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醒來的時候,景寒覺得有些頭昏腦脹。
昨夜,是喝醉酒還是夢游了?為何會一頭栽倒在他懷里呢?
是他硬生生地拽住了她的手,她記得很清楚。
景寒坐在床上,伸出雙手捧住自己的臉。
還是很燙啊,不是他胸口的那種燙,而是自己臉上燒出了紅暈的燙。
景寒飛快地爬起來,跑進浴室里鎖上門,打開水龍頭,月兌下睡袍。
冷水讓她連續打了五個噴嚏,水漸熱,蒸汽緩緩地溢出,將她日漸成熟的**團團圍住……
洗完澡吹干了頭發,用手抹去鏡面上的水霧,仔細查看自己的臉,紅暈悄然褪去了一半,只有兩腮處還留有余顏,她輕輕地拍打了兩下,讓它不至于那麼明顯。
景寒敲了敲希羅的房門,里面沒有聲音。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往里看,希羅不在房間里,床上的毛毯疊得整整齊齊。
「這麼早,她一個人上哪兒去了?」
景寒暗自嘀咕。
時間不早了,她得去門口接麥加,這時候,雷漠和度恩應該已經在愛修覺的辦公室里等著了,景寒隨便披了一件外套就匆匆離開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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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修覺從未設想過,有那麼一天,一位隱姓埋名的魔法捐贈者的子嗣也會成為奇蓮神秘學院的學生。
一切正如神明們預言的那樣,他們所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
當這些孩子真的登上索馬島雪山頂峰的時候,又會發生怎樣的奇跡呢?
「希羅怎麼不在?」
愛修覺的神思從那可知又不可預的未來中抽離出來,回到眼下的現實。
「她說今天要去听元素系的課。」
愛修覺對度恩說道。
這孩子今天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樣,眉宇間總是徘徊著一縷不明由來的忐忑。
「蒙河說她不在。」
雷漠有意無意地回了一句。
「也許她覺得不喜歡,又跑去別處了,隨她去吧。」
愛修覺輕描淡寫地回答,看得出,他非常寵愛希羅。
「雷漠,你剛才想問什麼?」
「我想知道摩亞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你一向有備而來,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愛修覺捋捋胡須,低頭續上一杯茶。
「我手頭的資料並不多,根據現有的《神譜》和這本《古希臘神物圖鑒》的記載,摩亞只是海神波塞冬身邊的一個女使者,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量,單槍匹馬闖入人間?」
「摩亞從不會單槍匹馬。」
愛修覺神態安然,似乎,早有預知。
「您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們逼她現身,她根本不可能會出現在這里。」
「至少,也會等她的同伴趕到了再動手吧。」
度恩回想起雷漠描述他和景寒親眼目睹水神和泥沼怪「水乳交融」的危險一刻,跟他們在肖俊母親診所里的遭遇幾乎完全一樣。
「那水泥怪和摩亞一,邪靈鎖符就破了陣,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事實上,摩亞早就不是波塞冬的女使了。」
「您說的,是諸神之戰以後發生的事吧。」
愛修覺對雷漠微微點了點頭。
「她雖然掌管著宇宙的水源,但究竟也只是一個女使而不是一個神,諸神之戰,古神祗族敗北,被流放到地球,那些原本忠誠于古神主們的使者,也有了重新選擇的權利,《神譜》里寫得很清楚,但凡願意棄舊主而歸順新神的使者,都有機會晉升為真正的神。」
「所以,海神波塞冬的女使就搖身變成了水神,而地母弗洛埃身邊的男使也變成了土神。」
「事實就是這樣,在人類的《神譜》里就是這麼記載的。」
「正因為他們不是真正的神明,所以才不敢隨便現身,他們倆三番五次偷襲人間的目的,恐怕,就是為了肖俊的那枚信使之幣。」
「既然只為信使之幣,為何還要殺人滅口?麥加根本控制不了信使之幣,從他手里偷走銀幣對摩亞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因為她害怕。」
愛修覺簡簡單單一句話再次敲醒了雷漠沉睡的記憶。
為什麼要獵殺人類?
因為害怕。
神也會怕人?
要看什麼樣的人。
這是他和伽德勒之間曾經說過的話。
難道,那些神明真正害怕的,就是像他們這樣的人麼?
