的外衣,其實他四面楚歌、孤立無援。如果他喜歡的女孩子,只是一朵溫室里的嬌花,看不懂他的心思,不能體諒他的難處,更沒有勇氣與他共同面對危機……那他還哪里敢奢侈地去愛?
只有如她這樣的蒲公英,是一朵花,卻有著雜草一般的堅韌,才能站在他的身旁。「喂,那私下在一起的時候,不許你再戴著那面具了。」他用小指勾著她的指頭,「我要你在我眼前,還做回本性的你。」
蘭溪笑了,眼楮凝著他的眼楮,四目之中璃光閃動,然後紅著面頰,輕輕點了點頭,「……嗯。」
他心底便綻放開一朵狂喜的花,他傾身過來將她揉進懷里,「我不想放你走,怎麼辦?真想今晚就把你摟到我被窩里去,從此後夜夜都抱著你一起睡……然後,日出而做,日暮而息。」
他前頭半句話還挺讓她感動的,後頭半句話卻讓她咬牙切齒起來,「還瞎說!」
「沒瞎說。」他眨著促狹的眼楮向天舉起三根手指來,「杜蘭溪,我的情竇整整開了七年,你可理解老樹開花的饑.渴?」
「噗……」蘭溪真拿他沒辦法,可是心中又何嘗沒有戚戚焉?她輕輕嘆了聲,眼楮溜了車外一下,見四下無人,這次小心傾身過來,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乖。我先下車去了,你稍後再來。」
蘭溪獨個兒走進客房區去,走遠了才听見背後轟然響起他汽車的馬達聲。車輪卷起微塵,飄飄蕩蕩追上她的身影,繚繞不去。
就像他那麼無賴。
蘭溪不由又是低頭莞爾,便趕緊走進房間去。
她昨晚上是被他用睡袍纏著走的,剛剛下山的時候路過山腳下的小商店,他給她買了件祖國各個旅游區都有賣的那種「到此一游」的文化衫和沙灘短褲。只可惜都是男款的,穿在身上肥肥大大,若是被人看見,還不奇怪死了。
蘭溪急急進了房間,卻回頭才想起來,昨晚上裙子是月兌在月明樓的「龍潭虎穴」里,忘了拿回來了!而她從家里出來太急,還忘了帶替換的衣裳,這可如何是好?
就這麼再偷偷進月明樓的房間去?光天化日,要是被人看見了可怎麼辦?
蘭溪正在犯愁,門上有人敲門,是個穿著紅花布斜襟夾襖的服務員,看見她就淳樸地笑,將手上一套同款的衣裳遞過來,「您是杜小姐吧?總裁吩咐說,您想穿我們的衣裳拍照,讓我們給您送來一套。這衣裳是庫房里簇新的,還沒人上過身兒呢,杜小姐放心穿吧。雖說是粗布做的,不過布料很舒服,針腳也好,穿上拍照可俊俏呢。」
蘭溪心中就一暖,忍不住轉頭瞥向月明樓的房間。
他竟然這樣細心。
不久外頭的同事們就都回來了,個個手里都提著籃子,里頭滿是斬獲。陳璐走進來先看見了蘭溪身上的衣裳,笑了笑,「蘭溪姐,你怎麼穿這樣的衣裳?」
蘭溪臉紅了紅,「覺得好看,借來拍照。」
陳璐彎腰洗臉,將面頰浸入水盆里去,問,「蘭溪姐你昨晚去哪兒了,害我擔心了整個晚上。還以為你去了月總那里,可是月總分明一直坐在月下吹笛子,吹了很久。」
蘭溪心里忽悠一下,不緊張是騙人的。
雖然陳璐自從進入月集團以來,在她面前都是清澈明亮的小妹妹形象,但是蘭溪也明白,陳璐畢竟是官員家庭出身,便是耳濡目染也都學會了揣測人的心意。
蘭溪深吸了口氣,剛想解釋。門上忽然一響,傳來月明樓的聲音,「陳璐?」
「哎!」陳璐立時跳起,轉身已經換做滿臉的笑意,顧不得還掛著一臉的水珠,就跑到門口去開門。打開門迎著陽光面對月明樓,嬌俏而笑,「月大哥!」
月明樓仿佛不經意地挑眉抬眼向房間內瞥了一眼,這才說,「瑞典橡樹集團布洛林先生的家庭資料給我一下。」
「昂?」陳璐就傻了,「什麼瑞典,什麼橡樹,什麼布洛林?」
