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章︰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試問一句,這世上,還有比人更壞的東西嗎?——
*
話一出口,簡妝才听出自己的聲音有多麼嘶啞,出口的聲音像是被人撕碎過一樣,破碎低沉,尾音還夾裹著難听的撕裂音。
喉嚨好疼,一片火辣的灼燒感在她說話以後就立馬席卷了整個咽喉。
站在乳白色的門扉旁的人听到她嘶啞的聲音後,轉身離開了門口,消失在簡妝的視線里。
然,不一會兒的功夫,門口的地板上又灑下一片陰影,剛才離開的阮北辰現在又重新站回在門口,手里還端著一個五菱形透明的玻璃水杯,被子里盛著冒著絲絲熱氣的茶水。
站在門口的阮北辰並沒有直接走進去,而是佇立在門口看了她一會兒。他身材清瘦,高挑頎長的他少有的穿起了一件韓版緊身休閑衣,亞麻色的短袖衫上赫然印著韓國明星張根碩的頭像,配著一條灰藍色的短褲,整套著裝休閑範十足,和他平日里精致優雅的穿著截然不同。一頭烏黑的發也有些散亂,頭頂的發絲亂成一團,像是被誰狠狠蹂躪過,如同叢生的雜草似的,在他的頭頂蓬松了一圈。線條陰柔的臉龐上,一雙狹長的鳳眼美麗如舊,深棕色的眼眸清明透徹,瞳人與眼白交界處泛著一圈極淡的鋼藍色,即便穿著已經如此隨意,卻仍舊掩蓋不了他絢麗的眼眸和陰柔的美貌。
坐在床上的簡妝抬眼打量著阮北辰的同時,門口的阮北辰也在打量她。
片刻之後,站在門口的阮北辰有了動作,穿著黑色拖鞋的他左腳一抬,往大床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
簡妝也適時的收回打量的目光,乖乖的坐在床上,看著阮北辰端著溫水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喝點水,咽喉會舒服些。」來人走到床頭,將水杯輕輕放置在床頭邊的一個粉白色立櫃上。
簡妝的視線隨著水杯的移向了床頭,這才發現這張柔軟的大床上,床頭居然還蒙上了一層深粉色的蕾絲帷幔。整間屋子的顏色和花式,加上屋子里的家具,顯得孩子氣十足,簡直就是個公主房。這莫非……就是阮北辰的臥房嗎?
她驚奇的看著屋子里的擺設,一邊環顧左右,一邊動作遲緩的伸出手去拿床頭立櫃上的水杯。
阮北辰站在床前,鳳眼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森寒,看著她捧起水杯一口一口小酌,冷淡的問︰「喉嚨舒服些了嗎?」
「嗯,好受多了。」簡妝咽下口中的溫水,沖他點頭回答。
「那現在我回答你剛才的問題。」阮北辰還記得她醒來時的那句話,開口回答起來,「你應該還記得晚上10點鐘的事情吧?你跳入人工湖施救,自己沉入湖底了。」
簡妝唇角掠起,無奈一笑︰「記得。救人不成,倒把自己搭進去了。是你救的我對嗎?要不是你出手,我應該也不會躺在你的屋子里。」說起這個,她現在有時間考慮一個問題了,那就是何淑敏不是癱瘓?當時看到何淑敏從輪椅上站起身走到岸邊跳湖,由于情景緊迫,救人時第一位的,根本無暇思考眾多。現在事情結束了,問題自然而然就浮出水面了。
為什麼何淑敏半夜從臥室刨出來了?為什麼首長夫人出門沒有佣人或者管家隨身服侍在側,跟著她?為什麼何淑敏要去跳湖?
