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第六章注冊公司(下)
提到廣告公司的時候才使她清醒起來,她細細看著他那雙清澈的單眼皮里的黑眼楮。看見眼神里有始終令她困惑的那種冷漠和堅毅——還有自怨自艾。「你還是盡快地熟悉廣告公司的操作吧,開始的時候,我也會幫你介紹一些業務,只要你肯吃苦,你在睦湖總會站穩腳跟,打開局面的,一切都會有的,包括追求你的‘白馬王子’。我們之間最好不應該談結婚的問題,行嗎?」
生命、感情和理解力開始回到她身上了。
「可你剛才還說你喜歡我,言不由衷嘛。」
他那雙溫暖的手緊緊地捏痛了她。「難道說你一定要讓我說些使你傷心的話?」
她一言不發,逼得他只好說下去。「我怎麼能言不由衷地欺騙你呢?你那麼年輕,遇事還缺少多方考慮,我有事業和前程,離婚對于我意味著‘過河拆橋’,你可能還不明白我是怎麼進睦湖市的吧?」
「我不明白。」
「我是從部隊轉業到省報當記者的。假如不是因為夫妻關系,是進不了這個城市的,明白嗎?」
「我只明白自己愛你。」
「像我們這樣兩個年紀差距十多歲的人,志趣就會有差異,光有愛情就是結了婚也不會美滿。你要求得到的是整個人,包括他的身體,他的心靈和他的思想。要是你得不到,你就會痛苦。可我不能把自己整個人都給你。我也不能把自己整個人給任何人。我也不會要你整個頭腦和心靈。那一來你就會傷心了,于是你就會恨我——恨得非常厲害!你會恨我的家庭,恨我的妻子,恨我的女兒,因為這些東西會把我從你身邊拉走,哪怕只是拉走一會兒工夫。而我——也許我——」
「你愛她嗎?」
「愛的。她也愛我,我是通過和她的婚姻關系,才繼續從事新聞工作。我們有一部分共同的艱辛,我們走過一段艱難時日,我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彼此了解。蕭玫娟!我說的話還不能讓你明白嗎?除非兩個人志趣相同患難與共,否則這件婚事就怎麼也不會和美的。」
「必須和志趣相同的人結婚,否則就不會幸福。這是誰說的?這句話我似乎听見一百萬年了,但還是沒法理解。難道我們之間就沒有相同的志趣嗎?」
「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想破壞現在這個家……」
「你是怕影響你的名譽,但你說過你喜歡我的。」
「我本來就不應該說這話。」
她頭腦里慢慢升起一股怒火,狂怒之下,其他一切都顧不得了。她紅著臉大聲地說,「得了,說這話就夠混蛋的——」
他臉色發白了。「我說這話是個混蛋。我對不起你,我本來就不應該說,因為我知道你不會理解。你對生活充滿熱情,叫我怎麼能不喜歡你呢?你能強烈地愛和恨,像火,像風,像少女一樣純真,而我——」
他的臉上流露出歉疚的表情,他突然想起妻子秦篆,想起女兒泱泱,突然看見蕭玫娟那對嫻靜的烏黑的大眼楮,那副恍恍惚惚的眼神,她那雙文靜白女敕的小手撫摩著雪白的沙發套,流露出溫情脈脈絲絲哀怨。
于是她又突然無名火起,她家世代耕讀素有教養,大的事都能默默忍受,可眼下這種美德在她身上絲毫都沒有了。蕭玫娟在絕望中想道︰「母親給我的教導對我毫無幫助,一點用處也沒有!善良現在能給我帶來什麼好處?高尚又有什麼價值?當初倒不如讓我學會像農民工一樣做保姆或當服務員。哦,媽媽啊,你錯了!」她沒有平心靜氣地想一想,母親那個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世界已經隨風飄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競爭殘忍的世界,城市里的是非標準、價值觀念、倫理道德都已經變更。蕭玫娟也不諒解,當初母親教導她做人要委婉、和藹、高尚、善良、謙遜、誠實的時候,是一個祈望女兒未來將是長長一串安謐的歲月,各方面都像她自己平平常常而過的一生。母親還常說,女人只要牢記這些教訓,生活虧不了她們。蕭玫娟只看到,更確切地說是她自以為看到她母親錯了,于是她自己連忙改弦易轍調整思路,以適應這個與她所受的教養大相徑庭的充滿誘惑的新世界。