月明樓就不願意了,抬起眼楮來冷冷望向房間內的蘭溪來,「杜助理,你昨晚跟布洛林先生的助理開了七個小時的視頻會議,難道現在還沒將布洛林先生的資料交給陳璐備檔麼?」
「啊,我……」蘭溪這個委屈,卻也趕緊調整過來,走過來小媳婦兒似的絞緊雙手向月明樓低頭,「總裁對不起,昨晚上一直沒得睡,早晨回來就睡了一會兒,所以沒來得及將資料整理了交給陳璐。今天晚上我回家加班,周一早晨上班就第一時間交給陳璐。」
「嗯。」他輕哼,「那還差不多。」
便轉身,兩手插在褲袋里,邁著方步走開了。走遠了,甚至還能听見他輕松吹起的口哨聲。
陳璐這才回轉身來,紅著臉握住蘭溪的手,「蘭溪姐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昨晚上是加班去了。看我,是不是太八卦了,還以為捉住蘭溪姐跟月總約會了呢……」
蘭溪微笑,心底只能念著那家伙的背影輕輕一蕩。
中國與瑞典有時差,正好可以利用這個借口來彌補昨晚她沒回房間的事情。又是份內的公事,陳璐再有懷疑卻也不好意思再追問出口。
他就連這個細節都想到了,倒是讓她意外。
原來他竟然對她,這樣心細如發。
忍不住微笑起來,想著他裝出的那一副嚴肅的神情,還繃起臉來煞有介事地訓她……tvb演藝訓練班出來的吧?
「陳璐沒事的。其實這次開會原本應該讓你去的,可是你畢竟入職時間短,這些事情又瑣碎,而且昨晚上還需要熬夜,所以總裁還是叫我去了。這些東西我盡快整理出來打印給你。」
兩天的行程已經差不多,中午公司員工在山莊最後午餐一下,下午就要乘車返回市區。
蘭溪餓壞了,吃了許多,邊吃邊贊山莊的蔬菜瓜果新鮮好吃,說市區里絕對吃不到這個味道。大家就也都跟著點頭,這才沒笑話蘭溪的吃相,便沒去細想蘭溪怎麼會被餓成這個樣子。
蘭溪只是在偶然轉頭的時候,才會撞見月明樓促狹的目光。
他也吃了不少,不過好在他是男人,食量原本就大些。
被他那麼促狹地盯了幾眼,蘭溪就吃打嗝了,喝了幾大杯水也不頂用,便趕緊溜到外頭去,站在太陽地兒下使勁想把飽嗝給打完。她正使勁兒呢,冷不丁回頭看見月慕白正走過來。頎長的男子,即便只是穿著一件休閑的格子襯衫,都帥到爆。蘭溪看月慕白直接朝她走過來,便忽然就不打嗝了。
閃避已是來不及,蘭溪只能尷尬笑笑,「月,月總。」
月慕白站在陽光下闔了闔眼簾,「已經這樣生疏了?」
蘭溪更有些局促。不知怎地,腦海里似乎總晃動著破碎的記憶,就像水面上被拍碎了的月光倒影,粼粼的,宛如碎銀——在那些記憶碎片里,是她跟月慕白在水中相對,而月慕白眼楮里的火焰,灼燒在她身上。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于是連「月老師」都叫不出來。
蘭溪尷尬地將掌心的汗在褲子上蹭了蹭,「我想,我還是叫月總比較好。我記得以前就業指導老師說過,職場不同于學校,最忌諱在人事關系上亂叫稱呼。在公司里,只有級別和職務,不該隨便稱呼xx姐,xx哥的。‘月老師’這個稱呼也是學生時代的,都是過去的時光,本不該再帶進職場里來。從前,是我錯了。」
月慕白再度閉上眼楮,仰天深深吸氣,「蘭溪,你的話我听懂了,你是想說逝去的時光就注定已經過去。你用一句‘錯了’來界定你從前對我的感情,是麼?」
蘭溪垂下頭去,深深給月明樓鞠了一躬,「月總,我知道我說什麼也不能彌補過去的錯。」
月慕白再深深吸氣,「蘭溪,你的意思是——你決定跟小樓在一起了,是麼?」
