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囚 1.第五十五章 茶室陰謀(下)

作者 ︰ 葉雲龍

第1節第五十五章茶室陰謀(下)

蕭玫娟乘上一輛出租車回到自己的家里,才感到了安全。她不顧那身波紋紗衣裙和沉甸甸的發結,一頭倒在床上。有一段時間,她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回想著剛才站在斯益毛和秦篆之間唇槍舌劍的情景。太可怕了!她仿佛又回到觀看唐有神站在法庭上接受可怕的審判,她甚至願意自己去接受法官的詢問,也不願再去重演這出戲!過了一會兒,她從床上爬了起來,緊張不安地在房間里來回走著,一邊走,一邊月兌去身上的衣服。

她渾身哆嗦,開始感受到高度緊張所帶來的反應。發夾明明拿在手里,也會不知不覺地滑落,掉在地板上。她拿起梳子,想像往常一樣把自己的零亂的頭發梳上它幾十下,不料竟把梳子的背面重重地敲在太陽穴上,疼痛難忍。她放下梳子,居然發現一根悄然掉下的白發,一陣辛酸涌進心房,眼淚潸然而流。她不下十次踮起腳走到門邊,想听听樓下有沒有棠兒接女兒沁沁上家教回來的動靜,但門外電梯穿堂里就像一座黑暗的深淵,一片死寂。

蕭玫娟在睡袍外披上一件外套,想到廚房找杯酒喝,她疾步走進客廳,周圍寂然無聲,只听到她那雙拖鞋卡嚓卡嚓的聲音特別響。她突然發現廚房的門關著,但從門底下卻透出一道亮光。她不由一怔,心髒也仿佛停止了跳動。也許她回來時廚房里的這盞燈就已經亮著,只因當時自己心煩意亂沒有注意到?還是斯益毛已經回家來了?要是斯益毛已經回來了,她只好再躡手躡腳地折回臥室而不喝陳年女兒紅,盡管她非常需要它。這樣她就不必與他照面了。一旦回到臥室,她就安全了,因為她可以把房門鎖上,不想與他正面接觸。她正彎下腰去月兌掉便褲,以便悄沒聲息地趕緊退回去,不料廚房的門突然打開,昏暗的燭光烘托出了斯益毛的身影。他的身子搖晃,中等的個子比她平時看慣的還要高大些,活月兌月兌像個搖搖晃晃、沒鼻子沒眼、面目可憎的凶神惡煞。

「勞駕你進來陪我喝一杯,親愛的老婆。」斯益毛的聲音已經有點含糊不清,他顯然喝醉了,而且醉態畢露,以前在外面應酬不管他喝多少,都從未見他喝醉過。她猶豫了一下,收住腳步,嘴里卻沒吭聲。

斯益毛揮手做了個命令的姿勢。「請坐下!」他粗聲粗氣地說,他一定喝了很多酒。她心頭不禁怦怦一陣狂跳。平時他喝得越多,舉止越斯文。雖然他會更喜歡譏笑損人,說的話也變得更加刻薄,但舉止卻總是一副紹興師爺的樣子一板一眼、無可挑剔。

「決不能讓他知道我怕見他,」她心里想,于是把披在身上的外套往脖子處緊了緊,昂首挺胸走進廚房,還故意將腳後跟踩得啪啪直響。他讓在一邊,額手鞠躬,一直把她迎進屋內,臉上帶著一副嘲弄的神氣,讓她感到有點畏畏縮縮。她見他沒穿外衣,襯衫領子敞著,脖子兩邊垂著一條松散的領帶,露出干瘦的胸膛。頭發亂蓬蓬的像是一窩雜草。兩眼通紅,布滿血絲,眯成了一條縫。桌上擺著一瓶高粱酒和幾個菜碗,滿屋子散發著濃烈的白酒氣息,微弱的燈光把廚房間照得鬼影憧憧,偌大的冰箱和管道煤氣灶,以及餐具架就像一只只蹲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巨獸,桌上還有一只高腳酒杯,杯里還剩有半杯酒。