「你干嗎不豁出來,你這個懦夫!你是怕跟我結婚!你寧可跟那個黃臉婆一起過日子,你只會唯唯諾諾,別的什麼都不會說,在這里拐彎抹角!為什麼——」
「你不該這麼說我!」
「你混帳,我不該說!你算老幾,敢來教訓我該不該?你這個懦夫,你這個混蛋,你——你讓我以為你要跟我結婚——」她有些不顧一切地謾罵開來了。
「說話要公平,」他幾乎用央求的口吻說道。「我幾時——」
他雙手托腮注視著蕭玫娟。除了和她做房事,他還很少這樣專注地凝視過她。蕭玫娟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帶小背心,胸前用珠片綴成了一只玫瑰紅的蝴蝶,靈動艷麗,振翅欲,與脖子上那個晶瑩的珍珠項鏈相得益彰。他發現,適度的遮掩和適度最能體現出一個女人的風情。她那線條優美、肌膚柔潤的頸項和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展露出了無窮韻致,更能激發人的遐想。
蕭玫娟低著頭,但是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願意被這樣的目光沐浴,因為這目光灼熱得像是仲春正午的一束陽光,讓她漂泊不定的心靈有所依托。
盡管他很喜歡蕭玫娟,她激情四射、青春洋溢,生命像一面海風吹張的帆,但和秦篆十幾年的夫妻情分實在難以割舍,在還沒有最後作出決定是不是從感情上完全接納蕭玫娟之前,他需要把握一定的距離。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只是在沸水就要把壺蓋頂開的一瞬間,他用理智的水把欲火燒熄了,他還不敢把生活過得太放浪恣肆。他總有一種預感,不幸會與大笑同時降臨。這倒不是因為他對莊子禍福相依的學說有著哲學上的體識,而是覺得任何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都會把一個家庭擊成內傷,使你無法收拾。假如他還沒有和蕭玫娟發生**關系之前,他不必承擔道義上的責任,而一旦有了實質上的突破,以他的道德觀,就必須在秦篆和蕭玫娟之間作出選擇。姑娘兒在愛一個男人的時候,開始總說不在乎一紙婚約,可是最後沒有一個不想走進正式的婚姻殿堂,蕭玫娟也不會例外。這種選擇對于唐有神來說,不是魚與熊掌之間的選擇,而是假如妻子和母親同時落水,先救哪一個的選擇。
盡管她明白他說的話是真的,她也不願講公平。越過男女感情的界線,是她自己情願的,怪不得他,想到這一點,心頭又升起一股怒火,這是傷了自尊心和女性虛榮心的憤怒。她追求他,可他一點也不希罕她。畢竟自己也是個大學生,會寫會算會開車,既年輕又漂亮,他寧可要一個徐娘半老的黃臉婆!唉,她後悔不曾听從母親的教誨,千萬,千萬別和有婦之夫摻和,流露出她喜歡他——那就會落得自取敗辱!她一骨碌站起來,雙手握緊拳頭,臉上充滿了沉默的痛苦,一個人被迫面對苦惱的現實時就是這副神情。蕭玫娟心想,應該假戲真做一番,好好表示一下憤怒,為以後留點鋪墊,「我到死都恨你,恨你一輩子,你玩弄我的感情——你下流——下流——」她罵什麼詞兒來著?她一時想不出更惡毒的詞兒了。