蘭溪抬起頭,陽光照亮了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那里頭的光芒比陽光還要熾烈,正是月慕白所熟悉的,一如當年那個初秋的午後,她猝然跑到他面前來時的模樣……月慕白心髒急跳,卻只看見她朝他,堅決地點頭。
六年前,她的眼楮里閃著這樣這樣熾烈堅定的光芒來到他面前;可是六年後,她又閃著這樣的光芒在他面前,揮刀斬斷了他們之間全部的念想。
月慕白就笑起來,笑得都停不下來。
他是一直希望她恢復她的勇敢和光芒,卻沒想到她恢復了之後,卻是向他關起了所有的門。
下午回程的大巴上,歡月兌了兩天的員工們都累得睡著了。整個總裁辦的大巴上只有司機和丁雨醒著。丁雨是總裁辦的主任,總要在這個時候負起責任來。
丁雨環顧了一圈,看一切無恙。目光不經意滑過月慕白,才看見——月總一直坐在蘭溪左後方的座位上,目光定定凝望著她的背影。
那麼顛簸的鄉道,那麼長的旅程,月總的目光都沒曾移開過。
蘭溪累得蛻了一層皮一樣爬回家里,上樓進了門就差點躺地上。媽估計又出去跟人打麻將去了,繼父賀梁也沒在家,卻意外看見賀雲竟然在家。
看見蘭溪這副模樣,賀雲得意地笑起來,「這麼累啊。看來是盡興而歸嘍。」
蘭溪還隱約記著那裙子的事,便也笑著回敬賀雲一句,「難道姐希望我哭著回來?我怎麼能呢,否則豈不辜負了姐送了我那麼一條特別的裙子的心意?」
賀雲就笑得更開心,「這麼說,那裙子的妙處,你倒是用上了。那你自然該謝謝我才是。不然,憑你平日那穿著審美,又怎麼可能吸引到人?你們公司出去郊游,那些女人個個都是用足了心思,就想釣金龜呢,可是你有了我那件裙子,相信也總能多了幾分勝算。」
賀雲眯著眼楮望蘭溪,「你跟月慕白,總該有了進展吧?你媽也盼著這個呢,你既然想當孝順女,就讓她開心一下好了。」
蘭溪心底咯 一動。便望著賀雲笑起來,「姐怎麼這麼操心啊。我累了,先去睡。那裙子如果姐你自己喜歡,我還給你。」
賀雲看情形似乎不對,看蘭溪進了房間,便走到外面去給孟麗打電話。孟麗在電話里仿佛也是驚疑不定,「賀雲,你囑咐我的事情,我當然辦了。可是似乎事情後來的發展超乎你我的設定——月總在外頭吹了半個晚上的笛子。」
那個晚上孟麗也被總裁辦的同事一同拽到山上去。只有蘭溪和月慕白沒去,孟麗就覺得自己這是成功了。為了讓月明樓正好目睹蘭溪主動去倒貼月慕白,她還在半路故意在月明樓附近說,「杜蘭溪好像喝醉了,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人照顧著。看樣子咱們都到山上來了,只有月總沒來。估計月總能代為照料吧。」
月明樓果然就呆不住了,半路便折返而回。
孟麗以為這一切都按著計劃來完美地一步一步實現了,卻詫異發現似乎情形有變。
「那你們總裁呢?」賀雲急忙追問。
「先時月總坐在外頭吹笛子,我也不好去偷偷望風。等月總回了房間之後,我也到總裁門外去觀察過。不過里頭黑著燈,而且一點動靜都沒有。」
賀雲臉色就一白,「那杜蘭溪呢,她晚上回沒回房間?」
「沒有。」孟麗的嗓音也有點顫,「我小心問過跟她一個房間的陳璐了,陳璐說杜蘭溪去參加什麼視頻會議……」
「狗p!」賀雲有些要抓狂,「孟麗你這個廢物,別告訴我你下了的藥,是反倒將他們兩人給弄到一起去了!」
蘭溪正在洗澡,賀雲都沒敲門,直接拉開洗手間的門就進來,扯開浴簾盯著蘭溪的身子瞧。
蘭溪想擋,卻已是遲了。昨夜她跟月明樓都有些激烈,于是全身上下前後都留下了或深或淺的痕跡,這些痕跡便都落進了賀雲的眼底。
