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囚 7.第二十九章 社交盛會

作者 ︰ 葉雲龍

第7節第二十九章社交盛會

29、

女兒沁沁滿周歲的時候,斯益毛照例出差去了。浪客中文網每當蕭玫娟對斯益毛糾纏「人工授精」這件無理取鬧的事情表示抗爭時,斯益毛就賭氣幾不回家。而個性激烈的蕭玫娟一見不到他就心慌意亂,于是跑到單位去找他,自己受了屈辱,反而去向他賠不是。

可是這次兩人鬧僵後,蕭玫娟卻趁女兒周歲時,在雷迪森酒店舉行了一個「社交盛會」,不但給所有的舊友新朋,就連那些她不喜歡的人,也都一一發送了請帖。甚至像說三道四的斯益毛的姐姐,上回她來醫院看她時近乎于粗暴無禮,還有冷若冰霜的副省長叔父斯光,也在邀請之列。她給斯益毛的父母也發出邀請,盡管她明知這兩位大人不喜歡自己,也知道他倆收到請帖之後會左右為難,因為即使他倆想參加如此高雅的盛會也無適當的表示。蕭玫娟這次祝賀女兒周歲,或者按眼下時髦的說法這次「社交盛會」,既是宴會,又是舞會,其場面之豪華,安排之巧妙,堪稱一絕。她想,這樣做不僅能使斯益毛免受尷尬,而且也能使他避嫌趁機收禮。

那晚上,廳里廳外,以及在金碧輝煌的酒店回廊上,都擠滿了賓客,現在與她終日為伍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他們喝著美酒、高檔飲料,吃著她親自訂制的各種小吃、小炒、名點和女乃油蛋糕,隨著樂隊奏起的音樂翩翩起舞,她特地用一道由木雕組成的屏風牆,將樂隊和人群隔開。但是出席宴會的賓客之中,除了副省長叔父、公公、婆婆沒有出席外,其他人都趨之若騖,紅包收了許多,其中與高鋇壁一道來的那個房地產老板楊闊出手闊綽,居然是一萬美元!但是他們事先不知道斯益毛出差去了,不免又悵然若失。本來,許多勢利的朋友盡管不太情願,還是決定來參加這次「社交盛會」的。有的懾于斯益毛的手段,以為是故意在設局考驗自己,不來會覺得欠著斯益毛的情,因為他們怕因小失大。在這樣一個各式人等混雜、迫于各種人際關系的需求而匯集在一起的社會群體里,只在一件事情上有著共同之處,這就是錢。蕭玫娟痛恨那些衣冠楚楚冷得刺眼的富翁,同時正由于來賓對此茫然不解她就格外冷淡怠慢他們,越發覺得這麼做夠刺激。來賓及其家屬感到困惑也不無道理,他們善于拍馬奉承,善于請客送禮,在此充滿虛偽敵意的應酬場所深感如魚得水,同時對于自己被迫來扶持這幫社會權貴內心也有點感到可恥,巴不得能早點回家去。就社會階層來說,他們同屬于斯益毛的那班狐朋狗友,也強不了多少。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幾年前的全部家財從未超過六位數,而眼下他們卻一擲千金,揮霍無度,構成了睦湖地面聞所未聞的怪現象。他們有的是新近才發跡的,不知該如何待人接物,所以格外在人們面前表現得溫文爾雅,不敢發脾氣,更不敢頂嘴反駁,唯恐別人說他們缺少上流紳士的氣派。他們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使自己成為上流人物。男人們雖然發了財,卻不容易學會新的生活方式,也許是不太願意恪守新的老板階層的那一套繁文縟節。他們在晚會上開懷豪飲,而晚會進行中,往往免不了有一兩位酩酊大醉的客人出洋相,過去蕭玫娟當姑娘時候的那些看到的男人,喝得斯文而有節制,可眼前這些人,灌飽了酒,不是呆頭呆腦一副傻相,就是丑態百出,滿嘴髒話。更有甚者,不管在顯眼的地方擺上多少只痰盂,總會在地毯上發現煙頭和酒漬。她瞧不起這些人,卻覺得他們有趣。正因為覺得他們有趣,所以給她敬酒的人總是絡繹不絕。一有機會,他們總要把一些大家心照不宣、認為還是避而不談為好的個人**,端出來橫加評論一番。所以,當他們舉杯呷飲時,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忽發奇興,滿面春風地說出這樣一些話來恭維自己,尤其是吹捧沁沁長得怎樣漂亮。由于她瞧不起他們,有時她感到心煩了,就叫他們罰酒。可他們倒也忍受得住,甘願受罰。他們常常讓攜帶的女人代酒,女人們竭力裝出一副弱不禁風、溫良謙恭、真無知的神態,也許她們可能都是藏于金屋的嬌貴二女乃呢!听她們說話,還真以為她們是缺少胳膊、機體功能不全、對險惡的競爭茫然無知的呢。實行市場經濟之後,睦湖城進入一個以浪費鋪張為榮的時代,而附庸風雅的薄薄一層虛飾,掩蓋不了實際的邪惡和庸俗。豪富與赤貧之間的溝壑從未像時下這樣分明。上層人物從不考慮下面時運不濟的芸芸眾生,當然,失地的農民工不在此列,他們不可能得到最好的待遇。學校住所,衣服和娛樂,都是末流的,因為他們無法左右政局的力量,那一張張「人大代表」的選票都不可能握在他們手中。至于那些新近身陷貧困的睦湖市民,他們盡可享受最低生活保障,那些類似楊闊式的暴發戶才不在乎呢。

