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07
「東西到手了麼?」同樣的夜空之下,同樣在臨安城某處,有人影在燈光中搖曳變幻。
再普通不過的民居平房,屋內不過寥寥數人,問話的是一名藏身于黑袍之中的男人。
「東西自然是在我手中的。」接話之人卻是清晨現身于德瑞祥的中年儒士,笑容依舊。
「很好,能夠在臨安地界佔上一席的人物,果然不負我之所托,某佩服至極。」
微弱暗黃的燭光中,儒士半眯著雙眼暗自打量著一襲黑袍的男人,間或有璀璨而不明顯的精芒閃爍于眼眸瞳孔之間,對于黑袍人的客套話儒士只是皮笑肉不笑的點了點頭,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口說起來︰「何必將時間浪費在這些不著邊際的無用廢話中,既然你之所求我已完成,那麼我要的東西你帶過來了麼?」
「性急之人如何成大事,賢兄稍安勿躁。」沾滿塵土的老舊黑色斗篷微微拱著,男人輕輕擺動著手臂自腰間取出一只純黑色的袋子來,有清脆悅耳的硬物撞擊聲從中響起,黑袍男人隨手將布袋扔了過去,語氣柔和低沉的說著︰「那麼我要的東西呢?」
「接著。」中年儒士微微將布袋掀開半截,快速掃過一眼,旋即從袖口掏出木盒丟出去。
緊閉的平房木屋中微微有風的痕跡,那筆直且跳躍、不算明亮的焰火隨著輕柔的微風沒有方向的搖晃著,一時間屋內的光影一陣變幻,竟生出天地崩裂凶兆一般駭人,黑袍男人豁然伸出一只蒼白如同死魚肚月復般的手掌,穩穩的接下了中年儒士暗含內勁的木盒。
「不愧是臨安潘四郎,若是有意為之,只怕這九州大地中就沒有你找不到的物事。」
仍由凌冽刺骨的風將籠罩在額前的斗篷吹起一絲,黑袍男人語氣平淡默然的說著。
中年儒士微微一笑,更多的卻是坦然受之的模樣︰「不過是盡力而為,潘四受之有愧。」
略微露出半張面部的唇角豁然微微向上彎著,無聲而令人心寒。黑袍男人有些不舒適的變幻著坐姿,卻是略微啟開一道縫隙、小心謹慎的望了一眼,而後神色平靜如冰的貼身收好,直至那不多的半截燭臘已然燒掉大半才輕聲咳嗽著抬起頭來︰「似乎,還少了樣東西。」
潘四非常不習慣眼前這種令人壓抑窒息的氣氛,特別是方才那一絲似有若無的冷笑更讓他覺得不太對勁,對于眼前這位根本不知曉半分底細來歷的主顧便是以自己的人脈能也查探不出丁點消息來,這種無法掌控全局的被動讓潘四很不適應,甚至是一絲絲擔心與恐懼。
黑袍男人的話語只不過讓潘四微怔片刻,旋即一卷寬袖不以為意的笑著︰「所缺何物?」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深藏于黑色斗篷中那對閃爍著妖異光彩的眸子冷冷的望著他。
「真是笑話。」潘四冷哼一聲,面上笑意驟然斂去,劍眉倒豎︰「某一直不曾動過手腳。」
「盒子里的東西自然是完好無缺,可我說的並不是你說的意思。」黑袍男人嘿嘿怪笑著。
潘四微微皺眉,帶著幾分疑惑與試探,略微欠起身子,更像是示威一般︰「願聞其詳。」
「何必揣著聰明裝糊涂,我想要的東西你自然是心知肚明。」
平靜筆直的蠟燭火光驟然一分,又一次在這間緊閉密封的木屋某處憑空生出一陣狂風來,交錯迷眼跳躍閃爍的光線之中潘四只覺得眼前一花,燈下那名黑袍男子便已失去了蹤影,直到那一陣似有若無的妖異清風輕輕撫模著自己身體的那一刻,潘四才看見黑袍男子依然出現在自己跟前,與之一同施展開來的還有那一雙蒼白得不死人手的雙掌,猛然直劈而下。
潘四陡然一驚,霍然長身而立,卻是一舉帶翻了身下的簡陋木椅,一連串呼啦啦的撞擊聲中猛然單腳跺地的潘四竟是在瞬間後撤數步,險之又險的在指尖前半寸空間中避開那溫柔的不似常性的微風,以及黑袍男子那一雙駭人听聞的枯槁蒼白手掌。
「既然想黑吃黑,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麼大的胃口。」
潘四幾聲冷笑,卻是頂著黑袍男子狂風暴雨般的連綿勁猛攻勢不退反進,轟然後撤的勢頭還不曾止住,略微接觸著半截磚石的腳尖再次微微彎折而後猛然拉直,數聲密密麻麻的喀嚓聲響中,腳下支撐的青磚豁然四分五裂,化作林間檐下的蛛網般滿是裂痕。
