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一直在大巴車里蔓延,就算導游小姐開始介紹的時候,大家也是靜默無語,開玩笑,大BOSS面前,誰敢放肆?一個個在面對客戶是伶牙俐齒的女生們全部都變成了啞巴。
偶爾有幾個人竊竊私語︰「大BOSS為毛坐到我們車上?」
「不知道哇。我都要瘋了,太痛苦了啊啊。」
「我也一樣痛苦哇……」
大家都不敢說話,萬一說錯了話,得罪了大BOSS,被拉了仇恨值就徹底完蛋了。以寧偶爾會透過通道望後面看去,現在太壓抑了,而且坐車要坐那麼久,這樣簡直就是活受罪嫖。
好歹,她是這個車里唯一的一個主管。
「詹總。」她壓低了聲音。
「嗯?」男人閉目眼神哇。
她吸了一口氣︰「你能不能說句話,因為你,大家現在都很害怕,連話都不敢說了。有幾個人都已經開始暈車了。」
他沉默著。
以寧無奈的看著他︰「昏車很難受,有點事坐會稍微好一點,你說句話,讓大家放輕松點行嗎?」
閉闔的眼眸抬起來,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女孩,她的眼里有幾絲責怪的不滿。眼瞳後移,她坐得很邊,努力和他保持著距離。
男人站了起來,對著後面那一排車座說道︰「當我不存在,出來玩,放松點。」
說罷就坐下了,以寧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那麼冷漠的聲音,是讓大家放松,還是給大家壓力?
見他又閉上了眼楮,以寧只好給他收拾殘局,拍了拍手︰「詹總說了,讓我們當他不存在,我們呢,就當他不存在,免得我們的詹總也覺得因為他,大家的旅游都變成了受罪?他又不是老虎,要吃了我們?對吧?詹總?」
眉心微微的蹙了一下,淡道︰「開心點就好。」
見到以寧都拿詹中堯開玩笑,他也沒生氣,于是,大巴里的氣氛馬上放松下來,嘰嘰喳喳成了一團,沒一會兒就開始集體大合唱,以寧背身對著詹中堯,跟著車里的大家起哄,沉閉的眼眸撐開一條縫隙,看著背包背在胸前,肩胛有兩條黑色背帶的小小身影,眸色暗了兩分,再度閉上了。
司機也松了口氣,剛才,車里的氣氛簡直是僵硬的嚇人。
一邊大家開心的聊著,一邊有人遞了牛肉給以寧,以寧拿了一袋,頓了一下,再多拿了一袋,道了謝,遞到詹中堯面前︰「詹總,大家請你吃牛肉。你要給我們面子哦,是不是?」
她說的很大聲,大家都起哄了︰「詹總要是不吃就是不給我們面子,不能這樣!」
「對,就是看不起我們。哈哈。」
讓原本想要拒絕的詹中堯不得不拿了以寧遞過來的,後仰側了臉說了聲︰「謝謝。」
沒一會兒,車里又玩起游戲來了,詹中堯靠著椅背,看著的依然是以寧的背影。
不由的想起和文潔的對話,的確,她各方面都不出眾,都比不上文潔,放在人堆里就是默默無聞的一員。可是,她卻懂得,怎麼來哄著他,怎麼來讓氣氛放松一點。
如果把其他的女人換成她,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沉默的直到大巴開到旅游景點。
大巴車在輕松的環境下,很快開過了高速公路,進入了盤山路,是在峭壁上開鑿的盤山路,一邊是嶙峋的巨大崖石,一邊是湍急的河流。
經過前一段時間的喧鬧,大家都有點累,也就逐漸安靜了下來,以寧也恢復了正座的姿勢,靠著椅背,依然和詹中堯保持著距離。
之前沒空去想的事,在大巴車里安靜下來以後,腦子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他……在車里,是因為……他有話想要對自己說嗎?不然,為什麼和客服部旅游?明明,他不用和她們這票人攪合在一起,更何況,以公司來說,客服部從來都是後媽生的,高層從來和客服部的人沒話說。
忽然前方一陣轟鳴的雷動,掉落了滾滾的落石,來不及踩下剎車,司機本能的一拐方向盤,小小的山道,來不及剎車,滿是尖叫的大巴車直接朝著湍急滾滾的河流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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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冷……
……好重……
身下的銳石刺痛了以寧,她勉強的撐開眼楮,映入眼簾的豎著的一片豎著的鵝卵石河灘,盡在眼前的手指已經冷的發白,她努力的屈了屈,試探著恢復身體的行動力。