這些問題,都有待詢問阮北辰。
在簡妝思索這些問題的同事,床前的阮北辰徑自繼續說著話,微涼的目光落在簡妝身上,淡淡地道︰「你是不是有很多想問我的?不急,反正現在時間有的是,我們一件一件慢慢說。首先先說第一個事情,我媽,她不是癱瘓,只是腿腳不便,所以平常走動都是坐輪椅。第二,因為今晚我回家了,有我照顧我媽,就把管家揮退,也沒有讓女佣看著我媽。但是由于疏忽,在給她包蒸餃的時候,沒把她看住,她自己轉著輪椅從我的宅子里溜出去了。第三,我能及時的出現,把你從湖里撈上來,也是因為出來找我媽的行蹤。不過……」他話語微頓,狹長的鳳眼中的眸光閃動了一下,視線一轉看進她的眼中,唇瓣一張,繼續說,「還是要感謝你,雖然你沒有把我媽從水里救上岸,但也是因為你將她托出水面,才沒有性命之憂。不然,就她一個人的話,在水里肯定是要淹死的。」
「呵呵,我其實沒幫上什麼忙。」簡妝臉上的笑容更顯無奈了,笑容里夾雜著一絲苦澀。救人的事就不想在說了,很多人在跳水救人的時候,都是不但沒把落水的人救上岸,反倒還把自己的命賠進去。她雖然沒死,但也差不多了。如果後面沒有阮北辰的及時出現,那她的結局就是——又死一次。
「你的確沒給我幫什麼忙。」在簡妝自嘲一句後,神情冷漠的阮北辰細眉一挑,竟然毫不猶豫的批評起她,話語瞬間鋒芒畢現,凜厲的斥責著她,「你下手狠一點,一掌將她劈暈的話,救人不就方便多了嗎?真不懂你當時腦子里在想些什麼,居然生生把自己憋在水中憋暈了過去。如果沒有我,你現在已經歸西了。我把你從水里救起來的時候,你已經被灌下去不少水,水嗆在了你的鼻腔,讓你吐水的時候,水才會傷到你的咽喉。我不僅要跳下去就我媽,還要把你從水里救出來,連著就你們兩個人,費了我不少力氣。」
「我沒听錯吧?你的意思是,怪我沒有在救你母親的時候把你母親劈暈?!」簡妝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眸看著眼前的男人,「我當時是想這麼做的,可那是面對身體健康的人才能這麼做。你母親身體瘦弱成那樣,我真怕一掌劈過去,給你母親的身體劈出個好歹來。再說了,她是你和阮少逸的親娘,我哪敢打。」何淑敏的身子那麼孱弱,誰知道她會不會患有腦血栓之類的病,一手刀照著後頸砍下去,萬一劈成腦溢血了,事故豈不更大?如果真的劈出什麼毛病,後果她可承擔不起。所以,她當時寧可自己被淹死,也不敢對何淑敏來硬的。
阮北辰的對何淑敏的態度最令她難以置信,阮北辰居然贊同一掌劈暈自己母親的做法。
「生命危急,做事自然另當別論。下手不狠,你和她到時候纏在一起,誰也上不兩岸,兩個人都要死。退一步來說,為了保命,對長輩不敬也是逼不得已而為之。誰要是不能諒解,只能說那個人腦子太笨。」阮北辰口中吐出的話就如同他那雙狹長炫美的眸子,永遠是在底層凝凍著一層冰涼,放佛千年不化的冰山,冰冷的一成不變。
簡妝不免疑惑了,阮北辰當真性情冷漠至此,對自己的母親也能永遠保持理智而沒有常人該有的嬉笑怒罵?
不過對于他這種詭譎的性子,也很正常了。她根本就沒指望能從他嘴里听到什麼溫暖人心的話。更沒妄想他會夸贊自己兩句。
阮北辰說完那番話後,看簡妝默不作聲了好半天,忽然咧開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用陰柔至極的嗓音,口中極輕極輕的問著︰「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就救你的嗎?」
「……」簡妝身子一顫,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籠上心頭,「你是怎麼救的我?」
「 ……」阮北辰唇角上揚,翹起一抹柔美的如蘭的笑,輕輕笑出聲來後,他微微伏子,兩人之間的具體驟然縮短,然後面對近在眼前的簡妝,柔聲細語地說,「我把你抱上岸後,你的呼吸幾乎停止,我可是做了緊急處理才把你救活的。雙手摁壓你的胸部,做心肺復蘇,然後進行人工呼吸……說起來,你的胸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很軟,我很中意。」
