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般巨大的黑渦雲像一只沒有手柄的鍋蓋,將整個校園嚴嚴實實地籠罩起來。
靈魔幻術的咒語法陣來勢洶洶,寧靜的校園在短短幾分鐘內就變成了一所瘋人院。
學生如行尸走肉般一個接一個地往樓下跳。
麥加一邊塞住耳朵一邊喃喃自語地叫著景寒的名字。
「別管我,我身上有護盾,你的隱身符文呢?」
景寒扶住麥加搖搖欲墜的身體。
麥加渾渾噩噩地攤開手心,那張紙不見了,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真該死!」
景寒抽出符筆,在他手腕的脈搏處補上一符。
幾秒鐘的功夫,麥加就清醒了過來。
「天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麥加臉色慘白地看著樓頂上的人,渾身發抖,胡言亂語地喊著。
「別吵!」
景寒對他大叫一聲。
又一個孩子從樓上掉下來了,景寒不停地在地上畫托塔符,越畫越快,可還是來不及,接住了這個,接不住那個。
「我需要一個會流動的大面積載體!」
她回過頭去對麥加喊。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啊!」
「地面會凝固符文的能量,動動你的腦子,快點想辦法啊!」
大面積,會流動的,水!
麥加沖出人群飛快地跑到蓮花池邊上。
集中念力集中念力,你可以的!
麥加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伸手指向池中——
水流順著麥加手指的方向瀑布般飛了出去,景寒听見水聲,回頭一看,只見洶涌的浪花沒頭沒腦地迎面撲來。
「見鬼!」
她眉頭一皺,正想要閃,水流忽然拐了彎,在她頭頂上方的空中均勻地散開,鋪展成一片巨大的湖面。
麥加發現自己手里的瀑布不見了。
蒙河穩穩地接住了麥加胡亂拋出去的瀑布,將其變幻成了一張大面積的水網。
「上符!」
蒙河托住水網,對景寒喊。
陀羅畫筆自下而上凌空滑過水面,嵌入地面的無數個托塔曼陀羅便接二連三地倒映在了水網中,水在蒙河的控制下循環流動起來,符文旋即布滿了整個湖面,三個從樓頂掉下來的學生,立刻就被水網給接住了。
大樓里所有的人都被外面的尖叫聲呼喊聲給驚動了,各系導師和高年級的學生義無反顧地涌向這里,將樓宇團團圍住,紛紛開始施法,隨著更多元素師的加入,符咒水網的面積越來越大,水網外圍還站著很多人,導師們一邊施法一邊疏散人群,防御符文、護身封印、回魂咒眼花繚亂地射向樓頂。
可是,人還在往下掉,如果再不阻止,局面很快就會失控。
就在這時,一道金光乍現,幽冥火祭壇雨點般地從天而降,穩住了那些飛速月兌離人體的魂魄。
是雷漠和度恩!
景寒回頭一看,愛修覺帶著雷漠他們終于趕來了。
「幻術系的人呢?」
「都在樓頂上。」
「有多少學生中了毒?」
「現在還不清楚……」
蒙河完全沒有把握。
「他們終于動手了……」
他們?誰是他們?
雷漠的腦海里響起了銀幣旋轉的聲音。
正當愛修覺帶領著巫師和導師們想要沖進大樓去救人時,樓頂上突然爆發出一聲巨響,一團亮白色的銀光轟然炸開,一下子便灼穿了靈魔的天靈蓋,光能從洞口筆直射入雲霄,污濁的咒語停止了。
黑渦雲急速退散,還沒來得及逃逸干淨,就被那銀光一口吞掉了。
天色驟亮,校園里剎那間恢復了平靜。
一個瘦小的身體從樓頂上緩緩地飄落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了一起——
銀亮的月光,隨著羽毛般荏弱的軀體慢慢地縮小、緩緩地下降。
波光粼粼的托塔曼陀羅被月光融化了,水網瞬間褪回成瀑布,流回了奇蓮花池中。
「希羅——!」
愛修覺不顧一切沖上前去接住了她的身體。
月光遁失在卵石的裂隙之間。
賀希羅昏迷不醒地倒在了愛修覺的懷里,深紫色的血液,從她傷痕累累的嘴角邊流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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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音散去,校園里一片死寂。
階前,行尸遍地。
冥火微弱的祭壇上,懸浮著數不清的靈魂碎片,靈醫們回天乏術地抱起地上魂飛魄散的孩子們,痛哭出聲。幻術系為全力抵抗神毒的襲擊,死傷慘重,三分之一的導師為了保護學生而喪了命,不少高年級的幻術師被擄走了魂,變成了植物人。
愛修覺不得不立即啟動高危防護,令符咒系加強學校外圍的符文防守,讓元素系在天亮以前必須完成校園領空隱形磁場隔離帶的投射,以李度恩為首的靈魔薩滿和剩余不多的幻術師一起輪流守夜,雷漠是學校里唯一的一個魔法塔羅佔卜師,也只有他能夠幫助導師去保護那些只會防御不會攻擊的預言科系的學生。
麥加孤零零地站在廣場上,眼前滿目瘡痍,一片淒涼。
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不可逆轉的劫難,什麼是一瞬間的生死……這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是否和他丟失的那枚銀幣有關?他茫然無措地躲到了人群的背後,混亂不堪的思緒變得愈發空洞和蒼白。
恍惚間,在陌生的人群里,他隱約看見了父親的身影。
麥駿生一收到消息就立刻帶隊趕到了現場。校園里的尸體與傷者必須連夜運出,一切善後由魔法捐贈者組織全權接手,他們知道該如何掩人耳目地處理尸體,如何向媒體解釋今天所發生的事故,並且將其他孩子秘密地運往安全的地方。平安路的大教堂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神不知不鬼不覺地恢復原狀,否則,所有的孩子都會被暴露。
麥駿生萬萬沒有想到,真相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呈現出來,這既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又似乎在他料想之中。
他雖然不是一個人類巫師,卻依然有著人類的直覺,每當危險來臨的時候,他總會寢食難安,異常煩躁。
麥加終于親眼目睹了身為一名巫師所必須面對的現實,他究竟會選擇一個危機四伏的人生,還是做一個隱姓埋名的繼承者?麥駿生依舊沒有答案,但至少,麥加已經明白了他的苦心,這樣的決定,絕非意氣用事隨時可以反悔的,所以,他必須捫心自問,好好地想想清楚。
事實上,麥加眼下根本沒有力氣去考慮這些問題,他覺得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協助父親去處理善後,于是,他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就跟父親的人一起匆匆離開了學校。
對不起。
景寒收到短信的時候,麥加已經不見了。
「我早就不看好他。」
那小子明擺著是個膽小如鼠的逃兵,度恩覺得景寒根本沒有必要為這樣的人而煩惱。
雷漠心里卻有些同情麥加,就算他選擇逃走,也並不是因為膽小,而是迫不得已無法面對。麥加認定校園里的這場無妄之災和他弄丟了景寒的信使之幣有關,他覺得對不起他們,沒臉再出現在景寒的面前。
可是,麥加只是一只替罪羊,一個冤大頭。
他相信景寒心里想的和他一樣,所以,她才會煩惱。
就算麥加沒有偷走信使之幣,它恐怕遲早也會落到「他們」的手中。
他們……
愛修覺所說的「他們」究竟是什麼呢?
雷漠難以自拔的思緒開始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