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光穿透了黑色的雲層,黑雲突變,散出一道銀白色的光圈。
金銀兩光互相纏繞交織成彗星燃燒的尾羽,俯沖墜落,消失在密林深處。
時間,在那一剎那被凝固。
黑色的直升機停在半空,艙內,雷漠、度恩和大胡子昏睡不醒,四周一片靜默,晨光就像是剛剛冒出水壺的蒸汽,煙霧狀地靜止在地球的另一端。密林里闃寂無聲,樹葉、塵埃、露水全部懸浮在半空中,一只正在覓食的花栗鼠,咀嚼的小嘴里半顆果仁碎了一半。
銀色光圈墮入一片沼澤的淤泥之中,淤泥攪拌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渦洞,一團污濁粘稠的泥丘從渦洞里冒了出來,逐漸變幻成一個灰褐色的人形。
「蒙河,好久不見。」
泥型人嘴邊露出一抹腐臭陰毒的笑容。
金光瞬間幻化成蒙河的神型,他木須長發垂肩,身披金色袍縷,神情肅穆地注視著矗立在泥沼中的土神,涅柯。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看來,你們人手不夠啊,還是,哪個守門的偷懶了?」
涅柯豁開嘴角,露出一排烏黑的牙齒。
「摩亞呢?」
「水神忙得很,這里天災**那麼多,哪里顧得上跟我下來玩?」
「誰都知道,你們倆比連體嬰還要讓人惡心,哼,變異羅波娜,如果沒有摩亞那個賤女人幫你的忙,你真以為能打敗那三個孩子麼?」
涅柯大笑。
「愛修覺的學徒的確厲害,尤其是那個叫雷漠的,但是,你不要忘了,我是神,他們是人,如果不是那女孩兒的血氣傷了摩亞,他們早就死了。我真的很好奇,你們的人都跑去哪兒了?只留下你這麼個和我差不多級別的風木神坐鎮,有個屁用?」
蒙河神色鎮定,波瀾不驚。
「你有多少本事,大家都清楚,更何況,中了人血可不是開玩笑的,摩亞還沒復原,否則你也不會一個人單槍匹馬跑來攔截,我勸你最好現在就收手。」
「本來以為,擰掉機翼和螺旋槳就完事兒了。」
「說到底,你也就這點本事。」
涅柯臉上的泥沙開始冒煙,似乎有些被他激怒,但轉眼又平復了下來。
「沒想到你居然會為了救人而現身,看來,跟人打交道太久,難免會動感情,一動感情,你的法器就等于是廢物。我真不明白,好好的天神不做,偏要套個低級生物的破皮囊去保護這幫無知愚蠢的小孩,這究竟有什麼意義?」
「你們有你們的天命要遵循,我們有我們的信念要維護,自古以來,就不需要解釋。」
「哼,普羅米修斯食古不化的信徒。」
「隨你怎麼說都可以,要麼離開,要麼動手,你最好快點做個決定。」
「嗯,讓我想想,自從上次紅海一戰之後,你我真的好久沒交手了,不如,一起玩玩!」
涅柯話音剛落,就化身為泥陷入潭中,緊接著,沼澤的渦洞便開始劇烈地盤旋上升變成了一個無比尖銳的錐體,泥錐爆裂,幻化成無數個相同形狀的利器,雨點般迎面射向蒙河。
蒙河舉起右手,默念咒語——
森林里所有靜止的樹葉都顫動了起來,一股巨大的旋風席地而起,風卷之處,泥土瞬間被風化成沙,涅柯的利器立刻紛紛墜落,與此同時,蒙河感到身體開始下沉,他低頭一看,涅柯已經召喚出泥沼獸將他的雙腳死死咬住,往地底下拖,旋風立即鑽入了地下,將涅柯的泥沼獸風化成兩塊丑陋的巨石。
涅柯過癮的瘋笑聲回蕩在叢林上空。
「沒有法器,也能召喚蝕化龍卷風,你果然進階了,可是,把我的泥獸變成兩塊石頭,你也沒辦法動彈。」
蒙河的雙腳膝蓋以下都被封在巨石之間,的確動彈不得,他預感到了涅柯的預謀,就在他再度施法的一瞬之間,槐風琉璃塔從蒙河的背後一躍而出,涅柯大驚,他沒想到蒙河竟然可以在這里使用他的法器,「樹妖魔咒」一出,被槐木柳枝纏繞的琉璃塔水晶便折射出七道凌光,矗立在蒙河四周的七棵參天大樹被凌光連根拔起,幻化成七把芒刺四射的樹妖劍狠狠地插入巨石之中,巨石爆裂,蒙河輕盈地騰空而起,琉璃塔穩穩地落在掌心中,與此同時,七把樹妖劍恢復成七棵大樹朝涅柯的沼澤飛去,涅柯扭曲的頭顱還沒來得及從泥地里冒泡,沼澤就被七棵從天而降的巨型樹根給填滿了。
蒙河收回琉璃塔的同時恢復了人形。
「打架,也得看看是誰的地盤,下次,記得找個大一點的沼澤地!」
蒙河對著樹根處無力扭動的那灘爛泥巴說道,一個轉身,消失在林間。
花栗鼠 嚓一口咬下果仁,飛快地咀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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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漠驟然驚醒,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溫濕的草地上。
陽光刺眼地在密密麻麻的芭蕉葉之間搖曳,雷漠從地上爬起來,不知身在何處,頭腦里一片空白。
「度恩!」
他回頭叫了一聲。
「蒙河!」
回聲空蕩蕩地盤旋片刻,然後消失。
雷漠獨自穿梭在樹林里,滿頭大汗,感覺越來越熱,他仔細查看四周的植物,蹲下來模了模腳下,是明顯的亞熱帶泥土。
「雷漠——!」
是度恩的聲音!
