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八哥跟著那官差,一路被帶到皇宮之中。
那惟妙國的皇宮坐落在深山之中,無論是宮殿樓台,還是水榭廊橋,到處都流露出一種畫中意境。一眼望去,處處如畫,當真是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畫意隨步行。
龍八哥一直被帶到一座大殿之上,其時大殿之中,已經聚集了很多畫匠,龍八哥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但卻有一些人看出了龍八哥的不同之處,這些畫匠每個人都自備有筆墨丹青,唯獨龍八哥雙手空空而來。
宮殿之中,不多時已經聚集了數百人,只是這宮殿十分軒敞,幾百人擠在殿中,也沒有顯得絲毫的擁擠。
大約等到午後申時,再也沒有畫匠被帶入宮殿,便在這時,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喊了一聲︰「皇上駕到。」跟著一對宮女太監魚貫而入,而在這群人之後,則走進來一位相貌儒雅,氣度不凡的中年人。那中年人頭頂皇冠,身穿龍袍,不用說,自然便是惟妙國的國君趙仁吉,只見他一直走到大殿的正中,有人快速的搬來了龍椅,等他坐穩之後,眾人行過了君臣之禮,便按照趙仁吉的旨意,都取出了畫筆畫具。
惟妙國在繪畫方面,可謂是百家爭鳴,有的擅長景色,有的工于人物,有的則專注花鳥蟲魚。在繪制方面,有的惟妙惟肖,活靈活現;有的則在于意境,直抒胸臆。而這位惟妙國的國君趙仁吉,也是一位畫中高手,其所作畫卷,都是極其講究意境的,今天之所以將這些人都請到宮中,便是想要通過出題的形式,來選拔一些民間的繪畫高人,好聘請他們成為宮中的畫師。
只听趙仁吉干咳了一聲,說道︰「朕今日請諸位前來。想要你們為朕繪制四幅丹青,若是你們所繪,甚合朕意。朕不但重重有賞,還將會以宮廷畫師之名譽禮聘。好,別的且不多說。讓我來講講這四幅畫都要畫些什麼。」說完,兩只手輕輕擊掌。左右太監頓時將一副字畫展開,只見上面寫的是一首詩,這首詩共有四句,分別是︰
門前一物非東西,
藏于大山築深居。
忽如一夜馬蹄至。
欲勸先生著紫衣。
趙仁吉間所有人都讀過了詩句,這才說道︰「這首詩說的是什麼,我且不說,我要的就是你們按著這詩中的四句話,分別繪出四幅畫卷。但此四幅畫需要筆意俱全,不可太過直白。」
在趙仁吉說完這句話之後,所有人都齊刷刷的拿起紙筆,開始研墨作畫。可是當這數百人都低下頭去繪畫的時候。卻有一個人一直站在那里,給人一種「鶴立雞群、卓爾不群」的感覺。
這個人不是別人,自然是龍八哥,不是他不肯低下頭去繪畫,而是實在沒有辦法作畫。當他看到所有人都掏出了畫筆畫具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犯起愁來。自己純粹是鬼使神差揭得皇榜,哪里懂得繪畫?看著別人都在繪畫。他只好站在那里,不知道該怎麼才好。
龍八哥的舉動。一下子引起了趙仁吉的注意,看著龍八哥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還以為這是一位畫匠之中的高人。因為真正善于繪畫者,往往都會謀定而動,在下筆之前往往都會醞釀很久。可是等他看了半天,龍八哥還是沒有動靜,不禁有些納悶起來,等到看到龍八哥面前的案子,連根毛筆都沒有的時候,就覺得更加奇怪了。忍不住問道︰「這位畫師怎麼連支畫筆都沒有?難道是忘記隨身攜帶麼?」
