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桓逸不一會兒就蹦跳著來到了村口,剛要進村,突然隱約听到有人在低聲啜泣的聲音。他撥浪鼓一樣地將頭來回四周地瞧,裝出很夸張的樣子,還用雙手拇指和另外四指握成圓圈,貼在眼眶上,兩顆眼珠透過「圓洞」滴溜溜地轉著,最終將目標鎖在了身後七米處的草堆上。
本來還童心大起,想突然冒出然後嚇一嚇那個在啜泣的人的。不過,當他走近一看時,他就生不起嚇人的念頭了。
原來這是同村的一個女孩王芝芝,和林桓逸一樣的歲數,不過比林桓逸早出生了廿天,王芝芝因為比林桓逸大了那麼幾天,偶爾也喜歡欺負一下林桓逸,並且強調要叫姐姐。
但是平日里林桓逸總喜歡管她叫芝芝妹妹。王芝芝在平時很是活潑,懂事,十二歲的年紀,已經能幫著家里很多忙了。一年到頭,很少看到她皺一下眉頭,有時候即使受了委屈也會倔強地承受著。
這下子林桓逸來了興趣了。王芝芝一直是個很樂觀的孩子,今天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她一個人躲在這里啜泣著。林桓逸一下子坐在草堆上,將頭湊過去,「芝芝妹妹,你干嘛哭呀,誰欺負你了?」
不問還好,這一問,王芝芝居然淚水泛濫了起來。嚇得林桓逸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做。情急之下,他伸出自己滿是泥巴的手,想替王芝芝擦一下眼淚。可能覺得自己手太髒了吧,又不敢伸出去,于是就往自己衣服上抹啊抹,偏偏衣服更多泥巴,越抹越髒。于是他尷尬地笑了笑,扯著嘴皮齜牙咧嘴的。突然他食指往王芝芝身後一直,大喊︰「老鼠!」
一听到‘老鼠’兩個字,王芝芝清秀的臉馬上慘白起來,也忘了哭泣了,‘啊——’的一聲蹦到草堆上。
林桓逸則沒心沒肺地前俯後仰大笑起來,一個重心不穩,竟然從草堆上滾了下去。不過嘴里還不忘取笑著︰「老鼠,老鼠,哈哈哈,每次說老鼠你都信,每次都信,百試百靈,哈哈哈哈,哪里有那麼多老鼠,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王芝芝這時候才醒悟過來,原來又上當了。這下子也不哭泣了,往林桓逸胳膊一擰,一轉,林桓逸頓時殺豬一般地吼了起來︰「痛死了!」
不過痛歸痛,他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見王芝芝也不哭了,貌似效果也達到了,于是他歪著嘴巴,口齒模糊不清地問道︰「喂,你干嘛一個人躲在這里哭啊,天還沒塌下來呢。」
王芝芝瞪了他好一會兒,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待到感覺月復都快貼著背的時候,再長長地呼出來,順帶著伸手抹了一下淚痕。一連串動作之後,絲毫不理林桓逸那好奇的眼神還有那張開著能塞下一顆雞蛋的嘴型,拍拍草堆,待到覺得草堆平坦了許多的時候,一個勁坐了下來。
林桓逸尷尬地笑了笑,見王芝芝不理他也不生氣,模了模後腦勺,單手撐著草堆,另一只手在王芝芝面前晃了晃,「芝芝妹妹……」
「不要問什麼了。還有啊,不許和別人說我在這里哭,否則要你好看。」王芝芝惡狠狠地警告著林桓逸,表現出一副和她的年紀並不對稱的老成樣子。
林桓逸哦的一聲,然後說了個‘好’字,隔了一會才說了個‘吧’字,然後雙手向後按著草堆,同時用勁,就坐在了王芝芝身旁。
氣氛就這麼安靜著。林桓逸似乎也忘了他還要回家換衣服的事情了,這會兒口里含著一根女敕草柑,就那麼咬著咬著。過了好長一會,王芝芝見林桓逸一本正經地居然一反常態,不好奇也不一根筋死問到底了,忍不住出聲了︰「喂……」