「……你模我胸了?」簡妝怔在床頭,愣愣地看著此刻沉浸在曖昧回憶中的阮北辰。
「對啊,不然我怎麼救你?你以為我是神仙?」阮北辰振振有詞,理所當然的看向她。
「你救我的時候,有身體接觸,我不介意。但你這樣明目張膽的評價我的胸部如何如何,這就是擺明了佔我便宜啊!」怔在床頭的簡妝在說到一半的時候,怔呆的神情已經幡然轉變,臉頰一僵,峨眉瞬間蹙起,眼尾不悅的斜挑而上,羞赧爬滿了面容,惱火的瞪著阮北辰,「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談一回話嗎?非要每次專揀令我尷尬的話說?」
「……」阮北辰唇邊勾出的笑意更加深了,慢慢直起身子,陰柔的面容上笑意滿滿,居高臨下的俯視簡妝,「沒辦法,誰叫我把你這樣欺負慣了。抱歉了,其實我是想和你道謝的,雖然你做的差強人意,但還是要感謝你不顧自己,舍己救人的精神。不過落水容易感冒,你快點起床到客廳喝點我煮好的姜湯。」說完,阮北辰給簡妝留下一個魅惑難擋的柔美微笑,霍然轉身離開了,等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涼薄的聲音又忽然飄了過來,陰冷的話語中有著不加掩飾的輕佻,「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那一身衣服都濕透了,穿著濕衣服會生病的,而且還會弄髒我的床。所以是我把你帶到屋子里,月兌了你濕透的衣服,換成我的衣裳了……雖然身材一般,但肌膚光滑如脂,還是可圈可點……」
坐在床頭正要起身下床的簡妝陡然渾身一震,猶如雷擊!不會吧,她的心理科高高懸起,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目光一寸一寸下移,看向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麼衣裳。映入眼中的是一整套藍豎條紋的男士睡衣……當真——不是她所穿的衣服!
她的衣服,被阮北辰扒了……而且被扒的一干二淨,一絲不掛的,光著*果的呈現在阮北辰眼中了……
轟地一聲,她全身的血液沸騰的沖向的大腦,腦子是去了思考和反應的能力,整個人就跟木偶一樣肢體僵硬的坐在床邊。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她的雙頰就緋紅如霞,嫣紅的色彩放佛暈開的胭脂,在臉上絢麗綻放……
無顏見人了!她簡直無法想象自己被阮北辰月兌光的場景……她不禁想要仰天長嘯,難道阮北辰真的是她命中的克星?
*
依舊是華麗而浪漫的粉色主調家具。
整棟別墅的每一面牆壁,都貼著粉色櫻花牆紙,樓下客廳的落地窗旁也掛著桃花粉色的紗幔窗簾。造型獨特的天花板吊著一盞特意放低的法式茶色水晶燈。
客廳南邊靠著過道的位置放置著一張乳白色的法式長桌,桌上鋪著一層雪花鏤空桌布,桌子旁配著線條簡約的青藍色靠背椅。
身為阮家主母的何淑敏此時就坐在其中的一張靠背椅上,跟個孩子似的,右手拿著一柄閃亮的叉子,手上拿著這把叉子認真的揮舞著,在她面前的一個瓷盤里扎來扎去。
阮北辰就坐在何淑敏的身側,雙目凝視何淑敏的一舉一動,靜靜守候在一旁。
簡妝坐在何淑敏的正對面,視線落在何淑敏盤子里的那剩余的幾個蒸餃上,饒有興趣的觀賞何淑敏孩童般的舉動。
坐在椅子上的何淑敏似乎是發現了簡妝在觀察自己,用叉子扎住一個蒸餃,對著簡妝舉了舉,聲音依舊沙啞的說︰「這個,要蘸醋才好吃。」
瞧見一把年紀的何淑敏還跟個孩子似的獻寶,簡妝忍俊不禁,唇角無法控制的翹了起來,卻礙于阮北辰在場,不敢顯露出來,只好努力把翹起的嘴角撇下去。
「趕緊吃吧,都要涼了。」
坐在何淑敏身邊的阮北辰放低了聲音,柔柔地催促著。
簡妝听得出來,他對何淑敏說話的口吻和聲調,明顯要比對別人說話溫和很多。話語沒有冷漠和森涼,反而多了一絲柔若柳絮般的柔軟。
「那個……」簡妝看阮北辰心情還不錯,翕張著嘴,試探性的問道,「為什麼你母親她會半夜跳湖呢?她是……患了什麼病?」看得出何淑敏是精神有問題,但是神經病具體分為很多種類,何淑敏到底是哪一種?