「蕭玫娟!請你別出口傷人——」
「我就是要傷你!」
他向她伸出了手,正在這時,她氣咻咻地使足勁兒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玻璃杯子,啪的一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就像鞭子抽了一下似的,砸在地毯上碎成了一片片。她的怒氣突然消了,心里只感到一陣淒涼。但她仍氣呼呼地坐在那里,她白皙疲倦的臉上清清楚楚留下了哀怨。他一言不發,只是把她那只軟弱無力的手捧到唇邊吻了一下。接著沒等她說話,他就坐在她身邊,還輕輕撫摩她那白女敕的手。她非常突然地又站起來了,憤怒之下,竟感到雙膝直發軟。她突然感到自己行為的嚴重性,她心里明白自己永遠失去他了。今後他不會和她結婚,他一見她就會想起她百般向他獻媚,可他對她根本就沒半點意思。她突然想起一位追求過自己的一位私營企業的小老板,還想起過去自己在茶室里輕蔑地取笑小老板的行為孟浪,她尤其笑他沒品位。她看見小老板扭扭捏捏的丑態,听見他吊在她胳臂上的嗤嗤訕笑和殷勤討好,想到這里,不禁又勃然大怒,生她自己的氣,生唐有神的氣。因為她恨自己,她這份一相情願的痴情受了挫折,丟盡了臉面,就此惱羞成怒,對自己痛恨起來了。盡管她知道這份痴情只有一小部分是真誠的柔情,大部分混雜了虛榮心和自恃生魅力的得意勁。如今她已經敗下陣來了,可心里的害怕比失敗的感覺更大,害怕的是自己在一個心儀的男人面前出了丑。他在笑話她了吧?她想起這點不禁滿面羞慚。她的掙開被捏住的手落在桌上的另一只玻璃茶杯,看著上面有兩只彩色的小蝴蝶在舞,又看看地毯上剛才被自己摔破的相同的杯子,突然想起自己喜歡唱的《兩只蝴蝶》那首歌,「親愛的,你慢慢……」。屋里那麼靜,她幾乎憋不住要尖叫起來打破這片寂靜。她一定得動動手,不動就要發瘋了。
沙發深處傳來了一個聲音。「你用不著生氣,強扭的瓜不甜嘛。」
她從來沒這麼驚慌害怕過,嘴巴干得發不出聲音來。她抓住椅背,膝蓋直發軟,只見唐有神從他坐著的沙發上站起來,彬彬有禮得有些夸張,向她使勁地張望著。她忽然覺得他有些變形。他是真人。不是鬼。可是,老爺哪,寬心話都給他說去了!她打起精神,擺出一副架子。
「唐大主任,」她說,「你真不像個紳士!」
「好眼力,」他有點輕佻地回答。「你呢,蕭小姐,輕易地在人家面前摔杯子,難道就是淑女?」
「干嘛,我就喜歡這樣!」她的嘴角往上一翹,瞟了他一眼。
唐有神似乎覺得她怪逗的,像個淘氣的中學生,他又低聲笑了。「話又說回來,淑女對我不大有魅力。我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可她們根本沒有勇氣,也缺乏教養,不敢把心里想說的話說出來。而且,總有一要變成個死纏硬磨的討厭鬼。可是你呢,親愛的蕭玫娟小姐,精神倒難能可貴,這種精神真令人欽佩,我向你月兌帽致敬了。我真不明白,我有什麼魅力能吸引住像你這樣性子暴烈的姑娘。有幸認識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姑娘,真應該跪下來感謝上帝才是,我也不是一個膽小的可憐蟲——」
「你講話別夾槍帶棒冷嘲熱諷的!」她依舊狂怒地嚷道。
「可是,剛才你不是要恨我一輩子嗎?」他在沙發上猛然坐下,她听見他在笑。
