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戮驚呆了,這小狼居然會說人話。不過很快他又緩過勁兒來了,他想,獒獒既然會說狼語,小灰灰會說人話也不奇怪。
別說,這小畜生說起人話來的聲音還蠻好听的。這說話的內容也蠻討喜的,難道是我之前誤會它了?
這邊小灰灰倒是吃驚了!眼楮瞪了圓圓的,這是怎麼弄的?這說的完全不是它心里想的啊!
它被拎得難受,粗著脖子叫喚︰「你這個死豬頭!快點把爺放下來!」
可是出口的話卻變成了︰「刑爺,您快點把我放下來吧,你這樣把我吊著,尾巴好疼,屁屁也好疼!」
刑戮居然有些臉紅的撓撓腦袋,將小灰灰放到地上。干咳一聲,說︰「你說的,以後會乖乖听話我,會給我找吃的,還會……」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小灰灰居然一溜煙的逃掉了。
刑戮這邊有些模不著頭腦,小灰灰那邊卻在一路淚奔!
獒獒啊,救我!大事不妙了!
獒獒啊,這是怎麼弄的!我好奇怪啊!
小灰灰一路淚奔到王府大門口,卻又同那兔子一樣撞到一個人的腿上,不過它沒有被撞暈,抬頭一瞧,哇!徹底暈菜了!
那是一個女人,可是世界上都沒有比那女人再丑的女人。謝頂禿頭,臉上疤痕無數,爛紅眼梢,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小灰灰當時就叫了起來︰「哇!你怎麼會這麼丑?」出了口卻變成︰「哇塞!絕世大美人啊!」
那女人低頭一瞧小灰灰,先是有些驚訝,然後眉頭皺了皺,眼里閃過一道光,狠狠的踢了小灰灰一腳︰「貪吃的家伙!壞我好事!」
從來不識愁滋味的獒獒,第一次體會了痛失親人的悲傷。沒有辦法擺月兌,沒有辦法排解,她笑不出,說不出,甚至什麼也不能做。
她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坐在摘星樓頂上望著嘯月最後閉目的方向發呆。心痛,也只能由著它心痛,失去的傷,無法治愈。
同樣陪她一起發呆的還有身後的黑熊王,以及身邊排排坐的蠍子蜈蚣蜘蛛三兄弟。
黑熊看著獒獒的樣子實在難受,忍不住說︰「獒獒,要不你再哭,哭一下子就好了。」
獒獒卻說︰「獒獒不哭,嘯月不準獒獒哭。」是的,自從竹林大哭一場之後,她的眼淚便再也流不出,傷心難忍,眼中卻依舊干澀一片。
黑熊王無計可施,拿眼珠子瞪瞪排排坐的三只小毒物。三只不解。黑熊王擠眉弄眼!三只還是不解。黑熊王便凶神惡煞了!惡狠狠的亮起獠牙來威脅!
三只很害怕,終于明白黑熊王的意思。是說讓它們三只耍個寶講個壞笑什麼的,總之想想辦法,能逗獒獒笑一下。
半天,蠍子終于開口說︰「什麼是朋友?朋友都是要有昵稱的,有一天我和蜘蛛老兄交了一只小山雞做朋友,我說,‘從今以後大家就叫我小蠍蠍,’蜘蛛說,‘從今以後大家就叫我小蛛蛛’,然後我們一同望向小山雞。誰知那只小雞居然拍著翅膀蹦起來,一句,‘我尿急!’轉身便逃了!」
眾毒物哈哈大笑,黑熊王也哈哈大笑,可是獒獒卻一動也未動,一點表情也沒有。
蜘蛛又說︰「對,什麼是朋友,朋友是要交代家底身世的,有一天我和蠍子老弟又交了一只狗做朋友,蠍子說,‘我是蠍子娘養的!’我說,‘我是蜘蛛娘養的!’然後我們一同看向小狗,誰知那只小狗,也蹦起來,轉身便逃了!」
眾毒物又哈哈大笑,黑熊王也哈哈大笑,獒獒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終于輪到蜈蚣了,它慢吞吞地說︰「什麼是朋友?朋友面前要能爆粗口!」
蜈蚣大王豪邁的拍著胸脯道︰「我是你女乃女乃的蜈蚣!」
蜘蛛接口道︰「我是你女乃女乃的蜘蛛!」
蠍子道︰「我是你女乃女乃的蠍子!」
然後三只同時望向黑熊王。
黑熊王一下子火燒尾巴似的跳起來,「我尿急!」轉身便逃了!
三只哈哈大笑,可是笑著笑著,便笑不出來了。它們齊齊轉頭望向獒獒。
獒獒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三只只能繼續陪著發呆,呆著呆著,蠍子和蜘蛛同時拍了蜈蚣一腦袋︰「不準摳腳丫子!」
蜈蚣委屈道︰「獒獒這麼一發呆,至少又是一天一夜,摳腳丫子最能打發時間啊!要不也借幾只給你們摳摳?」
哎,三只頓時泄了氣。這可如何是好啊!
這帝刑天呢?他在哪兒?他到底在做什麼?