她問這句話其實並沒有抱多少得到回答的希望。如果不是剛才阮北辰說他扒過自己的衣服,也許現在她和他的對話會更加有底氣點。只奈何,偏偏被這人抓住了小辮子,又是人在屋檐下,說話只能跟人家客客氣氣了。
而出乎簡妝意料的是,阮北辰居然不假思索,毫不猶豫的就回答了︰「她身上有多種精神疾病。都是落下了十幾年的老毛病了,最先患上的是‘情感強迫癥’,接著又增加了一個‘社交恐懼癥’、到現在已經患上了‘被害妄想癥’。每次呆在屋子里,只要屋子里出現陌生的面孔,就馬上會認為有人要加害她。而且她還同時患有較為嚴重的‘幻想癥’,就算是周圍都是認識的人,也沒有人給她刺激,她也會突然看到幻覺,然後做一些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阮北辰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拿起桌上的手帕,食指和中指捏住手帕的一角,悄悄伸到何淑敏嘴角,小心翼翼的拭去粘在何淑敏嘴角的醋,口中的話語並沒有停頓,不緊不慢的一直從他唇畔飄出,「就拿今晚她無緣無故跳湖的事情來說吧,就很有可能是突然產生了某種幻覺,才會做的傻事。」
「平時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嗎?出現平率高不高?」簡妝深入的詢問。
「平時也會發作。偶爾一個月出現一兩次吧。」阮北辰放下手中的帕子,眼簾半斂,視線壓低了一些,似乎是用心想了想才做出的回答。
簡妝還想知道一些事情,謹小慎微的勘察阮北辰的臉色,輕聲問︰「我能繼續問幾個問題嗎?」
「你問吧。」阮北辰鳳眼一眨,遮下去的眼簾瞬間抬起,挑起下巴看向對面的簡妝,聲音微涼卻底氣十足的說︰「但,回不回答,看我心情。」
果然很符合阮北辰陰晴不定的性格。簡妝心想著,眼底掠過一絲笑意,臉上卻是毫無表情,面沉如水的問︰「你是不是因為母親換上了心理疾病,才在年輕的時候決定赴美留學,學習心理學?」
「嗯。」阮北辰回答的相當爽快。
「那……學來的知識,不能用來治愈你母親的病嗎?」
「不能。她一開始患病的時候,我還沒有學心理學,而且……當時我們全家人都不知道。那個年代,還沒有‘心理疾病’這個詞,大眾對這類心理疾病的認知度普遍不高。最開始出現一些反常現象的時候,老宅里的人也沒有察覺到。等到病情嚴重以後,才發現人已經精神不正常了。」
簡妝眼中的全無笑意了,茶色的眸子清亮無比,直視進阮北辰的眼中︰「當時……發現病情後沒有及時治療嗎?」
阮北辰仍是面不改色,線條縴細嬴弱的臉龐純淨蒼白,陰柔俊美面容還是透著幾分縴弱妖冶的女氣,魅惑的鳳眼毫無溫度,冷冰冰的看著簡妝,涼薄的語調中忽然添進去了一分譏誚,「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也不怪你,畢竟你不是阮家人,但你至少也看到了今晚飯桌上的情形了,怎麼還把阮家想的這麼好?今晚我就跟你透露些實話,讓你見識一下阮寒城的好爸爸是怎麼做父親,怎麼做丈夫的。」說到這,他眼眸一眨,細長的睫羽在空中冷冷劃過,「你不是白痴,至少看出來了,我和阮寒城不是一個母親生的吧。阮寒城的生母是呂安華,也就是阮越的第一任妻子。他們一開始生活的很幸福,我母親何淑敏,是呂安華的遠方堂妹,在很多年前的某天拜訪呂安華的時候,就對當時年輕有為的阮越一見鐘情了。但是,由于那個年代還沒改革開放,社會在男女作風問題上管教很嚴,所以何淑敏有這個想法,也不敢表現出來。本來,這樣一廂情願的單相思用不了幾年就會冷卻。但誰知道那會工作單位調換職務,把我母親調到呂安華的工作單位,使得與阮家走動更近。接觸的越久,何淑敏就越是愛慕阮越,羨慕自己的堂姐有這樣幸福的生活。久而久之,羨慕演變成了嫉妒。隨後不久,呂安華因為意外去世,而在呂安華追悼會不久後,品行良好,又沒有男友的何淑敏卻自曝懷孕,肚子里有了阮越的孩子。那個孩子……也就是我。」
「然後呢?」簡妝出聲詢問,想要確認自己心中的推測。即便阮北辰不說,她也能猜到後面的事情。後面一定是阮越迫于壓力和無奈,娶了何淑敏,但卻並不愛何淑敏,反而會對何淑敏的所作所為深惡痛絕,所以,夫妻兩人的關系才如此僵硬。阮越對何淑敏的態度就是冷漠旁觀,視若無睹。因為阮北辰是何淑敏在那個特殊時段生下的孩子,直接就導致了阮越對阮北辰的反感。這也就是能很好解釋,為了在飯桌上,阮越對阮北辰那樣強硬冷淡的態度。