龍八哥施禮道︰「回稟聖上,小民作畫從不用筆。」龍八哥連筆都握不好,如果說自己忘了,說不定對方馬上就會給自己送上筆來,到時候恐怕更加是丑態百出,所以靈機一動,連忙信口胡謅了一句。
「不用筆又怎麼作畫?」趙仁吉好奇的問道。
「只要心中有筆,一木一枝皆可作畫。眼前沒有木枝,小民就以指作畫好了。」說到這里,生怕對方再問什麼,忙將食指泡在了硯台之中,一陣亂攪,沾了滿指的墨汁之後,便開始低頭作起畫來。
對于這位竟然以指作畫的畫師,趙仁吉的心里,可以說是充滿了好奇,但他畢竟是一國之君,礙于體面,不便于起身移步到對方的身前觀看,只好強迫自己收起好奇之心,把目光從龍八哥的身上移了開來。
龍八哥用眼角瞄了趙仁吉一眼,看到他的目光已經從自己的這一邊離開,不禁長出了一口氣,可是再把頭看向案子上的鋪開的白色宣紙之時,又不由得撓起頭來。
「門前一物非東西。他女乃女乃的,這句話說得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到底是東西還是不是東西?不是東西又是什麼東西。」龍八哥手指沾滿了墨跡,可是既然不知道這句話到底說什麼,也就無從下筆,手指懸在宣紙之上,一抖兩抖的,還沒等他落筆,整張畫紙已經被甩滿了黑色的墨汁。等到他發現之時,那張紙上就像是布滿了黑色芝麻,已經沒有可落筆之處。
龍八哥暗罵了一聲︰「糟糕!」趕緊將那張畫紙收好放到了一邊,然後再次將食指沾滿了濃墨。
「藏于大山築深居。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呢?」看著這第二句詩詞,龍八哥只看懂了兩樣事物,一樣是大山,一樣是深居。這大山應該比較容易畫得出來,而深居應該指的是房子,估計也沒有什麼難度。想到這里,龍八哥揮動手指,在紙上就是一頓涂抹,一座大山不久之後,就被他畫了出來,雖然畫得十分粗糙,但還是能夠清晰的辨認出是一座大山的樣子。
畫完大山之後,龍八哥開始想要繪制心中想好的房屋。可是這房屋在腦海里還很清楚,但要通過手指畫在紙上,可就不那麼容易了,龍八哥連著畫了幾筆之後,感覺怎麼也不像一座房子,最後改來改去,竟然改的越來越像一件衣服。
「衣服就衣服吧!有房子就有衣服,兩者之間只要有關聯就好交差。」龍八哥安慰自己說道,對著剛剛做好的這第二幅畫端詳了半天。總體上還算是有些滿意。
將第二幅畫畫完之後,龍八哥又擺好了第三張紙。
「忽如一夜馬蹄至。這句話說得又是什麼意思?管它呢,反正這句話里有個‘馬’字。老子就畫個馬好了。說到畫馬,那可是老子最擅長,這一回說什麼也要畫好一些。」龍八哥本打算好好的畫一匹馬出來,可是越是想畫好。就越是出錯,手指在沾墨的時候,竟然不小心將硯台之中的墨水攪了一大半出來,墨水一下子在畫紙散了開來,半張畫紙全都變成了黑色。
龍八哥看著畫中積滿了墨汁。無奈之下,只好用手指把墨汁在畫紙之上攤開,並且一邊劃著,一邊拼命的吹干墨汁,免得浸透紙背,搞爛了紙張,那可就不好交差了。龍八哥這里弄了半天,直至整張紙都變成了黑色。這才作罷。
「女乃女乃的。這老天是不是在和老子作對,本來想好好的畫一匹馬,偏偏還叫老子把墨給弄灑了。也罷,既然連老天都不給老子畫馬的機會,老子最多不畫就是了。」龍八哥也知道駿馬不是那麼容易畫的,剛才的熱情被攪沒了。也就沒必要再堅持這個想法。
「欲勸先生著紫衣。這個好,衣服這種東西老子還是會畫的。」看到最後這句。龍八哥開心的笑了,剛才在畫那幅「藏于大山築深居」的時候。房子沒畫成,結果畫成了衣服,看來再畫一次衣服,應該不是難事。
龍八哥稍微思考了一下,開始在畫紙上勾勒衣服的形狀,沒想到手指頭一到紙上,就開始完全不听指揮起來,畫了幾筆,感覺和剛才完全不是一樣,不禁舉著指頭,又犯起了琢磨。