「拿個杯子,把酒倒上嘛!」他跟著她走進屋子,干巴巴地說。

「我不喝酒!」蕭玫娟打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這時一種新的恐懼爬上蕭玫娟的心頭,相比之下,剛才為避免同他見面而感到的驚慌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斯益毛現在的神態、言語、舉動都像是個陌生人。眼前的這個舉止粗魯的斯益毛是她從未見過的。以前,即使是在他們做房事最親昵的時刻,他也是不苟言笑,從不激動,從不發出一點聲音的。即使在發火時,他也顯得挺文雅,最多說些刻薄陰損的話。而幾杯高粱酒一落肚,他的這些特點往往會更加突出。起先她對此很惱火,曾經想過要改變他的這種城府莫測陰陽怪氣的脾氣,但不久她就發現,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徒勞的,于是就不把它放在心上,隨他去。長期來,她一直覺得斯益毛對任何事情都抱著多疑猜測的態度。在他看來,生活中的一切,包括蕭玫娟在內,都是一種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都是一種值得懷疑的對象。但是,此時此刻,當她隔著桌子望著他時,蕭玫娟卻忐忑不安地意識到,終于有件事讓他覺得重要,而且十分重要了。

「就算我私下和你情人的妻子喝茶,這也不應妨礙你在臨睡前陪我喝上一杯吧,」他說。「要我替你斟滿酒嗎?」

「我沒打算喝酒,」她繃著臉說。「我是听到動靜,以為沁沁她們回來了——」

「原來如此,你要是知道我回家的話,壓根兒就不會來管我。我一直坐在這兒听著你在臥室里來來回回地走動。你一定是很想找杯酒喝的,別裝了,喝吧。」

「我不喝白酒——」

「想喝黃酒?今破個例,喝白酒!」他拿起酒瓶,搖搖晃晃地倒了滿滿一杯,還溢出了許多,弄得里里外外都是酒。

「給!」他把酒杯塞到她手里。「你渾身都在發顫。哦,別裝蒜了。我知道你背著我偷偷喝黃酒,也知道你以前做廣告時候的酒量,名氣不小啊。我早就想告訴你,要喝就公開喝,不必費盡心機躲躲藏藏。你以為你喜歡喝高粱白酒我會在乎?你就怎麼不願意陪你的老公一醉方休?」

「喝就喝,別那麼多屁話!」她接過濕漉漉的酒杯,一邊在心里詛咒著他。他徹底了解她,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她最經不起激將法,而在這個世界上,她想隱瞞自己的真實的想法和舉動,唯一的對象恰恰就是他。

「來吧,干杯!」她舉起酒杯,挺直手腕,猛地把杯中之物一飲而盡,動作嫻熟自如,同當年她與廣告客戶豪飲的動作如出一轍,但她卻沒有想到,這一舉動在她身上多麼有失妻子的尊敬和溫柔。果然,斯益毛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的臉色頓時陰轉多雲。

「坐下,我們開個家庭討論會,好好談一談你剛才不請自到的那個不歡而散的‘茶話會’。」

「你喝醉了,我不想和你談這個,」她冷冷地說。「我也要去睡覺了。」

「我是醉了,但今晚我非要喝個爛醉方休。你不能去睡——現在還早。坐下。」盡管他說話時,往日那種紹興師爺的不急不躁、拖長調子的口吻依稀可辨,但她卻感覺到了弦外之音。那是一種急欲向外噴發的狂暴,其殘忍不亞于劈啪作響的皮鞭。她剛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他已走到她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他只輕輕一拉,她便痛得哎唷一聲又坐了下來。現在她可真的害怕了,比過去任何時候都害怕。當他俯身看著她時,她發現他蒼白的臉龐漲得通紅,眼楮依然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眼楮深處有著某種她既不熟悉、也不理解的東西,它比憤怒更深沉,比痛苦更強烈,它緊緊地逼迫著他,直到他的兩眼像兩塊熊熊燃燒的木炭一樣噴射出怒火。他低頭盯著她看了很久,直把她看得雙目低垂,敗下陣來,他才頹然坐回她對面的椅子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她迅速思考著,竭力想築起一道防線,可是她並不知道他打算怎樣指責她,所以在他開口之前,她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一面慢慢喝著酒,一面從酒杯上面打量著她。蕭玫娟繃緊全身神經,盡力不讓自己畏懼退卻。他的面部表情曾一度毫無改變,但最後他卻發出一陣冷笑,目光仍盯著她,一听到這笑聲她便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