「但是那晚,在明致校園里,讓肖俊自殺的那個家伙絕對不是他們倆,我敢肯定,那家伙的念力深不可測,我們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度恩的話立刻就把雷漠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他清楚地記得操場上的那團恐怖的黑影,曾經如何讓他噩夢纏身。
愛修覺沉思片刻,抬起頭來︰「你們能不能再把那晚在校園里所發生的事情,巨細靡遺地描述一遍,盡可能不要遺漏任何一個細節。」
于是,雷漠和度恩開始從頭說起……
巨大的斗篷,燃燒的信使之幣,黑暗下絕望的囈語……
愛修覺的腦海里隱約浮現起一張男人的面孔。
闖入人間的不只有摩亞和涅柯,他們只是奉命行事,如果,荷修的信使之幣已經落入這個男人的手中,那便意味著,真正的災難,即將來臨。
雷漠一言不發地觀察著愛修覺臉上的表情。
就像小黑屋里唯一僅有的一根蠟燭,驀地被溜進窗戶的冷風熄滅,愛修覺身上特有的那種單純、穩定、寧靜的力量,倏然隱沒在話語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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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加一大早就等在學校門口,可是,接他的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景寒和雷漠昨晚不告而別,他們倆和父親一起關在書房里究竟談了些什麼,竟會讓父親答應把他送到奇蓮來。
「死馬當活馬醫,這句話,你懂不懂?」
當他問父親為什麼會突然有這樣的決定時,得到的,就是這麼一個含糊其辭的回答。
麥加覺得這里頭有貓膩,而且,還是他眼下不可能知道的貓膩。
管他呢,只要有機會走進這扇神秘的大門,就有可能成為另一種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景寒一眼就看見他了,獨個兒斜倚在校門口的樹下。
「你怎麼才來?」
她故意磨磨蹭蹭,就是為了讓他等一等。
「現在才幾點,急什麼。」
景寒看他的眼神明顯不對,麥加站起身,低頭審視自己。
「這麼穿有問題麼?」他問她。
一身中學校服樣兒的藏青色西裝,正兒八經地打著一根酒紅色的領帶,黑襪子,擦得 亮的圓頭皮鞋,景寒一邊打量一邊忍不住就想要笑。
「笑什麼嘛!」
「是朱大樁的主意吧?你來奇蓮是上課的,不是來面試的。」
「就知道他不靠譜!」
麥加尷尬地嘟囔著,一把扯下領帶,混亂塞進西裝口袋里。
景寒走到他面前,幫他解開緊勒著他脖子的襯衫紐扣,再幫他把西服敞開。
麥加耳根有點燥,她這麼近地站在面前,擺弄著他的衣服,他居然感到很緊張。
「嗯,這樣看上去就舒服多了。」
「真麻煩,早知道我就隨便穿了。」
「千金難買早知道,走吧!」
景寒對他狡黠地眨眨眼,從口袋里掏出一早準備好的隱身符文塞到他手里。
「記得,這張符文要貼身攜帶。」
「你可是本校第一位必須佩戴符文才能自由進出的學生。」
麥加知道景寒並沒有刻意取笑他的意思,有了這張符文,他就變成了一個隱形人,以後就不用每次都得麻煩他們帶他入校了。
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扔掉這張紙。
麥加在心里暗暗發誓。
白天走進校園的感覺和晚上很不一樣,身後的那扇老木門一旦關上,就是另外一個世界,整座校園以奇蓮花池為中心,正前方是圖書館,右邊第一棟是預言系和薩滿系的教學樓,元素系和符咒系的教學樓在蓮花池的左邊。麥加一想到以後可以和景寒在一棟樓里上課就有點小激動,事實上,能不能過導師那關眼下還是個未知數,但是,這種不靠背景不靠財富只靠自己去闖的感覺實在是好得不得了,讓他無端萌生出一拖拉庫的自信來。
景寒和麥加剛剛走過蓮花池,遠遠地,就看見有學生從元素系的教學樓里跑出來,起先只有三兩個,沒過多久,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往外跑。
景寒听見有人在尖叫,立刻警覺起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麼?」
麥加也覺察到情況有些不對。
學生們驚慌失措地從景寒的身邊跑過,有的連書本都不要了,景寒顧不上身後的麥加了,疾步直奔樓宇而去。
學生們一個個捂著耳朵從教學樓里逃出來,景寒回過頭去找麥加,只見他也捂住耳朵蹲到了地上。
「麥加!麥加你怎麼了?」
劇烈的頭疼從四面八方入侵到腦袋里。
「頭疼……有人……在說話……」
麥加艱難地抬起頭來,景寒的臉變得模模糊糊搖搖晃晃,她的嘴唇焦急地蠕動著,可是他完全听不見她在說什麼。耳語,像百萬只蠱蟲齊集啃噬著麥加的耳膜,頭痛越來越強烈,蠱蟲唧唧 的啃噬聲催眠般地縈繞在腦波深處,麥加的大腦因此而徹底當了機。
! ! !
三個學生的尸體掉到了地上。
哭喊聲、尖叫聲,頃刻間亂成一團。
景寒轉過身,仰起頭——
教學樓頂上站滿了學生,一個接一個跨過護欄,準備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