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試探著喚了一聲,卻是有些難以置信。
眼前這個滿臉是血面目盡然看不清楚的人兒,真的是那個傾國傾城的人嗎?
傾城這才顫著睫羽睜開了眼,對上燕詹淳滿目的錯愕,她停了一下,隨即的,眼淚噴涌而出。
盡然是委屈到了極致的模樣,被眼淚沖刷著,臉頰的血跡也換換的落下,一滴兩滴都打在她的衣裙上,頓時間就暈成了朵朵花開,有些猙獰。
燕詹淳頓時臉色一沉,唇角微垂,眉梢更是陡然一翹,就望向了上官娉婷妃。
「是你打的?」
語氣冷峻,盡然是怒不可遏的意味,上官娉婷方才一個哆嗦,這個時候才回過了神,意識到了不知何時來到身旁的燕詹淳。
望著他滿目的怒氣,她猛的打了個冷顫,隨即,就雙膝一軟跪到了燕詹淳的跟前猿。
「殿下金安,臣妾」
「你為何要打他?」燕詹淳卻絲毫不給她多說的機會,橫眉一蹙,就如秋風掃落葉那般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上官娉婷頓時一個激靈︰「殿下明察,是她對臣妾不恭,臣妾才出手教訓她的,臣妾」
「太子妃胡說!」在後頭追趕而來的相思正听了這樣一句話,也顧不得喘息不當,雙膝一彎就跪到了燕詹淳的跟前。
跪下磕了個頭給燕詹淳請安,這才又說︰「奴婢瞧得清楚,分明是太子妃有意刁難,非要讓賦良娣給她行大禮,賦良娣說了太子殿下的恩典,太子妃就動手打人,不但賦良娣,連奴婢都被踢了一腳」
有仇不報非君子,平日里她們這些奴婢可沒少受太子妃的氣,奈何身份懸殊,從前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但是如今,被踢了一腳之後,頓時將前仇舊恨統統記了起來,眼見著太子殿下那般的動怒護著賦良娣,她怎能不火上澆油一番。
「賤婢,你們主僕二人勾結起來污蔑本宮,殿下,您可不要听她們胡言亂語啊,不信您問問她們,她們可都是親眼看見了啊!」
指著身後自己宮的太監宮女,又拉著燕詹淳的衣袍,不住的解釋。
那些宮女太監都是她的人,自然忙不迭的點頭為她作證,那廂還有彩蝶的幫腔︰「確實是賦良娣先對太子妃不恭,太子妃才出手教訓,請殿下明察!」
「殿下您看,她們都是臣妾的證人,臣妾冤枉啊!」累漪連連,活月兌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呵-」那廂,一直沉默不言的傾城終于發了聲音,臉上的血漬被淚水沖刷了個大半,雖然還有些狼狽,卻盡然被那般淡然的氣度掩飾了去,只余下清淺的溫度,回響周遭。
她才揚了揚眉︰「太子妃,您也不必找什麼證人,適才傾城分明說過,是太子殿下恩準,傾城可以不必那般的繁文縟節,可太子妃依舊不依不饒,想來您也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中,既然如此,又何必吵吵鬧鬧失了儀態。」
聲音不急不緩,波瀾不驚,如同潺潺的流水,潤心至肺。
上官娉婷的臉色一僵,似乎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被擺了一道,卻也為時已晚,眼見著燕詹淳的臉色越發黑沉,一雙冷眸更是寒氣逼人,她禁不住的打起了冷顫。
「殿下,臣妾冤枉啊,臣妾」
燕詹淳卻不听她的解釋,只是冷冷的甩開了她的手︰「賤人,還敢多言,竟不把本太子放在眼中!」
平素里就看不慣上官娉婷那囂張跋扈的性子,簡直與上官丞相如出一轍,如今又三番兩次的來挑釁他,無疑,燕詹淳惱了怒了。
冷哼一聲,對著身後的兩個太監道︰「來人吶,把太子妃送進冷宮,禁閉三日,好好反省!」
「是,太子殿下!」那兩個太監恭恭敬敬的應聲,上前就要來拉跪在地上的上官娉婷。
听到燕詹淳下的令,上官娉婷身子猛然一怔,難以置信的神情,頃刻將她慘白的小臉,洗刷了一遍。
她整個身子,則是篩糠似的抖動個不停,那雙素手,求饒的拉著燕詹淳的衣擺,聲淚俱下︰「殿下,你不能關我,我是丞相的女兒,是你的表妹,你關我,別說是我爹,就是父皇母後也不會同意啊」
「放肆,尊卑不分的東西!本太子做什麼,難不成還要听你爹的?」燕詹淳冷呵了一聲,言語里盡然是威懾的意味,對著那兩個停滯不敢上前的太監一擺手,厲聲道︰「還愣著做什麼,拖下去,送入冷宮,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太子妃離開冷宮半步!」
上官娉婷淒厲的慘叫著,哭喊著,卻愚鈍不知自己究竟哪一句話觸怒了太子,只能任由被拖著出去,聲嘶力竭卻無人敢為她說一句話。
偌大的亭子卻是瞬息間就安靜了下來,燕詹淳方才彎腰上前,將一直沉默不語的傾城親手扶起,目光觸及到她被鮮血掩去的絕世容貌,他不住的蹙了蹙眉︰「那個毒婦,竟然下手這樣的狠毒,你這一張絕世之姿,若是因此而落下瑕疵豈不是可惜。」
竟然沒有只言片語的關切,一心在意的只有她那一張臉,傾城心中不免生了寒意,垂眸,凝著他明黃色的太子服上針腳細密的雙龍圖案,好半晌她才開口︰「只是撞傷了額頭,不礙事。」
「怎麼會不礙事!」燕詹淳卻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一心擔憂著會留下疤痕,忙不迭的吩咐人去請太醫,又親自將傾城抱起,快步的回了汀蘭水榭!