正是在這股人欲橫流的庸俗浪尖上,蕭玫娟得意洋洋,畢露鋒芒︰產後不久的新嫁娘,衣著華麗,光彩照人,她背後也仗著斯益毛的錢財和權勢而有恃無恐。這個時代也正迎合她的口味——粗俗、花哨、賣弄;滿目皆是過分講究穿戴的婦人,過分講究排場的住宅;太多的珠寶首飾,太多的香車寶馬,太多的精饌佳肴,太多的瓊漿美酒。偶然蕭玫娟也駐足思考眼前的事,她心里明白,目前這些新交如按母親小時候的嚴格標準來衡量,沒一個可以算得上是品德高尚的女人的。但是,自從她決定嫁給副省長的佷兒準備做官太太的那起,她已經不知有多少次沖破了母親給她定下的規矩,眼下她已很少受到良心的責備了。也許嚴格說來,這些新朋舊友算不得紳士淑女,但他們都非常有趣。長久以來,除了在她短暫的蜜月期間,她還未有過這麼痛快的日子,也不具有任何不安全感。而眼下已全無生存之虞,她要跳舞、游樂、打牌,要放縱自己,要大嚼暢飲,要披金戴銀,要著緞穿綢,要蓋鴨絨被、掛鵝絨毯。而現在這一切她都已如願以償。現在既無孩提時代的種種約束,也不必害怕貧困的煎熬,再加上一束副省長佷兒媳的光環,她盡可以享受她經常夢想的那種豪華生活——她愛怎麼干就怎麼干,誰要是看不慣,就讓他見鬼去。她開始領略到那種只有賭徒、騙子、女老板們才能感受到的陶然愜意太上忘情的滋味,所有這些人都是靠了自己隨機應變的本事才獲得成功的。他們的生活就是蓄意要給按部就班循規蹈矩的社會迎面一記耳光。現在,她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愛怎麼干就怎麼干,有時想著想著,她就變得趾高氣揚,目空一切了。

不管怎麼說,蕭玫娟以公司的名義舉辦這次「女兒周歲」高雅的社交盛會非常成功!但畢竟沒有副省長叔父參加佷孫女的生日宴會,總讓人揣摩不透。這次聚會,在她精心張羅之下,開得這麼別致動人,而看到這種豪華場面的,貼心的卻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老朋友,姜玲雖然到場了,但他始終害怕斯益毛會突然出現,怕追問那討厭的「人工授精」。許多朋友希望互相之間還像以往那樣彼此經常往來。盡管斯益毛的親戚們在她背後說三道四,短流長,她不是已作出努力願化干戈為玉帛,表示自己對斯益毛不存惡意嗎?他們當然也知道,她也像他們一樣,對副省長叔父一無好感,對他表示親善和尊重,無非是不得已的一種權宜手段,或者干脆說是對權力的仰望!