三只正嘀咕著,獒獒突然有了一點動靜,她緩緩站起身,往下面望去,然後她似乎又驚訝又激動又悲傷又欣慰似的顫抖著肩膀,緩緩將雙手捂到嘴上,呆呆的看著下方不遠之處,一股熱氣沖進眼眶,眼楮頓時就紅了。
三只毒物也站了起來,望望下面,又看看獒獒。有些不解。
卻見帝刑天站在樓下,張開雙臂,仰頭道︰「跳下來!」
獒獒想也沒想便縱身跳了下去!全然的信任,沒有任何猶豫的!
他張開雙臂,雙足蹬起,將她接了個滿懷,又翩翩然落在地上。
他說︰「我帶你去瞧。」
斜陽慘落,余暉寥寥。
摘星樓旁風景如畫,風一吹,竹葉沙沙。
是的,竹葉,竹林。就在獒獒的摘星樓旁!
大片的竹林被移植過來,連同那里的土地。不知如何做到的,像是將那一片竹林連同下方的土地原地平移了過來。
很多地方被燒焦,燒焦的竹子依舊保持原貌,很多土地也被燒焦,燒焦的土石也保持著原貌,不過也有很多竹子是新長出的。
他說︰「沒有找到它的尸體。林子已經燒得面目全非,我答應過你一定將它帶回來,所以就將那一方竹林,整個搬移過來。幾乎原封不動的。」整整三日三夜,一片一片的土石翠竹從山野挖出,搬運過來,再一片一片的拼好,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
他說︰「俠骨情,英雄冢,從此,這里便是嘯月的英雄冢。瞧,它依舊在你身邊。會一直陪著你。」
獒獒再也忍不住,將臉埋在帝刑天的懷里嗚嗚嗚哭出聲來。
他輕輕撫模著她的秀發,喃喃安慰︰「好,哭出來就好。沒事了,沒事了……」
他捧起她已經哭花的小臉,細細為她擦淚。
思念為誰?哀傷為誰?流淚又為誰?他怎會不知?他怎不嫉妒?
可是他更不忍看她梨花血淚,憂傷心碎。
紅塵寂寥,能在萬丈紅塵里遇她已實幸運。為她一個笑靨,寧可顛覆了江山,傾盡了天下,更何況只是一方竹林。
他捏一捏她的小臉蛋,「好了,哭一哭心里痛快些就成,多哭傷身。」
獒獒的視線卻停住在他的手腕。沒曾想到,那狗尾巴草編成的手環他依舊戴著,顏色已經泛黃,早已枯萎陳舊,他卻依舊戴著。
以前獒獒住在森林,不涉人間俗事,不曾知道。如今看他一身華麗衣衫,這狗尾巴草的手環配著實在有些滑稽。伸手便想要摘下來。
帝刑天被獒獒這麼一瞧居然生出一點尷尬來,他干咳一聲,躲過獒獒的小手,放下手腕,放下衣袖掩住那只手環。
當初他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竟然幾次想要摘去,幾次都又生生住了手。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在林子里找到了這個。」他一邊說,一邊從身上拿出一件事物。
「血玉如意簪劍?」獒獒一見,眼眶便又紅了。
「這簪劍居然通靈性,你瞧,它有何不同?」
獒獒細細一看,簪劍似乎更紅了。
帝刑天說︰「血玉之所以稱之為血玉,只因它需以血滋養。想必是它吸了嘯月的心頭血,所以色澤更紅。我初初見時,它躺在地上,泛著紅光,居然不讓我靠近。我只說了兩個字,它身上的紅光便散去,任由我取。」
「哪兩個字?」獒獒問。
「獒獒。」帝刑天答。
獒獒眼眶更紅了。
「知道為何?」帝刑天問。
獒獒不知。
帝刑天也不回答,將那簪劍對準自己的心口刺了進去。
獒獒想阻止卻來不及。氣的直跺腳︰「你這是做什麼!」
卻不見有血從傷口流下,那心頭熱血居然全部被簪劍吸食了進去。
帝刑天卻笑道︰「便宜不能都讓嘯月一人獨佔去。」
見獒獒著急心疼,又安慰著笑道︰「我刺得淺,沒關系。」
片刻之後,他將簪劍拔出,那血玉簪劍的色澤更艷了。
他將簪劍細心的替獒獒插與發髻之上,一邊說︰「隨身帶著,以防萬一,劍在如我在。」
獒獒再想說什麼卻見小灰灰巔巔的跑過來,扯住她的衣擺心里叫道︰「獒獒救命啊!獒獒救命!小灰灰奇怪了!」
哪知一出口卻變成了人言︰「恭喜獒獒!賀喜獒獒!小灰灰好開心!」
獒獒「呀」的一聲,蹲到地上,捧著小灰灰的腦袋,問道︰「小灰灰,你會說人話了啊!」
小灰灰急得直撓爪子,心里想,「不是啊不是!我不知怎的說出來的話全是假的!全是反話啊!」可是一出口卻變成︰「是啊是啊,小灰灰最會說話,小灰灰最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