賀雲便氣得都哆嗦起來,伸手扯住蘭溪的手臂,「你,你跟月明樓做了?」
蘭溪一閉眼,卻還是緩緩睜開眼楮直視賀雲,「是的。」
「j人!」賀雲氣得揚拳要打,卻在蘭溪冷冷的目光里垂下手去。賀雲太明白,如果一旦真的動起手來,她絕不是蘭溪的對手。
蘭溪躺在水中靜靜望著賀雲,「姐,收手吧。你又不是愛他,又何必因為他而活得這麼緊張這麼累?」賀雲松開手,卻又恢復了冷靜,高高抬起下頜,「我活得這麼緊張,這麼累?誰說的?我才沒有。」她再睥睨蘭溪,「就算你跟他做了,又怎麼樣?我從來就沒指望他是個守身如玉的男人過,再說如今這個時代,哪個總裁不是獵.艷老手?我告訴你杜蘭溪,就算你跟他做過了也沒關系,我也並不會因此而放棄。」
她冷冷轉身出門,「杜蘭溪你千萬別忘了你當年答應過我什麼——如果我要拿走你最珍貴的,你說過你一定會放手。我可以不管你跟他私下里做什麼,不過如果將來我要跟他結婚的話,你必須將那個婚姻讓給我。」
她倚在門口,回頭冷笑,「否則,我會毀了你媽。不信,就走著瞧。」
「賀雲你是個瘋狗麼?」蘭溪听見賀雲最後這句話,終于忍不住了,從水中嘩啦一聲站起來,裹著浴巾就追上來,「你給我說清楚,我媽怎麼了?」
「你問了也白問,我不會告訴你的。」賀雲冷笑著斜著蘭溪,「不過你放心,我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握著真正具有殺傷力的把柄。」
「這個世上你最在乎的是你媽,甚至你當年都能為了你媽而拒絕我對你的請求……你媽是幸福了,可是我媽呢!就算我媽後來哭著求我爸,說為了我,希望跟我爸復婚,我爸卻也狠了心拒絕!——杜蘭溪,如果你不能兌現當年給我的承諾,那我就毀了你媽吧。這是你們母女,應得的報應!」
賀雲說完摔門而去,蘭溪只覺得冷風刺骨寒。
蘭溪洗完澡,坐在漫天星光下,想了想,還是撥通了尹若的電話。
還是跟月明樓在一起了,還是想起了七年前的那個夜晚。尹若終究是她繞不過去的坎兒。
尹若的電話很快接起來,快得讓蘭溪都有些被閃著。
從前蘭溪給尹若打電話,尹若因在龐家沒有自由而總是很慢很慢才敢接,或者壓根兒就是扣死了不接。
尹若的嗓音在電話里顯得很歡快,「蘭溪?我听說你們公司出去郊游了,玩兒的好麼?」
這世上倒是沒什麼秘密。蘭溪點頭,「挺好的。尹若我打電話來,其實是想問問,你這幾天過得好不好?龐家樹沒找你的麻煩吧?還有,你找到住的地方沒有?」
尹若在電話里溫柔地笑起來,「蘭溪,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小時候只要我遇見困難了,你總是第一個幫我想辦法的。就算長大了,你還是我最珍貴的蘭溪。」
蘭溪也深吸了口氣,抑住難過。
「蘭溪你放心,我已經找到住的地方了。龐家樹收到律師信之後,是很懊惱,說我丟了他龐家的面子,于是來找過我麻煩。」
「他真敢找來,媽的!」蘭溪幾乎是本.能地握緊拳頭,「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蘭溪你別著急,听我說啊。」尹若在電話里柔聲勸慰著,「他原本是要砸我的店呢,可是我有朋友阻止了他,而且警告了他,讓他狼狽地走了。」
「你的店?」蘭溪有點沒回過神來,「你的,朋友?」
「啊,啊是的。」尹若仿佛有點自知失言,連忙解釋,「我總得要為未來的生計考慮。如果真的從離婚里什麼錢都拿不到,我將來也總得過日子。我去應聘,工作也不好找,因為業界都知道我跟龐家的關系,都不想得罪龐家。于是我就盤了一個店,賣點紫菜包飯什麼的。蘭溪你也知道,我媽的咸菜也做得很好吃,再加上一點紫菜包飯什麼的,就能支撐起來了,不用太大的本錢。」