她品味著他的話,覺得他太有城府,太有計謀,太有記性,到了床鋪邊,她還以為自己都快暈過去了。她坐下來抓住床沿,因為生氣,又受到欺侮,加上羞慚,一顆心怦怦亂跳,像是要從緊身衣里蹦出來了。她拼命作深呼吸,但她的束得太緊了。要是她暈過去,她暈在這床上,他會怎麼想呢?哦,要被唐有神見笑的,他見我軟弱任性會胡亂猜想的!她一向處事鎮定沉著,以從來不感到頭暈為榮。她現在硬是不能讓自己暈過去。那股惡心的感覺漸漸消失了。她想喝口水,馬上就會好的,她竭力靜下心來,讓面容顯得更鎮定些,因為她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像個瘋婆子。
用眼楮的余光看出去,她看得見唐有神仍舊懶洋洋地一坐在椅子上。她多麼妒忌他啊!做個男人該有多好,根本不用經受她剛才經歷的這種情感的痛苦。她坐在那兒,兩眼冒火,昏頭昏腦地望著他,她想自己今的舉止這麼放肆無禮,作為姑娘家真是做絕了,有失體面呀。
蕭玫娟只覺得自己的心又狂跳了起來,她不覺一手按住胸口,仿佛想把這顆心壓服似的。
「哦,蕭玫娟小姐,別!別這麼板著臉孔,讓我無所適從誠惶誠恐。」
「我沒有呀,剛才的動作,你別往心里去就是……」
「我不會的,你只是性子高傲、活潑罷了。我看你生氣的時候倒怪可愛怪迷人的。」
「哦,……」蕭玫娟想著,一邊用手伸到緊身衣里拉了拉。「誰希罕你這個說話轉彎抹角的家伙安慰我啊!」
唐有神從來不相信哪個女人,也從來不相信哪個女人的動機不是自私的,只有自己的母親例外。他笑著坐到蕭玫娟的旁邊,又抓住蕭玫娟的小手,他知道已經把她牢牢抓住,所以樂得這麼大方。蕭玫娟覺得這只不過是唐有神的一種與女人相處的手法,一面夸耀自己的勝利,一面博取人家稱贊他和藹可親。她想,唐有神以前取悅別的姑娘時可能就常用這種花招,這種花招總哄得那些痴情女人相信他和藹可親,公正無私,真是百發百中。
蕭玫娟又格格笑了,唐有神趁勢緊緊抱住蕭玫娟,沙發彈簧也格響了。蕭玫娟破涕為笑,回心轉意地輕聲咕噥說,「我有你做朋友,心里畢竟是高興的。」
「喔,我很高興做你的朋友,我沒見過像你這樣有個性的姑娘,」唐有神悄悄地附著蕭玫娟的耳朵輕輕地說,「你真的很迷人!」
蕭玫娟只覺得自己剛才發了一陣 脾氣又害怕又屈辱,不由得渾身發冷。她對那些傻瓜、笨蛋、蠢貨男人是不屑一顧的,但她看別的男人倒有種討好取悅女性的本能,這點唐有神可是低估了她。剛才她在唐有神面前撒脾氣,與她那番羞辱和貶損小老板比起這來還算小事呢。剛才這番謾罵,要是他往心里去,不是前功盡棄了嗎?她腋窩開始滲出粘乎乎的冷汗,一直往下流到肋骨那兒了。
她兩手緊緊按住裙子,靜悄悄的房間,空氣仿佛凝滯了,她心里希望唐有神不會往心里去,她不會再撒氣了,任憑心中有百般怨恨和屈辱傷心,她都得忍著,半途而廢只能給自己留下遺憾。任憑他取笑她,在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心里,虛榮心比愛情更強烈,盡管她那顆火熱的心里如今什麼也沒有,只有怨恨。
唐有神盯著她。她臉色煞白,一雙大眼楮像翡翠一樣閃閃發亮。他從沒見過哪個姑娘臉上有這種激情,眼楮這麼發亮。
「我真笨,」他說,「我應該對你說話婉轉些才對。我忘了親愛的蕭小姐有多麼嬌女敕和尊貴了。這麼驚動你,折磨你,真對不起。要我給你倒杯水喝嗎?」
「不要!」她說,還勉強擠出一絲苦笑,心里卻在想他的單眼皮下的眼楮該有多麼銳利。
女人多麼脆弱敏感啊,他想,只提了一下拒絕一類不痛快的事,她們就差點要氣昏過去了。想到這里他不由感到自己十足是個男子漢,撫摩她的手背時也就格外溫柔。她看上去那麼怪,白里透紅的臉蛋上有股野性的美,他的心不由怦怦亂跳起來。她會不會是想到他可能最終拋棄她而煩惱呢?