她當時還沒意識到她和新時代、舊朋友之間的那條脆弱紐帶,已被她那「借田插秧」的一招,永遠地割掉了。甚至蕭玫娟運用斯益毛的影響,也無法修復那條游絲般的斷線。惶惑、傷心、卻仍抱著幻想的蕭玫娟,也不想設法去修復這層破裂的關系。即使斯益毛回心轉意,想回到老路上來,回到父親的位置上,現在也絕無回轉的余地了。社會像花崗石似的鐵面無情。斯益毛對她和唐有神私情的那股仇恨,同樣也把她圍在其中。這種仇恨既不冒火星,也不含帶憤怒,卻是冷峻肅殺,難以平息。蕭玫娟把自己的命運與敵人捆綁在一起,不管她有什麼樣的優勢,有什麼樣的本事,她現在已被歸在放蕩、偷情那類人里面——一個愛情的叛賊!

熬過了一段苦惱的日子,蕭玫娟不再一味強作泰然,而開始認真面對現實。對她來說,如果某種行動方針不頂事,她決不會長時期為人類行動的嬉笑怒罵反復無常而苦惱,也不會就此一蹶不振。所以過了沒多久,她便不再考慮人們是怎麼看待她的了。副省長叔父和公公、婆婆、姑姑他們有什麼看法,她才不在乎呢!至少,姜玲還常來看她,和她能夠聊聊,說說心里話,而且還能悄悄和唐有神幽會,唐有神才是她心中最在乎的人。

女兒沁沁長得很可愛很漂亮,她當然臉上也有光彩,而斯益毛更是頹喪得什麼似的。但是瞧瞧眼下蕭玫娟愛沁沁愛得發痴的模樣,心里就來氣。棠兒把蕭玫娟的孕婦衣服重又改小後用熨斗熨平,然後再給擺放整齊,希望女主人會夸幾句,然而,女主人卻不以為然。

蕭玫娟要回公司印鑒和賬本後,自己決定立即驅車去公司上班。她一上了路興致也就來了,把產後沁沁被懷疑以及腰圍增大等事兒丟置腦後,因為她馬上就能在公司里打電話問候唐有神,有時還能同他一起共進午餐。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可以同他單獨待在一塊開開房間。在沁沁出世以前,她就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著他的面。當時她挺著個大肚子和他做那事後,情趣盎然,記憶猶新。在此之前,她差不多隔三差五都能同他接觸,就算周圍總有其他人在場,但這種接觸機會畢竟是很難得的。想當年,廣告公司在她的生活中佔有多麼重要的位置,自己要照管公司,整忙于應付廣告業務,但此中未嘗沒有讓人留戀的樂趣。現在她當然無須再操勞奔波,完全可以把公司交給業務總監或者斯益毛,為自己搞點別的投資和項目。但是這一來,她除了在一些賓朋滿座的正式社交場合外,就很少再有其他機會見到唐有神了,和他在一起干事業做業務,在她有著莫大的樂趣。

當汽車駛近公司的寫字樓時,她興致勃勃地乘著電梯到了公司的樓層,看到自己的辦公室緊閉著,桌上堆著一堆堆凌亂的材料,並結滿了灰塵,她不僅沒有責備還頗為得意地暗暗自語︰「唐有神幫我一手拉扯起來的公司,又要走向興旺了!」

經過幾年的打拼,蕭玫娟的廣告公司在和州已經走紅,她曾經走上了省工商局的年度營業總量的領獎台,一長串、一大堆、赤橙黃綠青蘭紫,七彩斑斕的頭餃和榮譽,也隨即跟著她。按中國老話說,蕭玫娟確是個「人物」,豈止在女性中、豈止是廣告界,在同齡人中,她也是個亮閃閃的人物。不過顯然和其他年度經濟人物不同,比如和那些聲名赫赫的須眉企業家不同,她獲得的是廣告經營方面的獎賞,但她基本上是個文化人,是一個善于廣告形象策劃的人,她當然也有經濟成就,但不是銀行大亨,不是房地產大佬,不是it豪杰,不是汽車、鋼鐵大王。總之,是一個春之明媚或秋光雲淡的傳媒經濟新秀。

