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實在是小看了他。
不能硬取,不等于不可巧奪。
麥加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心里早已有了打算,他們倆的視線一旦從他身上離開,他便照著腦海里的計劃開始付諸行動。從水杯里隔空取出兩塊冰,對麥加來說,就像掐死一只喝撐了飛不動的蚊子那樣簡單,那是他夏天里最常玩的把戲,早已熟能生巧。先把冰塊握在手里,直接蓋在銀幣上,在還沒灼燒起來之前就先讓它迅速冷卻。
其實,他也不知道兩塊冰夠不夠用,說不定一踫就化,他還是拿不了,可是,麥加心想,半個手臂燒起來都沒在怕的,還會在乎手心里多個瘡疤?他決計要賭這一把,沒想到還真的賭贏了。
現在,冰水已經全部融化掉了,那枚銀幣好好地在他手心里揣著,涼颼颼,很舒服。其實,賭贏了也就算了,實在是不該拿走人家的東西,這和偷竊有什麼區別?可是,他忍不住,尤其是景寒說他沒有「傳家寶」的時候,他一向強大的自尊心當真倒塌了一大半。之前,覺得有錢人多少還有點好處的想法從此煙消雲散,他早已厭煩了嘴里的那把金鑰匙,那種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的感覺,沒人能懂,就好像,他空有一對富可敵國的父母,卻買不來他這輩子最想要的東西。
于是,他才會動了這樣的「歹念」。
能稱之為「歹念」麼?仔細想想這念頭背後的動機,有百分之八十純粹出于好奇,麥加覺得這種克制不了隨時都會上癮的動機也屬于一種病癥,可取名為「探索病」,只要遇到和他異秉有關聯的人、事、物,他就必犯此病,誰都擋不住。說到底,還是自己的玩心太重,他從小就這樣,沒人管得了。事實上,他只是想借回家去玩一玩,一個晚上就好,明天,保證物歸原主。
麥加越想腳步就走得越快,那兩個家伙可是真正的巫師,找到他就像打個榧子一樣容易,他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可以仔細看一看手中的這枚古幣。
麥加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與之感應的源頭,他需要的只是一點點寶貴的時間。
必須在他們找到他之前回到家,只要一到家,就萬事大吉。
哼,他們不會知道,麥家的豪宅可遠比奇蓮神秘學院戒備森嚴多了,有本事就當著那麼多保安和警衛的面施法呀,麥加腦海里頓時呈現出各種惡作劇的畫面來,想想都好笑。他看了看手表,已經快八點了,還是打電話叫朱大樁來接他比較快。
「麥加!麥加!」
電話號碼都還沒撥完,身後就隱約傳來了景寒的聲音。
麥加回頭一看,景寒和那個塔羅師就在離他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四處搜索著和他相似的人。真該死,連走帶跑也只過了四條馬路而已,到底該不該給朱大樁打電話?還是,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麥加決定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他們走了再說。
于是,他迅速左拐,溜進了酒吧一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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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漠路過坎布拉的時候,忽然放慢了腳步。
酒吧門口人聲鼎沸,熱鬧不凡,熒光騎士的攤位被男男女女們擠得水泄不通,耳邊充斥著吵雜的人聲和混亂的音樂。
乍眼看去,似乎,和平日里沒什麼兩樣。
雷漠對自己突如其來的警戒感有所懷疑,可是,越往深處走,那種似曾相識的不安就越發明顯。
「等一等!」他忍不住對景寒叫了一聲。
「怎麼了?」景寒本能地停下腳步。
雷漠走到坎布拉後面,那條小巷子的入口處,往里面看。
巷子里沒有人,只有兩盞路燈明晃晃地照著,雷漠順著燈光仔細察看,發現原本干燥的地面上滲透出一塊塊不規則的濕斑。
「這條巷子的路面,最近才剛剛整修過……」