不,這未免太異想開了,叫人難以相信。但她為什麼那麼古怪地看著他呢?兩片嘴唇又為什麼直打哆嗦呢?還有她那密密的烏黑睫毛也在顫動——就像他在愛情電視里所看到的姑娘那種眼楮一樣,顫動時羞人答答,含情脈脈。
唐有神一連清了三次嗓子,都沒說出話來。他垂下眼楮,因為她那雙烏黑的眼楮望著他時目光如此尖銳,幾乎像是把他看穿了。
「他有好多錢,解決50萬注冊資金都不成問題,」她思路敏捷地盤算著,這時腦子里閃過了一個念頭,一個計劃。「他又沒有拒絕做朋友來讓我心煩,而且他肯定會幫我在睦湖打開局面,並站穩腳跟。為什麼我馬上跟他提結婚的事情呢?讓唐有神瞧瞧我對他並沒其他意思——只是跟他做那事而已。她從此也永遠擁有這樣一個可靠的情人了,不是挺好的嗎?她自己也搞不清為什麼要給他出難題,要麼是自己的心理很陰暗吧。等我有了好多漂亮的衣服,有個自己的廣告公司,有了自己的房子,開著一輛華美的轎車回家看望老母,走親訪友,大家就都會覺得我的能耐,大家就永遠不會取笑我了。」
「我願意和你做個好朋友!」蕭玫娟想了半終于轉換了口氣,越發窘迫地試了好幾回才說道。
「不過你別發愁,玫娟!你很聰敏,我會盡力幫你的,我不會讓你感到掃興的。」
她說了聲「哦!」她第一次听到他這麼親密的稱呼,心里滑過一陣激動和甜蜜,因為說不出更恰當的話來,不過這一聲就夠了。
她漸漸冷靜下來,頭腦也鎮定了。她的感情上結了一層霜,她以為自己今後對任何事情都熱情不起來了。何不就此寬容了這個滿臉深沉謀略精到的文雅秀氣男人呢?他跟別人不一樣,她可無所謂。是啊,她今後對任何事情都可以覺得無所謂了,即使活到九十歲也一樣。
「現在我已經拿定主意,要幫你的廣告公司紅火起來……」
她又說了聲「哦」,兩人的目光相遇,那顫動的睫毛頓時使他掉了魂兒。
「你願意嗎,玫娟?」
「瞧你說的,要是有你在幫我,一直等到我在省城打開局面,那——就太美了!」她大氣也不敢出,等著傾听他的回答。
唐有神一面留神看著她嘴角朝上翹起的模樣,竟頭一回注意到有兩個酒窩,心里想親一親不知是什麼滋味。她的手忽然主動地輕輕放到他的手里,手心里全是黏乎乎的冷汗。
「我可盼望著呢……,」她說,她的眼楮全被睫毛遮住了。
他坐在那兒緊緊抓著她的手,嘴巴張得大大的。蕭玫娟從睫毛下偷看他,不由超月兌地認為他看上去活像一只藍上翔的雄鷹。他欲言又止了好幾回,嘴巴閉上又張開,臉色又變成了紫紅色。「如果限制了條件,難道你以後會繼續愛我嗎?」
她默默無言,只是眼楮朝下看著裙擺,唐有神不由陷入新的心態。一面感到心醉神迷,一面感到窘迫不安。也許男人不應該問姑娘這種問題吧。也許她回答這種問題有失姑娘家身份吧。唐有神以前從來沒勇氣去闖這一關,真不知怎麼辦才好。他想要叫,想要唱,想要吻她,想要到床鋪上跳躍,隨後奔走相告,不管黑夜白,做夢都說她愛上他了。
「你願意始終跟我做個好朋友嗎,玫娟?」
「嗯,」她真希望他也許會趕快松手,免得她開口叫,因為他捏得她的手痛了。他喜氣洋洋地俯看著她,他那顆純樸的心在眼神里流露無遺。以前誰也沒這麼看過她,今後也永遠不會有另外的男人這麼看著她了。但在她稀奇的超然眼光里,只覺得他看上去像頭小牛犢。