「今晚可真像一出有趣的喜劇,是不是?」她一聲不吭,只在柔軟的拖鞋里把腳趾使勁縮攏了一下,想控制住全身的寒顫。

「真是一出角色齊全的好喜劇啊,戴了綠頭巾的丈夫像個紳士似的為了維護著妻子的面子,去邀請奸夫的妻子喝茶,可是還有人暗中盯梢,仗著自己平日潔白無瑕的名聲,企圖展開她的衣裙把事情掩蓋起來,繼續保護那個奸夫——」

「放屁!你別發酒瘋了!我提醒你別把事情做絕了,當心報應!」

「不敢領情。今晚上我就是想發點酒瘋。這出戲太有趣了。那個奸夫以為我像個十足的大傻瓜,居然敢在我的田地里播種收割……。唉,親愛的,讓一個你所痛恨的男人站在身邊替你掩蓋罪孽,你心里的那種滋味很坦然吧?」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的舊病復發了。「我想你不會改變對他的態度。你心里在嘀咕,在算計,一定要搞得他妻離子散一敗涂地,才肯罷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還不是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要讓他付出血的代價!他可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恰恰是個大傻瓜,不僅會遭受聲名狼藉的下場,而且——」

「我不要听——」

「不,你要听的。我把這一切告訴你,是為了使你寬心,免得你再來盯梢跟蹤,你就是想告訴情人的妻子,她也絕不會相信你的話,因為她心里痛恨你,她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一種。就是有人事先把這事告訴了她,可她並不相信。即使她親眼目睹,她也不願相信。她潔身自好,自尊自重,根本無法想象她所愛的人會干出這等寡廉鮮恥的勾當。我不知道唐有神拿什麼樣的謊話哄了她——但是再拙劣的謊話她也會相信的,因為她愛唐有神,同時也恨你。我怎麼也弄不明白她為什麼在唐有神坐牢後還會愛著他,而且愛得這樣深。可她確實恨你,希望你不要再去告密,就讓股票為她做一個人生的十字架吧。」

「如果你沒有醉成這個樣子,惡語傷人,我可以把一切和盤托出,向你解釋清楚,你想知道的那件事的責任主要在于我……」蕭玫娟說,稍稍恢復了一點自信和尊嚴。「可現在——」

「我對你的解釋並不感興趣了。我對事情的真相了解得比你還清楚,別以為你們所做的事情我不清楚。我發誓,要是你再膽敢為你的老情人推月兌,我連你也——」

「你別嚇唬我,我可不是那種怕事的女人。我也發現過一樁比今晚的喜劇更有趣的事,這就是你一方面以我犯有‘彌’大罪為由,悄悄地同棠兒做那偷雞模狗的事,另一方面卻一直在心里想勾引他人的妻子,在心里動著婬念是不是?」

「偷雞模狗?心里動著婬念?」斯益毛仿佛被流彈擊中,心亂如麻,昏沉沉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許多。他急切地環視四周,只覺得在蒼白的燈光下,眼前的那只精致的琥珀般的酒杯黯然無光,屋子的各個角落黑魆魆的陰森可怖,他像一只斗敗的沙皮狗,血淋淋地蜷曲在一旁咻咻地喘氣。

「我之所以被你猜疑被你白眼被你不屑,更多的是因為你覺得我放蕩,配不上你的忠誠,也因為你不想再要孩子,而你的自私,使我太難受了,我畢竟是個女人!心里像是刀割一般!于是我只好借助外力另找安慰和圓滿,做一個完整的女人。可是在我期待中的願望實現的時候,你卻也沒有守著你的忠誠,你卻趁機朝思暮想,追逐起那位含苞欲放涉世不深的棠兒來了,你得逞了,我們也扯平了!」蕭玫娟大聲地叫喊著。