「是啊!」蘭溪听著也很開心,「我們家樓下就有一間紫菜包飯的小店,還是加盟連鎖的呢,價格不貴,還可以送外賣,很受學生、打工族的歡迎,生意從早到晚都不斷呢!尹若你做吧,相信一定能做的很好!」
「嗯!」尹若也很開心,「蘭溪有你這麼說,那我就更有信心了!」
蘭溪也笑,「以後等周末了,我也去幫你打工。」
尹若那邊卻似乎猶豫,「……蘭溪,那多不好意思。你的工作那麼忙。」
「去你的!」蘭溪笑啐她,「我就算再忙,難道自己姐妹兒開的店都不去幫把手?哪怕就是順路幫你送一趟外賣也好啊!」
蘭溪開心起來,便也再追問一句,「對了你那個朋友挺有實力的吧?不然竟然能連龐家樹都嚇走?他們龐家畢竟也是有錢有勢的。」
「嗯,啊。」尹若仿佛有些含糊其辭起來,「還好啦。」
蘭溪就笑了,猜到這八成是尹若的男性朋友。以尹若的相貌,從小就是異性緣特別大的,說不定她說的這個朋友,又是她新認識的男朋友呢。也許是商界精英,或者是當官的,反正是挺有能量的,才能震住龐家樹那個霸王。
尹若現在不跟她直說,定然是不好意思,畢竟她的婚還沒離掉,于是還沒辦法向她來公開他們兩人的身份。
這些,蘭溪都理解。都不是小孩子了,各自也該有了私人的空間。有些事情就算是姐妹兒,也不可以去隨便刺探的。
蘭溪便笑,「好啦我不多問了,省得你又害羞。等以後的吧,等你自己覺得時機成熟的時候,再介紹給我們認識。」
尹若這才笑開,「好的蘭溪。」
蘭溪原本還想問一句,尹若現在住在哪兒,好方便以後去看她;可是因為這個「朋友」的出現,蘭溪就不好意思問了。也許那房子是那異性朋友給找的,或者甚或那異性朋友也會住在那里——那問出來多不好意思。
蘭溪掛斷了電話坐在星空下頭微笑︰幸好,尹若也開始走向了幸福。否則她怎麼能敞開了心去接受月明樓?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晚上忽然接到尹若的電話,尹若在電話里向蘭溪大哭,告訴蘭溪說,龐家樹帶她回龐家了……結果龐家老太太看見她就含沙射影地說,龐家這樣的人家雖說是什麼樣的女孩兒都隨便挑,但是龐家倒是也不是看不起小門寡戶出來的女孩子。
但是獨有一樣︰這個女孩子必須是身家清白的。倘若在外頭有過不三不四的勾連,那就算家樹今兒帶著回家來,也絕沒有未來。尹若擔心地向蘭溪哭著,「蘭溪你說我該怎麼辦?那天早晨在山上,我,我被小天給——蘭溪你看見了是不是?求求你蘭溪,幫幫我……這件事只有你知道,只有你能幫我。」
那個狂風暴雨之後的早晨,天鉤車子坐墊上的刺目的一抹紅,一直都刺在蘭溪的記憶里。她想,尹若既然都將第一次給了小天了,那麼以尹若這樣的性子,一定就會跟著小天一輩子了。卻沒想到後來的一天,尹若竟然跟她說,要跟小天分手,要跟龐家樹在一起。
蘭溪也覺那一刻她自己都要死掉,她忍不住向她嘶吼,「龐家樹這樣的畜生,你為什麼要跟他在一起,啊?尹若我真的不懂你,為了龐家樹,你就能放棄小天!龐家樹除了比小天有錢,他還有什麼!」
尹若那天委屈地扯著蘭溪的手哭,說,「蘭溪你不是我最親的姐妹麼?蘭溪你不是始終站在我這邊的麼?蘭溪,從小到大我受了欺負,護在我身邊的都不是我爸媽,而是蘭溪你啊……可是這回蘭溪你怎麼會罵我,怎麼會站在小天的立場上來罵我啊?」
「難道在蘭溪你的心里,小天竟然比我還要重要麼?」