他滿面笑容地說。「我真是太高興了。親愛的!」他好不容易說出這句愛稱,不過說了一遍以後。他就樂得叫了一遍又一遍。
她猛然想到,唐有神永遠不會把她當作新娘抱過門檻了。哦,唐有神啊,唐有神!我作了什麼孽呀?踫到你這麼一個冤家!在她內心深處,在受傷的自尊心和冷漠的實用性下面,一股錐心的痛苦在折騰。一種成熟的感情誕生了,這感情勝過她的虛榮心,也勝過了她任性的自私。她愛唐有神,而且她知道自己很愛他,她從來沒有像看見唐有神被一種掙月兌的無形繩索的喜悅這一剎那那樣憂心忡忡。
「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用實際行動幫助我的廣告公司多一些業務……,」
唐有神吃了一驚,自己心靈深處的秘密,居然被蕭玫娟一語中的,馬上表態︰「這,這好說,我會幫助你介紹業務的。」
有道是,大不正則小不敬。大凡還是女人心邪,若是都正氣的,懂道理的,誰也不會難為別人,世間也少一些男女情感悲劇。蕭玫娟仰起線條明晰、性格倔強的臉,有些激動地說︰「我相信你不會把我看作太壞的女人,成心要勾引你,破壞你的家庭,也不是企圖享有你的家業和名譽,那這是為什麼原因呢?或許別人會說你是喜新厭舊的男人,那我就是水性揚花的女人了。你是很優秀的男人,人都有追求美好的性,作為一個文化人,尤其是搞廣告策劃的人,喜新厭舊是一種創造欲的表現!我會不斷地調整自己來適應你,使你常看常新,常愛常綿。我會從中找到更好的感覺,讓自己活得更有滋味,更有品位。女人的作用是來貢獻美的,讓我傾注對你的柔情,使你更有強烈的力量去發展你的才。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的心里就充滿激動,充滿幸福,但我又深怕失落,沒有自信,你給了我一點顏色就要開染坊了,是不是有點一相情願,想入非非,不知高地厚了?我也提醒我自己你是有家室的人,老婆既漂亮又賢惠,你在新聞界、廣告界都有一定的名氣,我想和你風流一次就算了,但我無法控制我自己,已經往深處陷了,我無法控制對往事有不勝的馳戀懷仰之感……」
唐有神被蕭玫娟的一番表白所激勵所感動了。他想,盡管她不是純情女子,但確有一股說不清的魅力。他向來看不起去桑那、洗頭房去玩小姐的人,也無法想象沒有感情的投入就可以干那事,如果死魚爛蝦地見著就吃,吃過就洗手,真不如自己去**來得快活!
他深知蕭玫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不是一個省事的人。幾年來的歷練和闖蕩,使她對現實社會有了更多的了解。
蕭玫娟對唐有神是感激的,如果沒有他幫她辦一個廣告公司,她也許無法在睦湖立足發展,更不要說今後成家立業。她總要嫁人的,她心里想︰「總有一我會對你唐有神開誠布公︰既然愛情挽救不了我的命運,你不肯接納我,那我就只能變得同你一樣無情。幾年的玫瑰夢過後,我必須為自己尋找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