看著林桓逸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王芝芝用肘推了推他,見他真的好像完全無動于衷,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來氣了︰「沒見姐姐問話嗎?」
林桓逸這時候嘴早就鼓成氣球一樣都快撐爆了,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芝芝妹妹,我就知道你在裝,明明就是沒大我多少,偏偏要裝出姐姐的樣子,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王芝芝這時候也看出林桓逸剛剛原來一直在忍住心里面的好奇,這根本就是變相地欺負自己。從來都是自己欺負他,什麼時候輪到他欺負自己了,雖然這好像也算不上欺負。于是,她額頭擰成了川字,雙眼眯得都快成一條縫了,下一瞬間就是完全爆發了︰「林!桓!逸!你去死!」
本來以為自己將會迎來一頓狂風驟雨般的拳頭,而且林桓逸也已經做好準備讓王芝芝發泄一頓了,這樣她心情也許就會好一點。哪知道王芝芝的手掌舉在半空中硬是沒有劈下來。
也許王芝芝本來也沒想‘教訓’林桓逸的,也許是她那件讓她哭泣的事情影響到了她,此時又突然在心里涌起,一念之下,根本就沒有其他心思理會林桓逸的玩笑了。
以前只要讓王芝芝找到機會,都會狠狠地教訓這個並不‘尊重’自己,也不叫自己姐姐,偏偏還要一直強調‘芝芝妹妹’的家伙的。所以林桓逸見王芝芝絲毫沒有了平時的活潑,終于意識到了好像事情還挺嚴重的,于是也終于認真起來,絲毫沒有平時的嘻哈樣。
這次沒等林桓逸發問,王芝芝自言自語般地說著︰「我摔壞了家里好幾個碗。」
林桓逸一時沒听清楚,過了一會,終于明白剛剛王芝芝說的話,頓時疑惑起來。但是他還是賠笑著︰「哦,這事啊,雖然說這事,嗯,好像嚴重也好像不嚴重,這樣啊。」停了一會,作沉思狀,好像作出了一個很大的決定一樣,湊到王芝芝面前︰「我去我家拿幾個給你,保準嬸嬸就不生你氣了。」
「這不是摔碗的問題。」王芝芝將頭仰向天際,依稀可以看到睫毛上留下的哭痕。她接著說著,「小灰灰死了。」
「什麼,小灰灰死了!」林桓逸听到這個消息,條件反射地從草堆上跳起來,蹦到地面上來回焦躁地走動。原來,小灰灰是王芝芝的父親王舟平送給王芝芝的一只小灰兔,林桓逸也經常去逗它玩,將它當寶貝一樣呵護著,偶爾還從家里帶一些胡蘿卜去喂它吃,打心里也很喜歡這只小灰兔。「它怎麼死的?誰干的,誰干的,誰干的?」朝著王芝芝吼了幾聲誰干的,林桓逸的氣的嘴巴鼓鼓的,明顯小孩子發怒的前兆。
「你吼我干嘛!嗚嗚嗚。」王芝芝也是一肚子的委屈,這下子爆發了出來︰「我本來把小灰灰放在屋後豬圈的旁邊,村前七叔的兒子王盛明本來在逗它玩,我也沒在意。後來我在洗碗的時候,听到了小灰灰的尖叫聲,從窗口望出去,看到王盛明把它抱出來扔進了豬圈里面,我連忙跑出去,碗都摔了一地我都沒來得及撿起來。等我到了屋後,它就,它就,它就給豬活活踩死了。嗚嗚嗚嗚。」
「王盛明,王盛明!」林桓逸更加生氣了,「又是這個惹事的討厭鬼。他沒事干嘛要謀殺小灰灰!他瘋了嗎?小灰灰那麼可愛!不行,不行,我非要去揍他一頓不可。」
王芝芝見林桓逸處于暴走的邊緣,趕緊收拾了眼淚,攔住林桓逸︰「沒用的,你又不夠他打,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就是這村里的孩子王。再說了,你以為我就不生氣嗎?我追著王盛明上他家去評理,還被他那個潑辣野蠻的母親給臭罵了一頓,然後拽著我到我家說我沒教養,後來還和我娘吵了起來。我娘又吵不過她,只能自己吞了那口氣。嗚嗚,你說你去了你不是找罵嗎?」