「輕一點!你瘋了!」

「我就是要喊,你還怕人听見?你這該死的混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的那些事情,你的前妻是怎麼跟你離婚的?你既不能在精神上忠于自己的妻子,又時常敢在**上背棄她。你為什麼不從自身找原因呢?難道你願意跟你結婚的女人都去做一只不會下蛋的雞都不如嗎?」蕭玫娟接著從座位上站起來,本來還想指責他自己不像個男人,還要反對為人家生兒養女,剝奪做母親的權利,話到嘴邊卻又改口了。

斯益毛大叫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嘴里發出輕輕一聲冷笑,直把她嚇得魂魄散。他伸出一雙瘦弱的手掌,用力一按又把她重新按回到椅子上,然後俯身站在她面前。「你不要放肆!別看我的這雙瘦弱的手會抽不動鞭子,親愛的,」他一邊說,一邊在她眼皮底下把手使勁地攥了幾下。「我可以毫不費力地把你撕個粉碎,要是這麼做能夠把唐有神從你的腦子里趕走,我會這麼做的,但是這不可能。所以我想換個方式,把他從你的腦子中永遠清除掉。就用這種方式,你看,我要用兩只手夾住你的腦袋,像夾山核桃一樣把你的腦殼碾碎,把他給擠出來……。」斯益毛雙手捧住她鬢角以下的臉龐,重重地撫模著,然後扭過她的臉來對準自己。她看到的是一張陌生人的臉,一個酩酊大醉、說話拖長調子的陌生人的臉。她從未缺乏困獸猶斗的勇氣,在緊急關頭,這種勇氣又重新涌入她的血管中,使她挺起腰桿,眯起鄙視他的眼楮。

「你這醉鬼,惡棍!」她使勁地掙扎著憤怒地說著,罵著,「把手拿開!畜生!」

說也奇怪,他竟真的松了手,倚坐在桌子的邊角上,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我一向佩服你的膽魄和勇氣,親愛的。尤其是現在,因為你已經暴露無遺,到了窮途末路了。」

她裹緊身上的外套,她真巴不得現在就能回到臥室,鎖上門,獨自待在屋里。無論如何要設法月兌身,要迫使他就範。斯益毛醉成這個樣子她還是頭一回見到,俗話說,「酒後吐真言」,一點也不假。她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兩腿卻止不住直哆嗦。她裹緊身上的外套,幽雅地又把前額的頭發往腦後一捋,有著神聖不可侵犯的架勢。

「我還沒到走到窮途末路的地步,」她針鋒相對地說。「我有自己的公司,我能夠**,你永遠休想叫我囊空如洗受你的擺布制約,也別想威脅我。你是個喪心病狂心狠手辣的衣冠禽獸,一副道貌岸然的師爺面孔下就知道尋花問柳,除了邪惡,別的盡是男盜女娼!你不理解我,也不理解沁沁,女兒何辜?你陷在家族權勢的污泥中太久了,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片正義和良知的淨土。你伸黑手搞關系實施刑事構陷,進行殘酷報復,因為你不能月兌俗,因為你有個當副省長的叔父!假如你沒有權勢,沒有權力的陪襯,還不是一堆狗屎,你奈何得了唐有神嗎?」

她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正要舉步朝門口走去,突然听到身後傳來一陣大笑,便又停了下來。她轉過身去,只見斯益毛搖搖晃晃,從屋子那一頭朝她走來。蕭玫娟被他笑得有些汗毛倒豎,她心里想,哪,究竟有什麼東西值得他這樣病態地狂笑呢?但願他別再發出這種可怕的笑聲,給棠兒听到了,多丟人!