「雷漠,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
雷漠撥開林間樹葉,循聲跑去,不遠處,出現了一塊空地,一架破損冒煙的黑色直升機停在那里。
「雷漠!」
蒙河和大胡子同時從報廢的機尾後面走出來,緊跟著,度恩也從對面的樹林里跑了出來。
「大家都沒事麼?」
「沒事,飛機在半道上突然發生了故障,只能緊急迫降,多虧了大胡子。」
大胡子不知所措地用手比劃了一番,嘴里嘰里咕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看上去似乎還是很緊張,蒙河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慢慢地安靜下來。
度恩和雷漠面面相覷,只覺如夢初醒。
「我們現在在哪兒?」
雷漠懵懂地問道。
「應該是在島上的某個地方,我知道怎麼走,但是,我們需要一輛吉普車。」
正當大家背起行囊準備離開這里的時候,密林中忽然傳來女人空靈的吟唱。
度恩豎起耳朵仔細聆听,感覺似曾相識
「好像是魂鈴曲。」
四個人彼此看了一眼,決定一探究竟。
雷漠走在最前面,胸前的紙牌又開始有些蠢蠢欲動,隨著吟唱聲越近越響,紙牌也就跟著安靜了下來。
密林深處一片椰林環繞的草地上,圍著一群身穿白色羽紗的女人。
雷漠頓覺恍惚,曾幾何時,在夢中他來過這里,母親就是穿著和她們一樣的衣服在這椰林草地間翩翩起舞。
「她們在做什麼?」
雷漠低聲問一旁的度恩。
「看上去像是一個超度的儀式。」
他們站在外圈不遠的地方,似乎沒有引起她們的注意。
那些人看上去很年輕,仔細觀察,不難發現那里面也站著幾個男子,個個都長得很漂亮,穿著同樣的白色紗袍,戴著相同的流蘇禮帽。祭奠儀式看上去很復雜,里面有好幾個是高階位的薩滿,他們輕聲吟唱著天籟般的歌曲,手捧祭壇,祭壇上的幽冥火幻化出一個又一個用來淨化人靈魂的搖魂符。
雷漠隱約感覺到度恩血管中因亢奮而迅速流動起來的血液,他顯然是感應到了那些薩滿強大的氣場。這時,一位身穿棕色長袍的女子走到了草地的最中央,其余的人自然而然地後退,圍成一個圈。女子張開雙臂,感受著大自然的氣息,地面上的光影開始移動,慢慢地投射到中間微微隆起的草皮上,風從四面八方聚攏來,暖暖的,帶著一點點海岸的潮濕,吹動著周圍的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度恩的腦袋悄悄地湊近了雷漠的耳朵︰
「不知道誰有這麼大的排場,還請了個元素師親自來為亡靈祈福。」
正說著,明亮的天空中落下一片白色的花瓣,度恩隨手一接,花瓣立刻就融化成水。
「是花瓣雪。」
頃刻間,密林里雪花紛飛。
雷漠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那位身穿棕色長袍的女子果然是一位法力高深的元素師。
花瓣雪層層覆蓋在草皮上方,顯得無比莊嚴、寧靜,草地中間的泥土開始融化陷落,一個男人的身體漸漸從土穴中浮現出來,元素師將手中不知名的植物粉末均勻地揮灑在他的周圍,少頃,遍地的小雛菊在男人四周的泥土上競相盛開。
雷漠情不自禁,一步一步向前邁進,直到看清平躺在草地上的那個人。
男人面目安詳地沉睡著,毫發無傷,身上依舊穿著離家時的那件舊皮襖。
「爸爸」
他木訥地喃喃自語。
失魂落魄的雷漠,霎那間清醒了過來。
「雷圖!雷圖!」
他哭喊著父親的名字,整個人,徹底崩潰了。蒙河叫了雷漠一聲,度恩一個箭步沖上前,從背後攔腰抱住了他奮不顧身的身體。
「放開我!不要踫他,不許你們踫他,放開我!」
雷漠歇斯底里瘋狂地叫喊、掙扎。
雷圖的靈魂在溫暖潔淨的光束中緩緩升起,眼看著他的身體就要和鮮花一起被埋入土穴中。
「爸爸!爸爸!」
雷漠不顧一切掙月兌度恩的手,踉蹌地往白色人形的草地中間跑去。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踫到父親靈魂的剎那間,一個黑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雷漠瞬間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