沉重的疲倦和疼痛,讓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好不容易才撐起了力氣,看向身邊壓著她的重量,是一張潮濕了容顏的男性臉龐。
「詹、詹……」她試圖想要喊他,可是一個惡心,口中流出一口昏黃的水流。
拼命的活動身體,將半抱著她的男人推過去,正要勉力的坐下,忽然大地一陣劇烈抖動,以寧驚訝的看到地面竟然像海浪一樣起伏著,而兩岸的山邊在發出轟鳴的時候,無數的石頭滾滾而下,在綠色中起了黃色的煙霧。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由的想起了世界末日,本能的拼命推著身邊的男人︰「詹中堯!!詹中堯!!詹中堯!!你醒醒!!詹中堯!!」
不斷的大地顫動,不斷的山體滑坡,不斷的轟鳴,以寧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她忍不住哭喊的推著他︰「詹中堯!!詹中堯!!你醒醒……詹中堯,你不要嚇我……」試探的將手放在他的鼻尖,感覺到他的呼吸,以寧放了心,腦子里忽然想起,好像遇到山體滑坡,然後,車沖進了河里……
立刻將趴在河灘上的男人推翻過身,試著用電視里看得人工呼吸的方式,掰開他的嘴,口對口的對著他呼氣,然後,兩手壓在他的胸口,使勁所有的力氣不斷的做心肺復蘇。
「嘔……」一口水從他口里吐了出來,男人劇烈的咳嗽起來。
以寧這才松了一口氣,試探的喊他︰「詹中堯……」
已經耗盡了體力的男人睜開眼,有些適應不良的蹙眉茫然的看著以寧︰「你……」
「你嚇死我了。你怎麼樣?有沒有事?」她急道男人搖頭。想起了所有。
饒是他體力不錯,在這麼急的山中河流中要從車里月兌身,還要救她,還要在河水里掙扎救生,他現在已經筋疲力盡。
以寧看出他的疲倦,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只要他活著,她的心就定了下來。
在平復了一會兒,感覺有了力氣,詹中堯緩緩的在以寧的幫助下撐坐了起來。
大地再一起抖動。
以寧打了個哆嗦。
「地震了。」扶著額頭,他蹙眉道。
「地震?」以寧吃驚極了,她從出生到現在從來都沒有經歷過地震,「那,那我們怎麼辦?還有車里的人……」
迎看她發紅的眼眶,男人抬起了長臂,將她抱進了懷里︰「抱歉,我當時只來得及救你。」
滾滾的熱淚頃然而下……眼前的河起碼有百米多寬,而且水流湍急……恐怕,之前還和她說說笑笑的那些女孩……
抓著他濕透了的衣服,以寧無聲的大哭,如果沒有他的話,自己……也一樣的可能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現在怎麼辦?一眼望過去,全部都是山,前後都是山,看不到一戶人家,就好像被世界隔離了一般。
前所未有的恐懼襲上了以寧的心頭。
「咳咳……咳……」他再度的咳了起來,因為地震的原因河水里有石頭什麼的,大概被傷到了,他暗自猜測。
以寧馬上回過神來︰「我去你……弄點水?」還好面前就河。
詹中堯拉著她︰「地震以後的水不能喝。咳……你包里有什麼?咳咳……」
以寧這才發現,之前被她背到身前的旅行包還在身上,她趕緊要月兌下來,月兌得很費力,因為在車上看到詹中堯以後,她本能不想讓包離開自己,就把旅行包的腰帶也栓上了。手伸到身後,將腰帶解開,旅行包月兌了下來,她馬上拉開拉鏈翻找起來,習慣了節儉,她里面有礦泉水,還有自己做的孜然土豆,和其他的吃食,另外就是牙刷和壓縮的一次性紙毛巾。
馬上把礦泉水瓶子扭開,遞到他面前︰「你趕緊喝點。」
「咳咳……」他有些難受的咳得卷了身體,再一口泥水吐了出來,仿佛還是不夠,他不斷的抽搐了身體,不斷的想要嘔吐,以寧沒辦法,只好拍著他的後背,好讓他舒服一點。
詹中堯現在嘔得很厲害,不斷的吐出水來,到後來他已經吐不出來了,只好的用手去扣了喉嚨,在水里起碼有二三十分鐘,他一直托著她,肯定喝盡了不該喝的東西……
一個劇烈的嗆嘔,一團像水草一樣的東西流了出來,但是他還沒有吐出來,無奈之下,只好忍著痛,用手把那團東西硬生生的扯出來。
以寧看得頭皮都發麻了,不斷的抹了臉,不斷的更用力拍他的後背,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在他的身體里……