塵世茫茫,匆匆行路的男男女女,除了衣食住行外,還有對市場信息的需求,請注意,需求!男女老幼,黃白黑棕,人人都有這個特需,誰了解,誰理解得最透?如今研究「擴大內需」的那些經濟學家們在傳統地談論著鋼筋水泥、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這些老生常談外,誰注意了這個人人都有的對市場信息的渴望和「內需」呢?蕭玫娟認為自己搞廣告,緊要的就是對「內需」的了解的理解,諾大國家,國人對市場信息的「內需」——內在的渴需,她顯然比別人了解得早,了解得多,理解得深刻幾分,哪怕她在懷孕期間也十分注意經濟動態。這種對大眾內需的了解和理解,使她有了火灼的內心驅動,使她一頭撞開市場信息王國和一腳踏進蘊藏豐富的金礦,就如腳踩風火輪,追著時間、追著太陽、追著生命,如將軍趕路,小站一停,如大帥入陣,呼風喚雨。她決心從今後把事業辦得攻城奪陣,火燒連營;把個人活得碧水飆潮,雲卷雲舒。好一個活躍的當下,真是活得開心盡興,沒白活一回。她暗暗發誓,活就活它個龍抬頭,活就活它個鳳沖;活就活它個紅粉巾幗,風風火火,可國可家可下,活就活它個嫦娥廣袖,散花美傳,廣告市場長翅膀!

這一,蕭玫娟身穿一身紫紅色長褲長裙長袖,真好似廣袖長舒的嫦娥,想起來使公司所有的員工吃驚的是仿佛「美女嫦娥」降臨,一個年輕的母親,年屆三十,有道是狀元三十年一個,美女千載難逢,僅僅一年半,翻覆地,恍如隔世。眼前這個紅妝素裹、生氣勃勃、人稱「廣告使」的蕭玫娟,真令人感嘆,往事並不如煙,莫非當年「奧美」的靈魂轉世附在了蕭玫娟身上,她的事業才有這樣氣勢若虹?蕭玫娟今事業的紅火,實在是趕上了好時運,「左右逢源,鳥語花香,」再加上副省長的佷兒媳,這是一張金名片啊,不用白不用!

蕭玫娟走到財務室小房間門口,年輕的會計看到蕭玫娟又來到公司上班,眼楮里露出喜悅的神情,她上前挽住蕭玫娟的手將她迎進財務室,好像她是個皇後似的。但是,她在查閱帳本並同會計的帳本加以比較時,心里的喜悅消減了許多。會計告訴她,有些帳本已經被斯益毛交給紀委的人了,至今沒有下落。

當蕭玫娟走到業務總監的辦公室時,一位很帥的小伙子從坐位上站起來,畢恭畢敬。這個小伙子叫郭楓,是傳媒學院畢業的高才生,蕭玫娟比較欣賞的廣告人才,他曾經為了智多廣告公司的業務,在客戶面前下跪索款,成了睦湖第一個向客戶下跪的廣告人。郭楓曾為了一個房地產公司策劃連著干了3個通宵,及時將廣告策劃書交到客戶手中,開價15萬元,但對方卻以種種理由推托,遲遲未能付款。當郭楓第10次踏進該公司時,仍吃白板。此時郭楓卻突然下跪,達3分多鐘。郭楓認為自己選擇這種「斯文掃地」的形式絕非僅僅為了15萬元。他多次對客戶重復了一點︰請尊重我的智力勞動。蕭玫娟每每被郭楓這種「敬業精神」所感動,很快提升他為業務總監,盡管心里總覺得不是滋味,畢竟掃了她副省長的佷兒媳的臉面。古人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今人則說,男人膝下有尊嚴。跪式服務只在歌廳包廂里當d.j的女人,而郭楓之舉,自己首先放棄了自己的尊嚴,別人怎麼可能尊重你的智力勞動呢?中國人總愛下跪,一見清官大老爺膝蓋就不由自主地軟下來。下跪便表明自己是弱者,是正義的,是值得同情的。下跪包蘊了極為豐富的身體語言,它將評判是非的標準懸空了,它給人以這樣一種誤解—一人家都已下跪了,你還不滿足人家的要求,你是人還是畜牲?