蕭玫娟見他朝自己走來,便一步步向門口後退,不料卻退到了牆上。他伸出雙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把它們按在牆壁上。

蕭玫娟瞪了他一眼,說,「別傻笑了,你以為我會怕你?」

斯益毛抿緊了嘴唇,楞著眼神,惡狠狠地說,「我知道你不怕我,我笑是因為我為自己感到難過。」

「難過——為你?你真有這自知之明?」

「是的,菩薩可以作證,我是為自己感到難過,親愛的,我漂亮的狐狸精,今我刺痛了你傷害了你激怒了你,是不是?你既不能忍受笑,也無法容忍憐憫,是不是?」他止住笑聲,身體前傾,使勁按住她的雙肩,使她感到肩膀很疼。他的臉變了形,他靠得她越來越近,嘴里噴出一股濃烈的高粱酒味,直沖她的鼻子,燻得她差一點嘔吐。「你說我報復?」他說。「我怎麼能不報復呢?任何一個男人遇到這樣的奇恥大辱,能坐視不管無動于衷?是的,我要狠狠報復唐有神,怎麼能放過他呢?哦,別分辯,也別解釋。我知道你在感情上是忠于我的。你想說的不就是這些嗎?哦,……哦……,這個我一向清楚。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很清楚。我是怎麼知道的?哦……,我了解唐有神,了解他這種人。我知道他是個很紳士很學究很體面的人,一個知識大款……,爆發戶……」

「你放開我。滿嘴臭氣,我可不願站在這兒受你的侮辱。」

「我沒有侮辱你。你與我同床異夢貌合神離,我是在贊美你靈魂上的貞節。不過你別想欺騙糊弄我,你以為男人都是十足的大傻瓜?蕭玫娟,低估你的對手的力量與智慧,是要吃大虧的。我可不是傻瓜。你躺在我的懷里,心里卻把我當作唐有神,你以為我不知道?」

她張口結舌又羞又躁,滿面通紅無言以對。她當時懷著可怕的仇恨,看了他三秒鐘,或五秒鐘,從那種愛到仇恨,到最刻薄的厭惡,中間只隔著一張紙!

「這真有趣,而且簡直神奇之極。一張本該只睡兩個人的床上,現在卻有了三個人。」他微微搖晃了拍了一下她的雙肩,一邊打著酒嗝,一邊譏諷地微笑著。「我沒有說錯,你一直在精神上忠于我,因為唐有神不要你的愛情。真是見鬼,他要你的感情我也是決不會吝惜的。如今這世道,**算什麼——尤其是女人的**,可那個大傻瓜卻不要你的心。我可以廉價買到女人,可我要的是你的情,你的心,但我卻永遠得不到,就像你永遠得不到唐有神的心一樣。這就是我為自己難過的原因。」斯益毛大聲地喊道,「啊,你懂嗎?」

蕭玫娟雖然又害怕,又惶惑,但他的譏諷仍深深刺痛了她。

「我不懂,你真的會為自己難過?!」

「真的,我每為自己難過,因為我看到自己雙手擁有的幸福是徒有其名的,伸出手去撈取永遠不會有使自己幸福的東西。我為自己難過,我被欺騙被愚弄被戴上了綠帽。你得到了你尊貴無比、可親可敬的情郎,你以為不明不白地有了孩子你就會幸福?哼,才不會呢!」斯益毛隨手拿起酒杯又一飲而盡,「你性格和我太相似了。我們有時候就像是一對無賴,我們本來可以很幸福的,因為我愛你,對你了解得非常透徹,這是唐有神永遠也做不到的。一旦他真了解了你,他就會鄙視你。可是你偏偏要一輩子這樣痴心去想一個你無法理解的男人。而我呢,也只好繼續在懷疑和自欺上求得安慰。我敢說,只要你安份,我們可以比大多數夫妻生活得好。」