片刻工夫太醫就急急忙忙的趕到,誠如傾城所言,傷口並不深,太醫開過藥又囑咐了幾句,這才退了出去。
連帶著一眾宮女太監一並,偌大的屋內只余下了傾城與燕詹淳二人。
望著她纏裹著紗布的額頭,他不住的嘆氣︰「幸好並無大礙,太醫也說不會留下疤痕,總算能讓人安心些。」
傾城不著痕跡的躲開了他的觸踫,經過這一番,對他,他的厭惡只增無減。
一個只知美色卻不想旁的,做事專橫還容易被人抓住弱點的太子,合該著被人惦記上。唇角漾了一抹笑,她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多謝殿下掛心。」
依舊是那樣的輕柔淺笑,甚至連眉頭都未曾多皺一下,仿若那一道傷口,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事,燕詹淳不由得一陣的心悸,他的傾城,當真是舉世無雙的女子呵--
手一緊,就將她帶入了懷中︰「傾城,做本太子的太子妃如何?日後本太子做了皇上,你便是皇後」
「殿下!」聒噪不堪,讓人有些厭煩,傾城的眉心幾不可查的蹙了一下,輕聲道︰「那些事日後再說,我現下倒是有些倦了,若是沒有旁的吩咐,不若殿下也去歇息吧!」
仿若那太子妃之位,于她,根本抵不過歇息片刻來的引人,燕詹淳不由得越發的來了興致。
這到底是怎樣一名女子,與從前他身邊的任何一名都不同,傾城,就仿若一株魅惑的罌粟,神秘而又魅惑,任憑他如何想要探個究竟,卻終究不能。
可正因為如此,他的那一刻心越是被撩撥的沒著沒落,恨不得一層層,一道道,隨她而去。
出去的時候傾城已經睡下,清淺的呼吸,如同她整個人那般的淡然無聲。
燕詹淳依依不舍,從寢殿到外殿,分明數丈之遙,他卻連番回頭,若不是傾城‘請’他離開,他甚至想要陪在她的身旁,哪怕只是單單的看一眼,心中也覺安生。
杜公公候在門外,見了燕詹淳的身影立馬迎了上來,打斷了他恍若失魂的心緒。
「殿下,皇後娘娘差人傳話,讓殿下過去重華殿一趟。」
不用想也知是上官娉婷一事驚動了皇後,燕詹淳眉心一蹙,剛要說什麼,就見杜公公身後的太監小德子上前一步打了個千兒,補充道︰「上官丞相也來了,正在皇後娘娘宮中,奴才先前瞧了一眼,怒氣沖沖的」
燕詹淳的腳步一頓,臉色也陡然一沉︰「他的動作倒是快,不知在宮中安插了多少沿線監視著,哼,本太子才不會讓他如意!」
冷哼了一聲,臉色黑到不能再黑,轉而對杜公公哼聲︰「去回母後的話,就說本太子身子不適,改日再去給她請安!」
言畢,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重華殿。
一尊燻香燃盡,等來的不是太子淳,反而只有杜公公送來的話。
皇後的臉色不怎麼好,丞相亦是。
「娘娘,這」
分明知曉身體不適不過是托辭而已,卻又不好發作,只能將目光轉向了皇後,探探她的說法。
「此番太子的做法的確有失體統,丞相放心,本宮一定會給你以及太子妃交代。」皇後眉心緊蹙,遲疑許久方才開口。
濃麗的妝容,卻掩不去眉心的愁色,她的這個孩兒,著實是讓人費勁了心思。
上官丞相垂了垂首,語氣卻並不那樣的溫和順從︰「交代一說老臣不敢當,只是此番太子殿下的做法著實讓人心寒。從前他對老臣不滿處處刁鑽也便罷了,竟沒想到如今竟連太子妃都受到牽連,如此下去,莫不是連帶著老臣的一家都要被殿下盡數的除去?」
語氣當中是濃重的不滿,皇後不由得沉了沉嗓音,好聲好氣勸慰道︰「太子尚且年幼,需要好生的督導教誨,還望丞相不要與他計較,此事,本宮定會好生的處置。」
又是一句太子年幼,上官丞相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臉色也越發的難堪了下去︰「朝中現在有局勢動|亂,外有襄王虎視眈眈,內有皇上近來身體抱恙,太子早及弱冠之年,卻遲遲擔不起社稷重擔,長此以往,只怕」