「那,那,那就這樣算了嗎?王盛明不就是仗著他爹和村長是親戚嗎?我,我,我就不信他爹還能維護他!這是謀殺,**果的謀殺!」林桓逸雙手互搓著,越搓越快,後來大聲‘啊’了一下,「不行,我還是想揍他!芝芝妹妹,你就別管了,我去揍他一頓再說,不然我咽不下這口氣。」
說完推開王芝芝往王盛明家里的方向飛奔而去,王芝芝竟然沒能攔住他。全村都知道,他的性子有多執拗,認定的事情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這下子王芝芝知道林桓逸是來真的了,見勢不好,連忙往林桓逸家里跑去,不過突然想起大家大概農忙還沒收工呢,于是又小跑著往村外去。
剛到村口,就遇到林桓致牽著妹妹林念露,倒還是林念露眼尖,遠遠地就‘芝姐姐’地叫,蹦蹦跳跳的顯得很快樂。
王芝芝這時候也沒心思像平時一樣捧捧這個嘴巴又甜又討人喜歡的小鬼頭的臉,此時再去告訴林叔叔大約是來不及的了。才開了個頭︰「你弟弟去找王盛明打架了。」
林桓致一听,那還得了,弟弟去了肯定立馬吃虧,先不管緣由,上陣都要父子兵,這打架當然得哥哥罩著了。匆忙對王芝芝說了句︰「謝謝。」又警告了一下林念露︰「這事你別告訴爹,娘更不許說,你和你芝芝姐姐先回去。」
跑開幾步,又回過頭跟王芝芝說︰「對了,麻煩你幫忙淘一下米,煮一下飯,謝謝啦。」
王芝芝這下凌亂了,本意是要帶著林叔林嬸去的,現在林桓致不由分說去了,估計也是吃虧的份,而且,指不定事情就鬧大了。而這事情最大的苦主居然就這麼‘置身事外’了。
果然,大約晚飯時間,兄弟倆鼻青臉腫地回來了。還沒進屋,就被從屋後砍柴完回來歇息的林書闊叫住,也不問緣由,丟下一句︰「去換身衣服洗個澡,完事後今晚你們沒得吃,去柴房里面悔過。」順手拉起站在屋外的林念露,而林念露則是不願意地被拉進了屋里。
林桓致擠眉弄眼地朝林念露發著口型,大約可以看出意思是︰「我的好妹妹,就知道你會告密。」
嚇得林念露把頭貼緊林書闊的大腿,都不敢再回頭看兩個哥哥。
林桓逸則安靜多了,進屋拿了衣服後,拉起林桓致就往後面柴房去了。林桓致也是生性開朗,倒也不在乎一頓沒飯吃,反而按住林桓逸下巴,低頭端詳了一會,心疼地說︰「王盛明這混蛋真不要臉,豬一樣的身材,以大欺小虧他下得了手。我都叫你閃一邊啦,你就是不听。有什麼事哥撐著不就是了。」揉了揉林桓逸脖子那幾處青腫的地方,見林桓逸倒吸了一口氣,這才沒繼續揉,而是突然一下子拍在林桓逸的肩膀上,「好你的啊,還真的把王盛明打趴在地上。他也忒孬種的,還喊王建幫手,白白浪費了他那一身肥肉。」
林桓逸被林桓致這一拍,齜牙咧嘴地嘶了一聲,「哥,就算你沒來,我照樣打到他豬頭。」
「喲喲喲,要不是我來,你變豬頭才是。」
「哥,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去打架嗎?」
「我理那麼多。反正誰欺負我弟,就是太歲頭上動土,找死。」
「……,哥,什麼叫做太歲頭上動土?」
「就是太歲頭上動土唄,和模老虎一樣。」
「那為什麼不是模老虎的頭,非要模?」
「……弟啊,你不是又犯傻了吧?那你試試去模模老虎的咯。」
「哎喲,哥,你別打我頭。……哥,你說,貓長大了是不是就變成老虎了?貓和老虎是不是親戚呢?」
「……」
「那老虎為什麼不會爬樹呢?」
「……」
「老虎為什麼叫做老虎呢?哥,是怎麼臉色突然這麼難看,是不是哪里疼啦?」
屋後傳來了林桓致殺豬般痛苦的聲音︰「天啊!老爹呀!我知道錯了!別罰我去柴房悔過了!我寧願跪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