「蕭總,真抱歉,這段時間業務不佳,利潤低迷。我要說的是,希望你能讓我辭退這幾個臨時工,聘用一些懂廣告業務的有學歷的人來干活,我相信我能干得更好些。」郭楓謙恭地說。

「你說的是招聘大學生?咳,單單他們的工錢開支,就會把我壓垮的。雇臨時工拉業務付佣金便宜多了。如果能從他們身上擠出那麼多——」

郭楓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茫然地望著什麼發愣,他眼楮里的喜悅光芒頓時消失了。「繼續讓這些廣告業務游擊隊干活,我可干不了,我沒法強迫別人干活,因為他們目光短淺,小富即安。」

「見鬼!斯益毛說你干得很出色。」蕭玫娟心里嘀咕了一句,隨即說道,「總監先生,你太心慈手軟了。你得設法讓他們多做點業務才是。斯益毛告訴過我,每回哪個懶鬼不想干活,來你面前說他缺錢化了,你就會給他預支一二千。呀,這可不是最好的管理辦法,也賺不了錢的。你得跟他們敲定業務指標,狠狠地扣下他們的佣金,只要不違反勞動合同——」

「蕭總!蕭總!快別說了!我受不了你說話的那種口吻,」郭楓大聲說,他的目光回到她身上,那股惡狠狠的眼光使她驟然住了口。「難道你沒意識到他們也是人!他們中有的人確實缺錢,要交房租,要吃飯,夠難的,而且——,你一向那麼溫柔好說話,我真不忍心看到你那刻毒的丈夫把你教唆得這麼野蠻——」

「你說誰呀?」

「這話我不得不說;雖然我沒這份權利,但我還是非說不可。就是你的——你的那位斯益毛大人。凡是他沾踫過的東西,沒一樣不遭他毒害的。你原來雖然性子急了點,但心地善良,為人慷慨,富有愛心,自從他把你的公司弄到手後,就對你施加影響——在他的燻陶之下,你就變得這麼冷酷,這麼苛刻了。」

「哦,」蕭玫娟喘著氣說,心里雖有幾分內疚,卻抵擋不住陣陣喜悅︰原來公司員工對自己懷有如此深情,依然認為她本性溫柔善良。感謝上蒼,她錙銖必較,郭楓卻將此歸咎于斯益毛。當然,全怪斯益毛也是不公平的,全是她自己的過錯,誰叫自己突然懷孕生孩子呢?不過,反正斯益毛已是聲名狼藉,再給他臉上抹一層黑,也損不著他什麼。

「要是換個別的什麼人,我決不會這麼擔心——可偏偏是斯益毛!他對你干了些什麼,我全看得清楚。你還沒明白過來,他已在調查你以前所有的客戶,尤其是把那位唐主任介紹給你業務,他都一一細究,搞得人家人心慌慌,惶惶不可終日。哦,不錯,我知道自己該不該這麼說——他是你的丈夫,我很感激他,可是我暗中祈求菩薩,但願做你丈夫的不是心狠手辣的壞人,而不是想著去陷害真正幫過我們公司的朋友!其實,我實在沒權利這樣對你說話,只是我暗暗覺得你丈夫在報復陷害你的朋友,而且恐怕是最惡毒的刑事構陷,想把人家送進牢房呀……」

「真的嗎?你是公司業務總監,你有這份權利——除了你,還有誰有這權利?!」

「我斗膽對你說了,眼睜睜看著你的公司清白無辜听憑他玷污,知道你的心血、你的努力全然托付給這麼一個人,自己卻無能為力,我心里實在為你可惜。每回我一想到是他在算計你,褻瀆你的公司,我不知道他到底為了什麼?」

「有這麼嚴重嗎?」

「他馬上要整垮這個公司啦!」郭楓無可奈何地說,「這可不是我的過錯!」他扭動著身子向後退縮,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說了一些從不打算要說的話。

「我極其誠懇地向你表示感謝。斯益毛他——」

「我一直在向你暗示你的丈夫不是個正人君子,可我自己說的這番話,恰恰證明我自己不是個正人君子。我無權在一個妻子面前批評她丈夫。我找不出任何理由,除非——除非——」他嘴里結結巴巴,面孔也扭歪了。她凝神屏息地等他把話說完。

「我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我不說了……」

回家途中,蕭玫娟坐在車里一路胡思亂想,不斷回味著郭楓的話。沒有任何理由,除非——除非是因為他恨著她。斯益毛一想到她與唐有神有過一腿,定會在心里激起滿腔怒火,這是可想而知的。嗯,這原是可以理解的嘛。要不是她知道他現在為報復與唐有神的那一腿在搜集證據和材料,那她也不會覺得現在的生活是一場折磨。