「你才是無賴呢!你的意思是我不安份?請你放開,別這樣攔著我!」她瞧著他,冷靜而嚴厲地說。「你老是這樣的肯定你自己,你總是這樣的自信,真要把人逼瘋了。說實在也沒有什麼足以使你喪失自信心的!我就憎恨你這份優越感!別以為一個副省長的佷兒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常常憎恨!我需要平靜!我需要一個人對我體貼!我需要一個人,沒有了我便不能夠生活!你沒有了我,還有別的女人,也是能夠生活的。你總是能夠的!你並不需要我。你那麼專橫!你那麼冷酷!你那麼空虛!你壓根兒就不懂得愛情!你從來沒有跟我融洽過!你跟我撒過無數次謊!其實,即使棠兒不在這兒,事情也會那樣發生的!不用笑!我知道這中間的原委與區別。我知道這一切,我知道我沒有智慧,也不像你的性格特征。可是我曾經把一切都獻給了你,現在除了棠兒以外,便沒有一樣在你覺得是重要的,除了她以外,你便不想任何的事,不要任何的事,也不知道任何的事,假如還有什麼值得你動腦筋想辦法的,那便是你所需要的報復!」蕭玫娟憤怒地掙月兌了他,轉身向臥室走去。半晌,斯益毛像腳下生了根似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腦海中思潮翻滾,浮想聯翩,然而真要抓住其中一個念頭仔細思索一番,卻又枉然。她離去時拉下的臉孔,他看見了。一種決絕?一種回憶?一種思念?這付陽光女孩的臉孔,第一次在他身邊睡覺,輕勻地呼吸著的時候,也這麼不快的拉下過的,那是一種愉悅的滿足。都市殷紅的夜空中,星星閃爍,遙遠嗎?有多遙遠呢?說啊,你這個看不見的背叛女神啊!這是埋藏了的,還是真正是最後逝過去的回憶和思念呢?有誰知道啊?

豪宅大套房子的窗子敞開著,有樣東西翩翩舞著飄了進來,像一只蛾,搖搖晃晃地撲打著翅膀,在燈罩上停了下來,張開翅膀,頓時變闊了,立刻變成了一個有著紫色、藍色、深棕色和淺棕色花紋的幻影,掛在綢燈罩上的一枚夜的勛章。這是一只彩色的蛾。絲絨般的翅膀微微起伏著,輕微得如同對面薄薄的衣衫底下的那個胸脯的起伏一般。莫非從前早已經歷過這樣的情景?什麼時候呢?很久很久了,一百年前嗎?蕭玫娟看到蛾掉在床頭櫃上一動不動了。她回到臥室後,隨即想就寢。沒有想到斯益毛一個箭步沖到她身邊,動作敏捷得像個跨欄運動員。他血脈膨脹氣喘吁吁,呼出的氣流像一股股熱浪,對著她迎面撲來。他趁著酒後的亢奮,把手伸進她的睡衣,踫到了她那柔軟光滑而堅挺的**,並粗暴地將她攔腰摟住。