詹中堯扯著,好不容易才硬生生的把那團東西給拉了出來,以寧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全身冒雞皮疙瘩,幾乎有她的手臂那麼長……
「喝點水麼?」她忍著抽泣的再度將瓶口擰開……
那團東西出來,詹中堯才稍微覺得好受一點,但是他岔了氣,只是勉強的快速道︰「讓我休息一下。」幾乎挨著身體里不適,努力的呼吸著。
他能感覺到,應該還有其他的東西在他的身體里,但是,現在他不能讓她擔心,必須要撐著。
以寧只好抱了他的頭,放在膝蓋上,
男人的臉色發白,呼吸的極慢而起沉重,貼著他身體的polo衫濕透了,她能看到他胸口在大大的起伏著。
自責涌上心頭,他,他這個人平時從來不會說痛,以前好的時候,她就是故意使壞的掐他,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能夠讓他難受成這樣,虛弱成這樣,他身體的疼痛一定超過了她的想象。
他剛才對她說過,地震後的水不能喝。
可,顯然,在河里的時候,對于水性不好的自己……為了救自己,他一定喝了不少喝里的那些不能喝的水……
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力,第一次,覺得如此虛弱。
比他之前槍傷的那一次,以寧更痛恨的是自己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痛,看著他難受,卻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不是她,如果沒有和他上同一輛車……
「別哭。」撐著無力的手指,抹了她的眼下,他笑著,卻異常的疲憊和虛弱,「我休息一下就好。」
「我能做什麼?詹中堯,我能做什麼,你告訴我?」
「幫我去找四根結實點的樹枝,要結實點,知道嗎?」
「嗯。」將旅行包墊在他的頭下,以寧爬起來,好在河灘邊就有樹,她用力的掰了四根,再度拿到他面前,「是這樣的嗎?」
「嗯。」他緩緩的坐起來,將衣服給月兌了下來,眼看就要撕碎。
「你干什麼!?」以寧連忙抓住他。
「我需要可以綁的東西。」
「我!!我有!!」她馬上要將身上的針織衫外套給月兌了下來,「這個可以嗎?」
「不用你的。」直接撕掉了自己的polo衫,然後抱著右腿的膝蓋緩緩的抬了起來,然後將以寧之前掰的樹枝靠著小腿貼好,用polo衫的布條捆緊綁死,他才松了一口氣。
「你的腳……」
「沒事。」他笑了笑。
「沒事你綁什麼樹枝!!?碎了?斷了?」以寧才一說完,眼淚不爭氣的就哭了下來。
「……估計是骨折而已。問題不大。」他用手撐著鵝卵石地面,緩緩的想要站起來,以寧趕緊扶著他,將他的手臂擱在自己的肩上,幫著他站了起來。看著她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臉,男人的唇邊勾起了笑容,淡道︰「走吧。」
「……走哪里去?」
「走到有人的地方去。」環視了眼前,兩岸全部是山巒,周圍一處人煙都沒有,不知道他們到底被河水沖到什麼地方,但是繼續留在這里,會被困死,「沿著河邊走。」
「好。你先站一下,我把包背上。」詹中堯點頭,單腳站著,以寧動作麻利的將水塞進背包里然後背上。這里鳥不生蛋的,水也不能喝,現在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她這個背包里自己帶的那些吃食了。
再度扶著詹中堯,兩個人慢慢的朝著河流的上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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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籠罩著大地,有靡靡的雨水落了下來。詹中堯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看到不遠出的山崖下,有一個突兀的大岩石,大岩石下面,好像是個山洞。「朝那個石頭走。」
「可以嗎?」現在余震不斷,要是石頭塌了的話,會被壓死的。
「那是被侵蝕形成的石洞,和石頭本來就是一體。」他喘著,「馬上會下大暴雨,遇到泥石流就麻煩了。而且天色也暗了,我們不能再亂走。」
以寧點頭,扶著他慢慢的朝那塊巨大的足足有五層樓高的崖石走去,可是,那個石洞離地面差不多和她一樣高,詹中堯腳受傷了,怎麼上的去?