斯益毛對她的記恨,反而會使她對斯益毛變得更加冷酷無情!她想,斯益毛的報復會適得其反,她盡管在名義上同他結了婚,但如果能在**上與唐有神相互保持忠誠,那該有多美,多麼富有浪漫色彩!這個念頭使她遐想聯翩,給她帶來了新的樂趣。從另一方面說,這種做法也有其實際意義,因為這一來,她已經不會再養兒養女了,沁沁也就有了自己真正的父親。

她回到家里以後,開始想到自己面臨的現實問題,郭楓剛才一番話在她心頭激起的無限憂郁。首先她得向斯益毛提出息事寧人的要求,說明其中包含的全部內容。這很難做到。再說,她日後又怎麼能啟口對斯益毛說,由于考慮到他的願望她已不再與唐有神藕斷絲連了呢?自己作出了犧牲,可別人一無所知,這種犧牲又有何意義?莊重與嬌弱,享樂與寡欲,真是壓在富裕女性肩上的一副重擔!要是她對斯益毛也能像對唐有神那樣,心里有什麼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那該多好。嗯,沒關系,她總要想出辦法在斯益毛跟前作些暗示,讓他知道內中真情。

她走到客廳,看見斯益毛坐在沁沁的小床旁邊,棠兒坐在那里給孩子喂女乃瓶,斯益毛在抽著煙,若有所思地看著,似乎把孩子看作眼中釘。

「我有話對你說,」她一面說一面繼續往前朝臥室走去。與其遲說不如早說,趁現在心中那股決意息事寧人的勁頭還沒冷下來,而唐有神的愛情也在給她鼓氣。

「斯益毛,」她一等他進來就把臥室門掩上忙不迭開腔道,「我已決定以後不再做廣告業務了。」

听了這句突如其來的言詞,斯益毛沒動一點聲色,也不知他是否真感到吃驚。他懶洋洋地在椅子上坐下,把身子往後一靠。

「在曉非出世以前我就對你說過,讓你把廣告公司給我管,你偏要拿回去,其實我都無所謂。」斯益毛若無其事地說。

他這人真鬼,這麼輕輕松松的一句話,就巧妙地回避了問題的要害。好像要不要廣告公司管理權這兩者之間毫無關系似的。

「我到公司去過了。我可不打算讓你來通過它來整治幫過我的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心里很明白——」她欲言又止,下面的話實在羞于出口,窘得她一時漲紅了臉。「你明白我說這話的意思?」

「明白。不過你是不是知道,我也可以提出同你離婚,理由是你無端破壞我享受婚姻的合法權益。」斯益毛仿佛在說把堂堂副省長的佷兒媳當做一位情婦更是不可忍受的。

「你這個人又粗又俗,竟然想到那種事兒上去了,用離婚來嚇唬我!」她大聲嚷嚷,看到這場談話完全越出了她原定的軌道,不覺有些懊惱。「如果你有點君子氣概,你就會——你就會為別人多方著想,寬以待人。」

「你是說寬待那個唐有神,那麼個微不足道的謙謙君子,」斯益毛說這話時眼楮里閃爍著異樣的光彩。「請直接往下說,別繞彎子。」

蕭玫娟一口氣憋住了,她的話已經講完,沒什麼再要說的了。這會兒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竟然希望能客客氣氣解決這樣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何況對手又是斯益毛這樣一個心狠手辣見色忘義的下流坯。

「今你去過廣告公司了,是嗎?」

「這有什麼奇怪?」她內心正泛起一腔憤怒和失望,顧不上品味這句問話的含義。他突然站起身,輕輕走到她身邊,用手托住她的下巴頦,猛地一轉,讓她的臉貼對自己。

「你真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孩!你前前後後已經跟幾個男子在一起生活過,還不知道男人的脾性。你似乎認為男人都像過了絕經期的老太太吧?」

「你放開!……」蕭玫娟大聲喊道,並試圖用手推開斯益毛。

他逗樂似地擰了一下她的下巴頦,然後把手一放。他揚起一條黑眉,冷冷地沖著她的臉凝視了許久。「蕭玫娟,你听明白了。果真你和你的廣告公司還對我具有魅力,你給門上鎖也罷,你苦苦哀求也罷,都別想攔得住我。我什麼事都干得出來的,而且決不會為此感到羞恥,因為我和你達成了一筆交易,我始終信守契約,是你在食言毀約。你就守住你那個公司的清白吧!」