「你別老想著他,今晚我的床上只能容納兩個人。」他將她緊緊抱住摁到在席夢思上,她的腦袋被緊緊壓在他的胸口上,她听到就在她的耳朵下面他的心髒在怦怦地跳動著。她被他夾疼了,不由得大聲叫了起來,然而嘴卻被堵住了,因而聲音顯得沉悶而慌亂。蕭玫娟無法抗拒束手就擒,因為他簡直就像個發了瘋的醉漢,她仿佛墜入深淵,而漆黑的周圍也是她所不熟悉的,仿佛比地獄還黑十分。他就像個虐待狂,張開雙臂抱著她,夾得她好疼。她尖叫著,就像快要被他悶死一樣。他把她迅速翻過身來,低下頭便在**上狂吻不止。這陣狂吻是如此粗野,如此魯莽,如此完滿,竟使她忘記了剛才的一切,只覺得自己正在深深地墜入黑暗之中,只覺得他的雙唇離開**同自己的雙唇緊緊地貼在了一起。他喘息顫抖著,仿佛置身于暴風雨的洗禮之中。他的雙唇從蕭玫娟的嘴唇開始,沿著她身上漸漸滑落下去的睡衣往下移動,親吻著她雪白柔女敕的肌膚,當他吻到她因哺乳也不曾衰落的胸部,他喃喃自語,說些什麼她卻一句也听不清,只覺得他的狂吻激起了陣陣她所從未感受過的刺激和快感。她慢慢地閉上了眼楮,在黑暗中感受舌頭和唾液的奇妙,仿佛在此之前從未有過什麼東西,只有茫茫的黑夜,只有他的狂吻。她想張口說什麼,然而嘴巴又被他的嘴堵住了。突然,他的嘴唇添到了她的最敏感的嬌點,她感到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強烈刺激突如襲來,像電擊一樣使她昏暈,仿佛歡樂、恐懼、瘋狂與亢奮都交織在了一起,她終于屈服于那雙蠻力肆虐的手臂,屈服于不顧一切的狂吻,屈服于瞬息萬變的命運了。她婚後第一次遇到了一個比她更囂張狂亂的人,她好像墜落夢中,這人她既不能駕馭也無法打垮,反而被他所駕馭,被他所征服了。不知怎的,她的雙手已經摟住了他的脖子,她的雙唇已經在他的嘴唇下顫抖了。接著,他們又一步步向更加歡樂的黑暗走去,走向那溫馨柔軟、令人暈眩、籠罩一切的黑暗。他借助酒精的威力在發狠,她感覺到男人的體溫,淚水漸漸涌滿了她的眼楮,她知道她成了孤獨的俘虜。一陣難得的**過後,竟使她有些昏厥……,畢竟是她的男人啊,難道他不能接納的就只是她的這個曾經無奈背叛的女兒身嗎?想哭的情緒梗在心里,使心隱隱作痛。

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未能與她同房,不再希望讓她生個財產繼承人,因為自己還懷疑自己真的沒有生育功能。他對自己的女人大概難以忘懷她的身體還在那兒,躺在床上。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仍然主宰著他的**,是他重溫激情、無限柔情蜜意以及深沉可怕的肉欲的寄托之身。後來終于有一,事情成為可能。正是在那,他對那個少女保姆的**達到頂點,無法控制,很可能像在巨大強烈的渴望中那樣,重新得到她的整個形體,將他對妻子的**傾注到另一個女人身上。他大概在那個女人的形體中,通過幻象平熄了欲火,並通過幻象完成家庭、上的先祖期待他的事情,即幻想生一個香火繼承人。

第二早上醒來時,斯益毛已經走了,若不是邊上那條皺巴巴的帶有稠粘液體的枕巾,她還真不敢相信昨晚發生的事是真的,還以為是自己的一場春夢呢。此刻回想起昨夜的數番顛鸞倒鳳來,她不由羞得滿臉通紅,忙不迭拉上被子蓋住的**遮住脖子,讓自己沐浴在明媚的晨光之中,把頭腦中紛亂的記憶理出個頭緒來。她首先想到了兩件事。她與斯益毛共同生活已經有幾年了,和他同床共寢、同桌吃飯、拌嘴吵架……,然而,她卻不了解他。那個抱著她全身吻遍的男人是個陌生人,她從未想到世上會有這樣的人,她驚奇于他酒後的陽剛。此時此刻,盡管她想迫使自己恨他,激起滿腔義憤,卻怎麼也做不到。他羞辱了她,傷害了她,整整一個瘋狂的夜晚,他通宵達旦,對她肆意凌辱,而她卻沒有絲毫的歡愉,只是感到皮肉的震顫。她不禁懷想和唐有神做房事時的波浪起伏**蕩魄,她頓時感到羞愧,不再去回味黑暗中那些熾熱而令人暈眩的情景!

在經歷了這樣一個夜晚之後,一個性情中的女人,一個真正的時尚妻子,恐怕永遠也不甘于回味那**攝魄的滿足和屈服于丈夫婬威的肆虐,心中的竊喜卻遠遠勝過了羞愧之感。她平生頭一次感到了自己渾身洋溢的青春活力,感受到女性激情和冒險的力量。這冒險和激情就像她那與唐有神做房事懷上孩子的竊喜一樣,原始的執拗和頑強伴隨著母性的感召不可阻擋,這冒險和激情又像一個戰士偷偷開槍打死仇敵時心中的憎恨一樣,出氣而開心,甜蜜而迷惘。