本就不甚寬敞的木屋空間中猛然迎面撞擊的兩道身影交相接觸不過是時間意義上極其短暫的一個詞語概念,轟然撞作一團的兩人已然交融成一團再也分不清彼此的黑影,只剩下無比爆裂狂亂的湍急氣流在這片狹小的空間中來回激蕩縱橫,逼迫得那燭光奄奄一息。
沒有人能看清楚這一刻的雙方究竟是怎樣的出手速度與痕跡,即便是伸出漩渦中心的潘四郎也無法判斷眼前這人是虛或實,從黑袍男人驟然出手的強力奔襲一直到此刻的糾纏不下、難舍難分,這其間不過是一眨眼的電光火石,瞬息而至。
感受著房間內愈加黯淡飄搖的光芒,狂風暴雨之中的潘四驟然一聲輕喝,卻是整個人近乎筆直的立于虛空之上,復而猛然下墜呈萬夫不當之勇砸向地面中心的黑袍男人,果然可以潘四發誓自己一定要將這個沒有見識的家伙砸個粉身碎骨。
燈架上已然瞧不清原色的蠟燭終于在最後一丁點蠟油燃盡前發出噗嗤一聲輕響,旋即是一陣淡到肉眼快要看不清的裊裊青煙隨著紊亂無序的空間氣流四溢飄舞飛揚著,木屋中驟然漆黑一片,便是那半死不活的黯淡月光也被嚴絲合縫的木窗攔在了屋外的院落中。
這一刻漆黑的木屋中肌肉緊繃的潘四只能憑借著感知與模糊的人影進行判斷與戰斗。
不時響起輕微的撞擊聲,磚石上的細密裂縫隨著氣勁元力的不斷加持蔓延與膨脹,終于從地面轉移到聳立的牆壁上,有讓人不喜的 炸裂聲在堅實的青磚牆面上炸響,旋即在硬木的木框木板上集中爆發,終于隨著一聲不知名的鳥叫,一直緊閉不開的木門轟然倒塌。
猛然揚起一陣暗黃色灰塵,在清冷的月光下卻透出幾絲銀白的詭異顏色來。
轟然倒塌的房門終于無法阻擋月光侵蝕,借助于淡淡的月芒于房屋正中現出一道人影。
那人只是隨意的拍打著粘了灰塵,以及鮮血的寬大衣袍,爾後寫意的轉身大步走出來。
嘴角含血的黑袍男人只是目光深邃死寂的望著夜空中的殘月,嘴角輕微牽扯出一絲笑。
「我說過這已經不是盒子的事情了,我做買賣向來胃口就大,何況你如此貪心不知足。」
黑袍男人滿是不屑的輕微啐了一口,帶著血色的濃痰在滿是灰塵的細小庭院地面磚石上砸出一個不起眼的缺口來,黑牌男人輕微的冷笑數聲卻是模了模胸口處嚴密藏好的木盒︰「豁然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你的命竟然如此值錢,倒也不負我一番計劃安排謀事了。」
黑袍男人回頭望了一眼躺在血泊之中的臨安潘四郎,面含譏誚︰「本事不大,名氣不小。」
「這他娘的都是什麼世道?」
輕微一陣風動,輕輕搖晃著庭院中的一株發芽的桂花樹,破空聲中黑袍人已消失不見。
幾乎便是在黑袍男人離去的後一刻鐘,這座不知沉寂多長時間的安靜院落再次喧鬧著。
那顆角落中的桂花樹猶自搖晃不息,便有吱呀一聲艱澀門軸轉動聲響,讓人提心吊膽。
兩道人影快步走了進來,俱是年過三十的中年漢子,向著房門打開的木屋碎步跑過去。
「那人還不曾走遠,這個天氣下血液尚有余溫,且未曾凝固,那個人必定就在附近。」
當先一步沖進去的漢子用手捻著磚石上暗褐色血液,不過片刻急忙回頭與同伴說道。
「臨安潘四,想不到這一回死的竟是他?」後來者居上一步,卻是借著月色輕咦了一聲。
另一人頗為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恨聲說著︰「似潘四這樣的財奴,早就該下去了。」
「他若不死,這件事情定然要好辦得多。」先前說話的那名刺字漢子只是沉聲想著。
「阿根便是死在那人手上的,那家伙定然還會出現在臨安的,我一定要抓住他。」
頷下生滿粗壯短須的大漢只是繞著木屋來回轉動著,晶亮有神的目光卻是輕微一個顫動,在某處滿是裂縫的轉石碎塊前停了下來,短須大漢一臉鄭重而緩慢的伸出手指,竟是在那處磚石縫隙中抽出一絲黑色的絲絮來,大漢強忍興奮︰「大哥、你來看看這東西。」
半邊臉烙印著刺字的壯漢輕聲嗯著,一步跨了過來低頭細看︰「是繡手齋的特制布料。」
短須漢子應和著笑了一聲︰「單從這一根絲絮看來,潘四這一遭也算是死得值了。」
刺字漢子冷冷的哼了一聲,目光有如眼眸銳利明亮︰「此人絕非等閑,切莫掉以輕心。」
「莫要讓某踫上,不然定要將他打出屎來。」短須漢子摩拳擦掌,一臉煞氣震懾四方。
「嗯」刺字壯漢沉吟片刻,說道︰「不要說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