「你是想告訴我,」蕭玫娟嚷道,「你不在乎你老婆出丑——」

「你已經對我感到膩煩了,是嗎?嗯,比起女人來,男人往往更容易感到厭膩。你就守住你那份節操吧,蕭玫娟。真正害了那位主任大人的並不是我,這並不會讓我吃什麼苦頭。沒什麼大不了的,」他雙手一攤,咧嘴一笑。「好在世界上有的是床,而大部分床上都睡著女人。」

「你是說,你真會那麼做?」

「你不要太真!那還用說!如果在這以前我一直忍耐著,那是因為我沒有抓到證據。我從不認為那些犯罪的人有什麼忠貞不貳的美德。」說罷他一扭身徑自離開了臥室,仿佛這場討論已告結束。蕭玫娟听到他回到客廳,與棠兒在說話。她頹然坐下,她已經失望。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想到斯益毛竟然對此事這麼滿不在乎,還說不再需要她的忠貞了,不再愛護自己的臉面了,把她同那些賣×床上的蕩婦相提並論,她不能不感到屈辱。她本希望能夠想出個巧妙的法子告訴唐有神,她同斯益毛的夫妻關系已名存實亡,可現在她知道自己是講不出口的。事情全搞糟了,她還真有點後悔根本不該提起這件事。過去她同斯益毛睡在床上,談著講不完的各種詼諧有趣的話題,他手中的香煙頭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今後,這種親熱的時刻不會再有了。以往,每當她夢見自己在冷霧中沒命奔跑而驚醒過來時,斯益毛的胳膊總能給她以安慰,今後也再沒有這福分了。她突然感到無限悵惘,禁不住伏在椅子扶手上失聲痛哭起來。

事實上,蕭玫娟心里一直愛著唐有神,這種愛情想排除也除不掉。她上百次地詛咒自己單相思,但這種愛情一次又一次從根本應消除它的事件里,獲得了新的生命力。由于這種愛情所主宰的是一顆仰慕的心靈,所以雖然懷著這種愛情的人自己也覺得它神秘莫測、不可思議,它卻使這個人的心靈變得更加仰慕、無比寬厚。正因為如此,這顆自尊而柔弱的心靈里,展開了多麼痛苦的斗爭啊!蕭玫娟過去所愛的是一絲不苟而具有狹隘意識的平民教育,這種教育使她譴責這種藕斷絲連的愛情,為自己成了這種愛情的奴隸而感到恥辱。她原是一個品行端正的人,卻如此鐘情于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是有婦之夫,現在又是遭到了情敵追殺的對象!在與唐有神相處的日子里,他發現唐有神性格高傲,容易沖動。但她從未想到利用他的這一弱點,悄悄地把自己對他的感恩戴德和深厚情誼,培育成專一的,持久的愛情。然而,現在盡管希望已經微乎其微,她卻常常發現,自己在暗暗盼望唐有神的婚姻破裂,而與自己以明媒正娶的方式結成眷屬。

于是,蕭玫娟試圖從心里根除這種愛情,就象拔除一支毒箭一樣。但是,她那固執的性阻止她這樣做,而迫使她愛。再加上斯益毛的嫉恨和報復,無疑在迫使自己背叛婚姻,她乞求于寬厚和仁慈來拯救自己,可是他那無比狹隘、無比卑鄙的心,與寬厚和仁慈又水火不相容。她甚至捫心自問,「你要在這個討厭的、虛偽的男人卵翼下呆到什麼時候?他對別人的事情總是看不順眼,干涉一切他認為可以干涉的事情。對于這個好為人師、假正經的男人的說教,我怎麼忍受得了?可以肯定,他是個勢利鬼,哪個人給他好處多、恭維多,在他眼里就是個呱呱叫的朋友。他再也不會真心愛我了,假如沒有他成在自己耳邊嘀咕,我也就不會痛苦了。

這時客廳里卻傳來斯益毛和棠兒的一陣竊笑,蕭玫娟心里一陣醋海興波,她老是看到這個不知趣的第三者偷窺和數落他們倆的家庭私事,她能夠滿意嗎?當她知道家里的小保姆居然是自己的死敵,成背著她挑唆和搗鼓來反對她,她能夠安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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