蘭溪那天也氣哭了,站在仿佛流火的操場上望著尹若,「你知道你放棄的是什麼嗎?他是真心喜歡你的,他為了追你費了多少心,用了多少力?就算被我指著鼻子罵,還被我打,他都不肯放棄。就算那個早晨在山上,他都睡著了還握著你的手,說他這輩子只愛你一個,只要你一個……尹若,你怎麼能不要他?」
那天蘭溪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地哭,就仿佛那個被拋棄了的人不是小天,而是她自己。
可是罵歸罵,蘭溪還是第二天帶了尹若去了隱在小巷深處的小診所,診所門口閃耀著曖.昧的粉紅色燈光,進進出出的都是穿著花里胡哨的。
修復那層膜的手術,蘭溪听她爹手下的那幫小混混提過,她還認真地跟他們打听過,才確定這家的技術最好。
那回蘭溪是將自己攢了多時的零花錢都帶來,只為了給尹若湊夠這筆費用。
當然這件事原本該負責任的是天鉤,可是也奇怪——她就覺得那仿佛她自己的事一樣。盡管那個晚上她也同樣失去了一個女孩子最珍貴的一切,可是她卻還拿出自己的錢來,只為替小天彌補尹若。
「就是你吧?」那醫生從里頭走出來,瞄了兩人一眼,就直接確定是蘭溪。
蘭溪就笑起來。可不是,在她和尹若之間,尹若一看就是潔身自好的好女孩兒,而她則是說不定跟誰都能睡的小太妹。
後來看是尹若站起身來,那醫生眼楮里流過的驚訝,蘭溪覺得品嘗到了一點報復的快.感。可是那快樂轉瞬即逝,因為那醫生原本也沒說錯——她也同樣沒有了那層膜。
只不過她從沒想過要修復它,因為她不覺得那是需要修復的遺憾,甚至——甚至在心底海將它當做小小的驕傲。
她愛過他了,也做過他了,就行了。這世上有緣無分雖然听起來悲涼,不過至少曾經擁有過。
再後來,當尹若背著她,還是跟龐家樹結了婚的消息傳來,她記得自己就站在大馬路上,狠狠兒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幫尹若嫁入豪門,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傷害小天。
只是這個世上總是報應不爽吧,就算尹若做了修復手術,竟然後來也被龐家樹發現了是假的。原本這世界上真的就不該有這樣的手術,不該有文過飾非的手段,破了的東西就是破了,哪里還能回到最初?
尹若跟龐家樹上歐洲度蜜月那天,蘭溪和蜘蛛都去送,飛機起飛以後,才看見飛奔而來的小天。
他瘦了,雙腮都塌陷下去,唇上長出狼狽的髭。他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光芒,仰頭盯著那已經飛掠過天空而去的飛機。
她心中狠狠地痛,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便沒跟他說話,只低頭悄悄走開。這樣的她,不配再出現在他面前。
也是從那開始,她主動逃避開小天,再不肯見他。曾經一起拉著長排坐在單杠上吃冰淇淋的少年歲月,便就此戛然而止。
幸好那一切終于過去,她終于可以想要一點小小的幸福。
(後頭將開始兩心明了之後的甜蜜嘍~~那壞蛋小樓是不會放過各種調.戲蘭溪滴, !想多看甜蜜滴,親們撒月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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