「你先上去。」他說。
「不。」以寧搖頭,「你想讓我上去,你自己留下來,我告訴你不行。要就你先上,我再上,要就我們一起都留下來。」
「穆以寧!!」
「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詹中堯,不是只有你能照顧我!!」以寧把背包丟了上去,跟著就靠緊了石壁蹲下,「踩著我上去。」
「穆以寧,我很重。」
「我管你多重!詹中堯,你又不是沒有壓過我!!上去!!」她固執著。
他現在很想直接把她丟上去,腳受傷了,而且之前救她,再加上身體里異物,他現在幾乎沒有什麼體力。
在對峙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不能再耽誤了,這個遠離人煙的地方,說不定會有野獸什麼的出沒。
「你忍著點。」他一咬牙。
「嗯。」
讓男人踩著她的肩膀,額頭上冒汗,拼盡了所有的力量將他硬生生的拖起來,幾乎要咬碎了牙齒,現在的詹中堯不比之前,他以前的動作很利落,現在有些遲鈍和緩慢,顧不得骨折的腿,硬生生的爬了上去,而後,朝以寧伸了手︰「上來。」
抓住他的手掌,被他用了所有的力氣硬拉了上來。
所有的力氣都耗盡了,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他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道︰「把臉轉過去。」
「又不是沒有看過你。」她有些怒道。潛意識的看了石洞,驚訝的發現,在一角有堆積的木材,「詹中堯,有木頭。」
「拿過來。」
以寧馬上就把干燥的木頭抱了過來,「為什麼會有木頭?」
「這里可能是獵人打獵暫住的地方。」他模了模褲包,該死,打火機沒了,「你在好好看看,這里還有其他的東西沒有。」
天色暗了下來,以寧看不太清楚,她努力的撐著眼皮,再這個大約有兩米深五米寬的石洞里尋找著,手也在地上亂模,直到她感覺自己模到一個小小的方盒子,拿到靠外面一看,是火柴︰「有火柴。」
「再看看。」如果是獵人打獵落腳的地方,那麼東西應該不少,
「有個瓶子。」
她拿著火柴和玻璃瓶子過來,詹中堯擰開,聞了聞,面露喜色︰「煤油。可以取暖了。」
之前在水里泡了那麼久,後來又遇到地震後的降雨,他們兩個人都濕透了,地震後,跟著就會降溫降雨,取暖、食物是目前的首要任務。
詹中堯很快就火堆燒了起來,暖暖的橙黃色火光在雨風中搖曳,卻好像燃燒了希望一般。
這個石洞當真是個好地方,離地夠高,不用擔心野獸,而且深度也足夠擋雨。兩人靠著火堆取暖,以寧拉開了背包,將里面的食物拿了出來。
她準備的零食不多,大多是熟食,用食品袋包著,而且栓得很死,都沒有河水流進去。
「帶這麼多東西?」
「我听說海螺溝那里的東西很少,就自己多帶了點。而且……」她最近容易晚上肚子餓。
「而且?」
「而且,同事他們喜歡吃我做得菜。」以寧想想,還是不要告訴他,免得他擔心,「有土豆,有豆腐皮,還有糯米糕,這個是……哦,我賣的烤鴨……」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夸獎她的節約。別人是薯片什麼的零食一包一包的帶,她結果是各種吃飯的東西往包里塞。她就覺得出來旅游他會讓他們喝西北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