「會不會是地下水管爆裂?」
景寒蹲子,模了模地表,尚未覺察出有什麼異常的情況。
「這里有些不對勁,小心點。」
「死亡之舞」還尚未有任何動靜,但是,雷漠已經嗅到了一股潛伏在牌面表層,靜待時機的防御氣息。
兩人沒有走進那條巷子,轉眼,就不見了。
過了好一會兒,麥加才從小巷最深處、酒吧從不打開的那扇小後門的屋檐底下探出腦袋。
終于把他們給甩了。
麥加立刻走到路燈下面,掏出手機打電話。
「你怎麼才打電話給我啊?」朱大樁心急火燎地對他嚷嚷,「先生和太太說你一整天都不接電話,所以,打算提前趕回來了。」
「他們什麼時候到家?」
「還有兩個小時就下飛機啦,你還不趕緊回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好不容易借到一件寶貝打算好好研究一下,他們就回來了。
「給我一個小時,一小時之後,你在酒吧一條街的那個十字路口等我。」
「能不能現在就走,那兒不好停車啊。」
「我說一個小時就一個小時,你自己想辦法!」
麥加說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正當他打算把手機放回口袋里的時候,那枚銀幣,突然間從他的褲兜里飛了出來。
燈泡呲呲響了兩聲,小巷里的光亮逐漸黯淡下來。
!啪! !啪!非常短暫的一瞬間,兩只燈泡里的燈絲,連續爆裂。
小巷頓時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麥加看著那枚懸浮在半空中的銀幣,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正站在巷子的最里面,周圍很黑,唯一的光源,只有來自正前方,小巷的出入口。眼下,他並不驚慌,因為銀幣只是一動不動地懸在那兒,並沒有燃燒起來。
麥加伸出一只手,嘗試著想要把它拿回來。
他的手指輕輕一踫,銀幣就自動轉了個圈,他再踫一下,它又轉個圈。
有點意思。
于是,他再一次把手伸了出去……
叮————
鋒銳的金屬彈跳聲刺耳地鑽進麥加的耳膜,他冷不丁縮脖子閉眼,再睜開時,銀幣已經落到了他跟前的地面上,陀螺似地原地轉了起來。
麥加不可思議地蹲子,睜大雙眼,地面上濕漉漉的,好像有水從地底下滲透出來,正迅速地往四周蔓延開去,黑壓壓的空氣里流轉著類似泉眼冒泡般輕微的咕嚕聲。
光線太暗,他什麼也看不清楚,除非,順著光的方向,從這里走出去。
麥加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然後,微微張開嘴唇——
他慢慢地吐氣,原本無影無形的氣息,在微露的唇齒前方凝結成一顆又一顆豆大的水珠。
麥加赫然被眼前漂浮起來的那一排水珠給嚇呆了。
叮————
地上的銀幣,仿佛被兩根無形的手指攔腰夾住,剎那間停止了旋轉。
那一排間隔有序的水珠,忽然接二連三地並成一線,從麥加嘴角的縫隙里鑽了回去,麥加立刻捂住嘴一陣天旋地轉地猛咳,一呼一吸之間,只覺那團水如滑溜的泥鰍一般在他的鼻腔和咽喉之間亂竄,嗆得他難受之極,水團很快就在喉嚨里迅速膨脹了起來,逼得他不得不下咽,可是,他剛咽下去,鼻腔里的水又倒流下來,他忍不住掐緊喉嚨想要逼它吐出來……水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他的頭頂、耳朵、眼楮、鼻孔、指尖、腳底都冒出了泉眼,不斷地向外噴涌……麥加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已經泡在水里了,只有頭部還露在外面,正當他準備再做一次深呼吸的時候,從身體里流出來的那些水,在他腳下自動迅捷地匯聚到了一起,沿著他的下半身一直倒流上來,在他胸前騰空而起,幻化成一張水霧人型面具。
「救——!」
呼救聲被迎面而來的魔水面具牢牢地封鎖住,麥加徹底沒入了水中。
他無法再呼吸了,那種瀕臨溺死的感受終于還是來了。
不能死在這里!沒那麼容易!
想辦法控制體內的水,浮起來,浮出水面!
麥加集中最後一絲意志力,用雙手撐開被水流團團包圍的屏障,準備發力為自己扭轉形勢。
就在這時,遠處那道光射進來的地方,出現了兩個模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