「剛才因為畫的是房子,所以最後變成了衣服,看來我應該再次畫房子才行。」龍八哥正想動手,目光突然一下子掃到了趙仁吉身邊的一位文官。那文官穿著一身的朝服,看起來有幾分高貴,龍八哥心中一動,便不由自主的開始按著他的樣子畫了起來。
那文官最吸引龍八哥的,並不是他的服飾,而是他頭頂上的那頂烏紗。龍八哥既然要畫那人,索性連他頭頂的官帽也一起畫了。就在他頭一會這麼認真的照著那人的樣子作畫,沒想到規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只听見他照著繪畫的那文官突然間大喊了一聲︰「時間到。」幾乎所有人都停了下來,跟著幾名宦官走了過來,將眾人案子上的四幅畫卷,都收了上去。
數百人的畫作交到了趙仁吉的手上,他一張一張翻了下去,對于不合心意的隨手便扔到了一旁,當看到其中的一幅作品時,不禁停了下來,指著畫作問道︰「這一幅是何人所作啊?」
畫匠當中有一人忙應聲站了出來,說道︰「啟稟皇上,是小民文之洞所作。」
「既然是你所作,那我來問你,你這上面畫的是什麼?對‘門前一物非東西’這句話又作何解釋?」趙仁吉問道。
「小民認為東西者,物也,一花一草是為東西,一牛一馬也是為東西,唯人不是東西,所以就畫了一個人出來。」文之洞面對九五之尊的詢問,不卑不亢,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這番話將在場的很多人都說連連點頭,就連趙仁吉也面帶喜色,唯獨龍八哥嗤之以鼻,心道︰「你女乃女乃的,你才不是東西呢?」
「這句詩句當中,的確隱喻的便是這層含義,但可惜的是你畫的太過直白,少了幾分意境,你看這一幅作品,就表現的更好一些。」趙仁吉說到這里,從眾多的畫作之中,又挑選了一幅作品出來,指著上面的景物說道︰「你看這幅,一扇門未曾關緊,燈台燭火也都剛剛燃起,而那引火的火刀卻依然有一縷青煙,這番情景,無不說明了‘人’的存在。還有這幅,也表現的十分巧妙。」
眾人隨著趙仁吉的話音,又向他舉起的另一幅畫卷看去,那幅畫卷畫的是黃昏夜色,畫中有一張案幾,案幾之上是一副剛剛畫好的作品,在案幾一旁是一張放下了床帳的床榻,床榻前則是一雙翹頭履。那繪畫的人技法超群,竟然能夠讓人清晰的感覺到該畫卷上墨跡都未完全干透,而整幅畫被一條很長的門扇陰影給遮住了半面。讓人很容易的便聯想到,繪畫之人用了一天的時間,終于完成了畫作,困得連門都沒來得及關好,就上床休息去了。
「你們看,這顯然是一副剛剛完成的畫稿,而最重要的是那道被拉伸的陰影,看來這位主人因為畫得太累,以至于困得連門都忘記了關,月光透過沒關嚴實的門縫,照到畫面之上。此情此景,無不點明了‘門前一物非東西’這句話的真正含義。」趙仁吉對于這幅畫評價甚高,說完喊出了那位畫師,對著他又是一番夸獎,並讓他站到了自己的身旁,自己則繼續翻閱下面的畫卷。
「這是什麼?」
突然之間,趙仁吉的手上抓起了一張畫來,指著畫面問道。
眾人見他手中的畫卷只是一張白紙,上面零零散散的有一些黑點,都不禁在人群之中相互張望了起來,心中在不斷的猜想,這到底是哪一位畫師竟然這般兒戲,敢用這種荒唐的行徑來糊弄一國之君。
這幅畫自然是出自龍八哥之手,看到對方詢問,忙向後退了一步,把自己的身體藏在了其他人的身後,生怕被人發現。但那些宦官可都不是吃干飯的,每個人在收集畫作的時候,已經將作者記得清清楚楚,這時候一名宦官快步走到龍八哥的身前,將他拉出了人群,對著趙仁吉說道︰「回稟皇上,奴才記得,這一幅作品是出自這位畫師之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