可還是有幾個地方有很大疑點。比如,如果如阮北辰所說,阮越和呂安華生活的很幸福,那何淑敏是怎麼懷上阮越的孩子的?而且是在呂安華死後不久就宣布自己懷孕的消息了,那也就是……呂安華尚在人世之時,何淑敏就已經和阮越發生了關系。
那當時的具體情況是什麼?是阮越變心,身體出軌了,還是何淑敏用了一些手腕,爬上了阮越的床?細細思量一下,就會明顯發現,後者的可能性居高。因為,爆料的時間實在太巧合了。正好是在呂安華死後不久。
她也是被人迫害致死過的,對于這方面尤為敏感。不是她多心,而是這里面太有疑點。正當盛年的呂安華怎麼因為‘意外’去世?那個所謂的意外,究竟是不是真的‘意外’,還很難說。
女人有時候出于嫉妒,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趙佩佩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何淑敏和趙佩佩一樣,選擇做了一個小三。
而後面,阮北辰的幾句話也道出了簡妝心中的疑慮,和簡妝心里推測的結果近乎一模一樣。
阮北辰也坦言說︰「呂安華的死因,的確很突然。所以當時阮越派人做了一系列的暗中調查,就是想知道是不是我母親害死的呂安華。而他耗時一年,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法醫、刑警都給出了意外死亡的結論,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和痕跡證明呂安華的死亡和何淑敏有關。那會我已經出生好幾個月了,當時爺爺還沒死,阮家人看實在月兌不下去了,這才勸說阮越跟何淑敏結婚。但婚後的生活並不快樂,阮越一直心存芥蒂,一年之內長期在部隊居住,和我母親聚少離多。偶爾回家了,也是過問阮寒城的生活情況,重心和父愛全部給了阮寒城。我從小就沒得到什麼關愛,還時常遭到阮家下人的議論,即便是二少爺,也一點都不幸福。何淑敏雖然成了阮家主母了,卻空有名分,在阮家根本沒什麼地位。」
「那你小時候,一定過的很辛苦吧?」簡妝明潤的眼眸忽然灰暗了幾分,從墨黑的眼底隱約流出淡淡的愴然,平靜的眼神在剎那間蕩起了一層漣漪,愴然的目光隨著一層層蕩開的漣漪而擴散,直到充斥了整個眼眸。
阮北辰的視線一直鎖定在她的臉上,當她眼神一暗,眼底情緒出現變化了,他第一時間敏感的捕捉到了從她身上散發出的落寞。「你是在同情我嗎?」他不確定,所以雙唇翕張,出聲詢問。
「同情你?」簡妝像是听到了笑話,毫無表情的臉龐立即浮現出開心的笑容,雙眼笑彎成一對月牙,輕輕眯著,眉頭也跟著舒展開來,明媚的笑臉遮住了她眼中落寞,只留下一臉無暇的,宛若漫天飄零的粉紅櫻花,在西風摧殘中錦重重的飄落了一地,「你別瞎猜了,我才不會同情你呢,我只是多嘴問你一句,只是……想要這麼問問你。」
不管阮北辰相不相信,此刻她對他的心情不是同情,是一種感同身受,同病相憐的親近感。她哀傷,只是觸景傷情罷了。听到他談自己的童年,間接地想到了自己的過去。她也是沒有過父愛的孩子,在她剛剛記事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她從小跟隨母親四處飄流,無依無靠,受人非議過,寄人籬下過,也同樣活的很辛苦。她也很羨慕那些有父親疼愛的孩子啊,看著她們都有父親撐腰,可以對父親撒嬌,她也是很羨慕的。
她突然發覺自己和阮北辰的距離拉近了很多,阮北辰和他是多麼相似,同樣有父親健在人世,卻得不到一絲的父愛。
命運,對很多人都不公。不公的地方各有各的不同,如她,是求而不得;如他,是得而不到。
「沒有同情就好,我最恨別人同情我。」阮北辰聲音淡漠的說著,可雙眼的視線卻無法抵擋她臉上絢爛的笑容了,好像觸電一般迅速別開眼眸,目光卻從她的臉龐飛速移開,看向別處,嘴里強硬的強調著︰「我是跟你說這些,是讓你了解阮家,了解阮越的為人,不是博你同情。我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同情。」他的話頓了頓,沉吟了一下,繼續涼涼地說著,「其實,那所謂的父愛,得不到我也不稀罕,我才沒那個興趣跟阮越搞好父子關系。他不愛我,我能夠理解。但是,即便孩子沒有一丁點感情,天下間的父親也做不出背地里下黑手,毀了他親生兒子的健康的事吧。」
「……」簡妝一愣,此話怎講?阮越難道派人對阮北辰做過什麼手腳嗎?
