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留守女孩(26)
留守女孩(26)
收麥時我們沒按爸爸媽媽說的做,不是我們不願意雇些人幫我們收收種種,而是實在找不到人。不是就我爸爸媽媽沒回來,而是村里出去打工的好多人都沒回來,不是他們不稀罕成熟的麥子,而是他們算過賬,回來確實不劃算,路費和耽誤的工錢加起來和一季的麥子收入差不多,如果因回來收麥再把原來的活丟了更不劃算了。我和女乃女乃看著滿地焦黃的麥子真發愁,愁得直想哭,但是,我們誰都沒有哭,不是我們不願意用眼淚洗刷一下內心的苦難,因為我們沒時間去哭。天不亮,我們就得起床,天黑了,我們還得在地里繼續干,中午也沒回過家。我們也不是鐵打的,光干活,不吃飯,不睡覺,我們也吃飯,也睡覺,只不過,我們一天只吃兩頓飯,睡三、四個小時的覺。听爸爸媽媽說,他們學過「半夜雞叫」這篇文章,雞不叫,地主周扒皮都把長工叫起來,讓他們下地干活,當時我听罷覺得不可思議,三更半夜的,到地里干活那會多麼可怕呀,沒想到,我也輪到雞不叫都到地里干活了,不過,這不是誰逼著我們干的,是我們自願干的。大概早晨三點多的時候,女乃女乃一邊模黑穿衣服一邊叫我,「葉子,快起吧。」我被女乃女乃叫醒,坐在床頭揉著惺忪的眼楮,磨蹭著不想穿衣服,說實話,我真困,真想再躺下去繼續睡,如果我真耍賴不起來,女乃女乃也不會打我,頂多嘟囔兩句,她會讓我睡到天亮再起,起來做好飯給她送到地里,然後再干地里的活。可是,我又不忍心讓女乃女乃一個人下地割麥子,我還是咬咬牙穿上衣服,拿起鐮刀跟女乃女乃走出家門。當我走出家門時覺得鄉下的夜並沒那麼可怕,它不是我想象的純黑色,我眼前是亮的,心頭也是亮的,它不像城市那眼花繚亂的亮,這亮是靜默的,清涼的,迷離的。微涼的夜風讓我睡意全消,我走著走著竟跳起來,腳步就像夜的鼓槌,把夜敲得 響。女乃女乃的拐杖也扔掉了,從她的腳步聲來判斷,她走路比平時拄拐杖時更穩健有力。我一會兒跑在她前面,一會兒落到她後面觀賞夜色。星星擠滿天空,都爭著向我擠眉弄眼獻殷勤,有的被擠下來,劃過一道亮光再也見不到了,我只想著地里的麥子,根本顧不上笑納星星的殷勤,不過,那鐮刀樣的彎月讓我稍微動點心,它太像我手里的鐮刀,我的鐮刀伸到哪兒,它都能及時地跟到哪兒,和我的鐮刀形影不離,讓我能準確地將鐮刀割到麥稈上,割一季麥子沒受傷,這要感謝那一鐮彎月。盡管有彎月懸掛在天空,但視線還是有限,我能看清眼前幾步遠的麥田,再往遠處,就是一片模糊的銀灰色,既看不清麥田,也看不到人,但是,我能听見到處都是嚓嚓聲,清香從四面八方撲鼻而來。我割掉一把麥子,把麥稈頭湊到鼻子上聞一聞,真香!滿地飄的都是這清香,怪不得農民一到收麥就興奮,原來就是這新麥的清香刺激著他們。這清香強烈地刺激著我的味覺神經,我一口接一口地咽著口水,在口水的沖擊下,肚子發出咕嚕嚕的響聲。剛開始時,我一股勁能割一丈多遠也不直起腰喘口氣,只從肚子發出咕嚕嚕的響聲,我越來越沒勁,腰像斷了一樣酸疼,到後來只能割一鐮刀就直起腰喘口氣。女乃女乃常說,你們小孩哪有腰呀,她的意思是說我們小孩不會腰疼,我已經嘗受到腰疼是什麼滋味了,是不是說明我已經是大人了。女乃女乃打一開始就用一條腿跪著割,她說這樣撐的時間長,我沒听到她喊腰疼,也沒听到她喊腿疼,但是,她的褲腿跪地的那一塊總是硬幫幫的,還帶著血腥味,後來我把她的褲腿綰起來看看,她的膝蓋已經跪出了趼子。我撫模著她的膝蓋說疼嗎,她不回答,反而翻著我的手說你還問我,看看你的手。經女乃女乃一提醒,我才發現我的兩個手掌上布滿了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