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漠進了臥室之後,蒙河、度恩和景寒反倒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景寒因為光喝酒沒吃什麼東西,這會兒肚子又餓了起來,嚷嚷著要出去買夜宵,度恩立刻從愛修覺的冰箱里端出一只果雞,把蒙河和景寒嚇了一跳。
「你什麼時候放進去的?我怎麼不知道?」
蒙河一點印象也沒有,這兩個孩子當真是把愛修覺的房間當成自己的家了。
「烤雞配紅酒,我就是這麼想的,誰知道這里會沒烤箱。」
「沒烤箱可以做別的口味嘛。」
「你會做麼?」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景寒。
「有電飯煲我就能做。」
廚房里乒乒乓乓折騰了好一會兒,二十分鐘之後,景寒香噴噴的蔥油雞端上了桌。
景寒看見李度恩狼吞虎咽的樣子很有成就感,相比之下,蒙河的小斟小酌顯得有些勉為其難。
「說真的,你手藝真不錯。」
「那是。」
「你想去雷漠家,是為了給他煮飯吧。」
吃到一半,度恩突然湊到景寒耳邊嘀咕道。
「你說什麼?」
「女生一遇到自己喜歡的男生,就想要給他煮飯,真沒想到你也是這種人。」
蒙河皺皺眉,看看眼前這兩個孩子,貌似听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麼。
「胡說八道什麼呀!」
景寒臉頰上的紅酒暈驀地散開,一直溜到了脖子下面。
「放心吧,我不會跟他搶,你不是我的菜。」
李度恩很講義氣地對她笑著。
眼看著和諧的氣氛又要發生逆轉,幸好,被愛修覺桌上的電話鈴聲給打斷了。
蒙河走到客廳的書桌前面,拿起話筒。
這時,臥室的門開了,雷漠披著外套走了出來,也許是鈴聲把他吵醒了,但是,他看上似乎並沒有真的睡過。
「你怎麼起來了?」
雷漠沒有回答度恩的話,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蒙河面對窗戶的背影上。
少頃,蒙河轉過身來,掛斷了電話,抬頭的瞬間,與雷漠的目光不期而遇。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度恩警覺地走上前去。
「雷漠,你必須在24小時之內趕到索馬島。」
「索馬島?不是安吉利曼尼麼?」
雷漠不知所措的聲音按耐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不祥的夢境再次閃過他的腦海,他感到心髒難以負荷。
李度恩見蒙河的眉頭越鎖越緊,心就越發下沉。
「不,不是安吉利曼尼。」
「是一個叫索馬島的地方。」
「他們在那兒的雪山上,發現了你父親的尸體。」
度恩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能地握住了雷漠手。
雷漠的手冷若冰霜,就連脈搏也全然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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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渾渾噩噩的旅程。
雷漠無數次睡去,又無數次醒來,度恩最後一次把他搖醒時,飛機已經降落在大馬沙巴的亞庇機場。
來機場接他們的是一個滿臉大胡子的矮個男人,操著一口馬來話。大胡子帶著他們驅車進入郊外的一片森林,一路上,度恩就著手電筒在谷歌地圖上搜尋索馬島的位置,結果卻發現,那上面根本就沒有它所存在的標記。
蒙河是唯一能和大胡子溝通的人。他們說著听不懂的陌生語言,焦急地討論著接下來的行程。車子在穿越森林的途中突然停了下來。大胡子把車燈打亮,雷漠和度恩開門下車,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了。原來,密林深處,還隱藏著一個更小的飛機場。車燈明晃晃地照射在排列整齊的黑色直升機的尾翼上。
「我們究竟要去哪里?」度恩忍不住問蒙河。
「這里離島嶼還有一段跨海飛行的距離,我們必須在明天中午以前抵達索馬島,否則就趕不上雷漠父親的葬禮了。」
葬禮?誰會在島上幫雷圖舉行葬禮?
雷漠僵直麻木的思緒針刺般地觸動了一下。
大胡子男人走到一架尾翼刻著貝殼圖案的直升機前,打開駕駛座的艙門。雷漠覺察到那個圖案是瑪雅數字的「0」,度恩也發現了,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果然,所有的飛機尾部,都刻有類似的圖案,從「0」到「10」,總共十架。情況越來越難以預料,從上飛機到現在,除了蒙河和大胡子,他們沒有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雷漠無法想像,此時此刻,正在處理他父親後事的會是些什麼人?他唯一能夠肯定的是,他們絕不會是他的家人。
他已經沒有家人了,從這一刻開始,他變成一個真正的孤兒。
一路上,雷漠的思緒在半夢半醒中游走,過去的歲月,模模糊糊地在他腦海里重塑。父親出生在一個很富有的人家,但是,自從雷漠出生那天起,親戚們就決定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他們一直希望父親能夠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但是,他卻選擇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塔羅佔卜師做妻子。在雷漠的記憶里,父親是一個時時刻刻都沉浸在冒險亢奮中的男人,就算他們相依為命了數十年,父子感情依舊很平淡,很多時候,他更想念自己的母親——那個有著深褐色明眸的無比溫柔美麗的女人。
直升機冉冉升起。
雷漠在飛機螺旋槳巨大的轟鳴聲中想起了父親離家時的容貌,他穿著一件舊皮襖,那是他第一次遇見母親時穿的衣服,這些年,每次出門探險他都只穿這件舊皮襖,他說,這件衣服會給他帶來好運。父親嘴角帶著一絲愜意的微笑,站在家門前對他揮揮手︰
「我會趕回來給你過生日。」
他對他說。
「十八歲,我一定會回來。」
父親的聲音那麼清晰,又那麼地不真實。他以為他會在某個野人部落里喝著椰子酒跳著蠻牛舞,他也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和母親一樣,突然消失在地球的某個地方,但是,不該是今天、現在。
機尾發出一聲異常的巨響。
飛到半空的直升機忽然失控地搖晃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回事?」
度恩緊緊抓住座椅的把手,機身更加劇烈地上下、左右震動。
雷漠口袋里的塔羅牌啪啪作響。
「他來了,那個可怕的家伙,他就在我們附近。」
大胡子听不懂雷漠在說什麼,只能不停地胡亂按鈕,全然束手無策。
蒙河迅速看了一眼已經陷入一片混亂的儀表盤,緩緩地抬頭仰望——
機艙外,朝光微顯的天空中懸浮著一團黑壓壓的濁雲,正迅速地向他們逼近。
他果然來了。
蒙河立刻松開了自己的保險帶。
「蒙河!你干什麼,危險啊!」
度恩只看見蒙河的手指在他的額頭上閃了一下,就瞬間失去了知覺,緊跟著,是雷漠,最後,是大胡子。
阿卡瑪娜,庫哈!
蒙河雙手平舉,身體月兌離了座椅飄向半空,一道刺目的金光從蒙河體內迸發而出,掩蓋了整個天空。
螺旋槳瞬間停止了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