「沒幾個人知道我曾經也讀過軍校,也參軍過。」阮北辰毫無聲調起伏的道出了他的真實情況,泠泠地語調不再有陰森的冷意,話語平靜的陳訴著,像是訴說一件對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幾年前,我也是在阮寒城所在的軍校畢業,進入了第三軍區。部隊里的領導只知道我是阮越的二兒子,卻不知道阮家內部的具體情況。所以,就如同對待阮寒城一樣,對我也一路優待。很快我和阮寒城就處在差不多的軍餃職務上了。就在那會,第三軍區xxx部隊要從裝甲師里挑選出一位最優秀的偵察兵教官,跟著其他幾個軍區選出的教官一同遠赴阿富汗戰場,做阿富汗政府部隊的雇用教官。那次任務,組織上給的榮譽和功勛極高,只要任教一年,回來後可以升軍級,提前進入特種部隊選拔課程。我自小在阮家不受重視,阮越從不拿正眼看我。所以我很看重這次的選拔活動,希望獲得高級功勛,讓阮越認識到我的優秀,對我刮目相看,從而改善和我母親的關系,對我們好一點。可我和阮寒城身在同一軍區,我和他就成了競爭對手。」
「我當時怎麼也想不到,我和阮寒城同為兒子,阮越對于阮寒城偏心至此。為了保阮寒城可以拿到第三軍區的教官名額,竟然不惜毀了我的身體。」說到這里的時候,簡妝委實驚心如鼓,心髒當下漏跳了一拍,而說話的男人卻如同在講笑話,竟然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來。
他鳳眼微眯,陰柔的面容加上他柔美的微笑,更顯的他女氣十足,美的超出性別,勾魂攝魄,但在頭頂華麗吊燈的照射的光彩下,他陰柔的臉孔,醉人的微笑,竟然勾勒出一種不出的淒迷,「沒有人能想到,就連我當時也沒想到——他派人買通了比賽里負責扮演反方的幾名士兵,在挑選教官的作戰比賽上使陰招,將我困在原始叢林里,怕我從原始叢林里跑出來追上阮寒城,還讓那些人在同我搏斗時,換掉比賽用的空包彈,在槍膛里上了真子彈!我差點死在那個幾個人手里,以一敵三,雖然勉強活命,但子彈卻在我左肩膀里殘留下來,我當時做了簡單的外科手術,把子彈取出,可破碎的彈殼卻還在肉里。等到三天後比賽結束,把我送到醫院就已經太晚了。殘余彈殼已經導致我的左手肌腱發炎潰爛……我的左手——落下了終身殘疾。治愈後,手臂也只能抬起常人高度的一半。就算是最好的外科大夫,也挽不回我的手臂。我成了殘疾,連訓練科目里最簡單的攀岩都沒法再完成……再也不能在部隊里繼續呆下去了。而阮寒城卻出色完成測驗,帶著使命光榮離開部隊,遠赴阿富汗戰場。而我的結局,就是帶著無比沮喪的心情離開部隊……」
「之後的事情你應該猜的了。我母親病情顯現,我棄軍從醫,只身前往美國劍橋學習心理學專業。阮少逸比我幸運很多,他一開始就沒有生活在阮家,小學時期就主動選擇了寄宿學校,避免了和阮越的交鋒。阮少逸他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不能和阮寒城有任何的利益競爭,所以在讀大學的時候就主修經濟金融,計劃好了經商的路子。因為沒有和阮越有任何的摩擦,所以他和阮越的父子關系比我要好。但阮越的心,始終是向著阮寒城的。從小就沒有接觸過,所以對阮少逸,也沒有多少親情可言。不過,就是阮少逸沒有在家生活,所以我母親犯病那幾年究竟有沒有治療過,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和阮少逸都不清楚。不過管家卻很鄭重的說過︰有給夫人進行多次治療。」