皇後的身子猛的一顫,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狹長的鳳眸緊緊鎖在丞相的身上,良久,方才開口︰「這件事,暫且不要讓萬歲爺知曉,至于太子妃那廂,丞相盡管放心,本宮以咱們多年的情分保證,斷不會讓她受委屈。」
言及此處,多說也是無益,上官丞相起身,最後又望了皇後一眼,方才退了出去。
人一走,皇後方才揚了揚嗓音︰「來人吶,去將賦良娣帶過來。」
*
天氣和暖,片片雲彩如同柳絮一般的飄在空中,碧藍的蒼穹寬廣高遠,一望無際。
傾城端坐在轎攆之內,透過被風掀起的轎簾望著外頭的亭台樓閣,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
飛檐上刻著的兩條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在湛藍的天空下,金黃的琉璃瓦,發著金燦燦的光彩。
半個時辰前,皇後差人喚她前去重華殿,不用猜也知所為何事,所以她十分的平靜,倒是相思,有些惶恐不安︰「良娣,真的不需要將皇後娘娘召見之事告知太子殿下嗎?」
「嗯。」傾城眸光一凜,卻只是淡淡點頭。
她不告訴,燕詹淳也會知曉,到時候反而會越發的動怒,倒比她多說什麼要來的妥帖的多。
相思還要說什麼,轎攆卻忽然晃了兩下,在她尚未回過神來之際,腦袋就踫上了轎面,痛的她一聲驚呼︰「哎呀這是怎麼了」
傾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轎攆的邊緣,身下一沉,就穩穩當當的坐住,眉心一蹙正想要掀開簾子探個究竟,就听轎外轎夫齊聲高和︰「襄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傾城一愣,倒是沒有料到會在此處踫見他,錯愕間,相思已經掀開了轎簾︰「良娣,您沒事吧?」
光線頓時間就充斥了整個轎攆,她下意識的眯了眯眼,抬眸間,就有一個高大的身形闖入了眼簾。
是燕晉離無疑,負手而立在數丈之外,離得很遠,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但是自那雙深眸中投過來的幽深目光卻依舊讓她的心尖兒顫了一絲。
她愣了愣,相思已經探進頭來︰「良娣,是襄王殿下,按著規矩,您應該下轎行禮。」
「王爺為尊,我們讓路。」傾城卻沒理會她的提醒,轉而輕聲吩咐了一句,就將轎簾放下,端坐了回去。相思雖覺失禮,卻也不能左右主子的意思,依言上前去稟告︰「王爺,我們家主子請您先過。」
如今才瞧清楚了眼前男子的容貌。
目光深邃,唇角微揚,帶著似笑非笑的弧度,落在哪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龐。
此時他正長身而立,一身湛青色的長袍裹身,日過斜斜落下,打在他的身上,將他整個人都渡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相思看呆了,從前只以為普天之下太子殿下便是最好看的男子,如今見了襄王方才覺得從前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天下間,怎會有如此俊朗的男子?
橫眉微揚,傲鉅于物,仿若天生便是王者那般。
相思靜靜瞧著,只覺得一刻心撲通的亂跳,她甚至能夠听到咚咚起落的聲響,都教她手足無措了起來
然而燕晉離卻並不看她,只是目光深邃的睨著那一尊穩停在前方的轎攆,他幾不可查的笑了一下︰「你們家主子是哪個?」
他微垂著眉眼,似笑非笑的凝著那方,那深邃得看不到底的黑眸應著日光微微眯著,眼里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
相思愣了一下,還是紅著臉恭聲回話︰「是太子殿下新立的賦良娣,正要往皇後娘娘處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