阮少逸臉上的炫目的迷人笑容漸漸斂去,聲調逐漸恢復如初,冰涼的聲音,口吻好生詭譎的說道,「一說起這個,我倒很奇怪,不知道是前幾年國內治療精神疾病的水平太差了,還是何淑敏的病已經無可救藥,在老宅請私人醫生治療了那麼多年,居然一點好轉也沒有!身體每況愈下,每次我回來,看到的她都是更加憔悴。阮越不允許把她送出老宅到專業醫院治療,各種醫療設備都是直接買進阮家。我曾經給她做過心理檢查,得出的結果就是深度心理綜合癥。簡單來說,就是徹底沒治了。現在,她的未來只有一條路——等死。」
阮北辰那冰冷,且陰測測的話語聲最終落下。
而簡妝的內心像是沸騰的開水一樣,久久不能平息,炙熱的血液在全身奔騰怒吼,在阮北辰言語之時,她的內心如同有一場象棋博弈,兩軍在棋盤上短兵相接,圍剿廝殺。只覺得滿腦子都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聞不到鮮血的味道,卻感受到死亡的氣息……
而她之所以心潮激蕩,只因阮北辰在現在說的這一切太過殘酷陰暗,驚心動魄!
這哪里是什麼光彩亮麗的豪門家族?這分明就是阿諛我詐的無間地獄!
試問一句,這世上,還有比人更壞的東西嗎?
虎毒,尚不食子。而人卻比老虎要凶悍的多!
如果阮北辰所說句句屬實,那阮越的為人的確可怕。
就算對阮北辰沒有絲毫的父子之情,就算偏心偏愛阮寒城,如果不想讓阮北辰阻礙阮寒城的仕途發展,直接進行交談交涉一下不就好了?而阮越卻直接采用了最直接有殘酷的辦法,不給阮北辰一絲選擇、回旋的余地。阮越的方法的確最為有效,但,卻是沒有把阮北辰的命當回事。
阮越是擔心阮北辰和阮寒城共走仕途,容易形成利益競爭,所以為了自己心愛的長子,不擇手段的要為長子鏟除對手,謀劃鋪路。為此,可以毀了阮北辰的左手。
或者說,阮越根本沒有把阮北辰看做自己的兒子。即便阮北辰也姓阮,身上也留著他的血。但在他眼中,阮北辰不過是生在阮家,如同那下下人一樣,只是個會吃飯的人而已……
阮越對阮北辰尚且如此,那阮家佣人就更不會拿阮北辰和何淑敏當回事。尤其是在阮北辰和阮少逸孩提時期,阮家下人看阮北辰母子不受寵,沒有地位,私下里肯定給了阮北辰不少苦頭吃。
阮北辰說自己當過兵,一個當過兵的人硬是在阮家的折磨下,活生生變成了現在這樣古怪的人。自身的健康,未來的仕途,全部葬送在了阮越手里。阮越過分的偏心阮寒城,阮寒城的存在也等于間接的奪走了阮北辰的健康和未來!
難怪……
她以前一直想不通,想不通為什麼阮北辰一見到她就是百般戲耍;為什麼對自己總是露出敵意;為什麼總是跟她過不去……現在她才明白啊,難怪阮北辰一見到她,就是陰陽怪氣的惡整。因為她不是別人,因為她是阮寒城的老婆,是阮寒城的妻子。在他看來,她和阮寒城就是一伙的。他吃了那麼多苦,心里面怎麼會沒有怨?他是恨屋及烏,因為痛恨阮越和阮寒城,所以連帶著把她也看不順眼。
現在,她心里的一切心結、疑問全部都解開了。
原來如此。
原來,這世上真的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凡事,都是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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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昨晚沒有更新,長歌表示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