她冷冰冰地與之生活在一起的傲慢和野蠻的丈夫竟會趁著酒性和她播雲握雨,這真叫人感到奇怪,百思不解,真是不可思議!怎樣看待這一新發現,她還沒有十分的把握,但是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不由叫她笑出聲來。她清楚地記得他那麼貪婪地吻遍了她的全身,這麼說他始終是呵護著她的,不能想象,一個猜忌和不愛自己的男人會有如此虔誠溫柔的舉動。為了使這顆不可一世目空一切、詭計多端精細縝密的腦袋乖乖听自己的指揮,她以前曾想方設法,渴望能誘使他听從自己的指揮,但最終未能如願,可現在回想起昨晚的交鋒和酣戰來,尤其是她敢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當面亮出了底牌——揭穿了他與棠兒所干的好事,不覺沾沾自喜,頗為得意——男人也是怕女人凶的。昨晚整整一夜,她勉強做出柔情似水的樣子,任憑他隨意擺布,但現在她終于掌握了他的弱點。從現在起,她有了降伏他的把柄,就要把他置于她所希望的位置。長久以來,她吃夠了他猜疑嫉妒冷嘲熱諷的苦頭,現在她可以任意擺布他了,就像馬戲團里的猴子那樣,只要她舉起一只鐵圈,他就得乖乖地跳過去。想到中午再與他見面時,在光化日下面對面地相逢,她一方面感到緊張不安、有點難為情,一方面又感到一種興奮的快感。

「我緊張得就像個新嫁娘,」她想,「他再也不敢說那些勞什子的話題了,尤其是孩子的事情!」想到這一層,她不禁吃吃傻笑起來。

但斯益毛卻沒有回來吃午飯,晚餐桌上也未見他的蹤影,恰巧棠兒也說請假三回家去了。這晚上似乎過得特別漫長,她徹夜未眠,直到亮還豎著兩只耳朵傾听著房門鎖孔里是否有鑰匙轉動的聲音,結果動靜全無。他依然沒有回來。第二過去了,還是沒有他的消息,蕭玫娟焦急萬分,內心充滿了失望和恐懼。她找到他的單位,但斯益毛不在這里。然後她來到公司里,對誰都要發一通脾氣,因為公司的員工都在電視機前看股市行情,她大聲呵斥一通,弄得員工們鴉雀無聲,有的干脆藏在屏風後躲了起來。她不願低聲下氣去詢問員工們是否見到過斯益毛,更不能向他的朋友們打听他的下落。他想給紀委的高鋇壁打電話,詢問斯益毛的蹤跡,但是她隱隱約約地覺得,斯益毛的失蹤與棠兒有關,高鋇壁一向無所不知,何況棠兒是他的親戚呢。在這之前,棠兒異乎尋常地沉默,她不時向蕭玫娟瞥上一眼,但嘴里卻一聲不吭,後來居然破荒地說自己病了,要請假回家看醫生。好在沁沁已經上了幼兒園,否則自己也難以月兌身,難道他和棠兒一起到那里去風流了不成?

第三早晨,蕭玫娟吃過早飯,正要駕車出門,送沁沁去幼兒園,突然听到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她心里稍稍感到一絲寬慰,趕緊拎起電話,這時話筒里傳來斯益毛的聲音,「老婆,早上好!」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不打一聲招呼就離家幾,而且音信皆無,竟只是電話里一句「老婆,早上好!」就可以過關?他不該這樣的,除非他在——,她的腦海里驀地閃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除非這種不尋常的夜晚對他來說已是司空見慣,以前所有的「陽痿」都是假的不成?她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原先處心積慮,想好要向他責備、嗔怪,這會兒全忘得一干二淨了。

「你……你到哪里去啦?」

「我還能去哪兒?我想你不至于為我擔心吧。」

「你失蹤三三夜,還說沒到哪兒去,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和朋友搓了幾的麻將,這有什麼稀奇呢?」

「別騙我,還不是為了那個女人!你一直跟她在一起……」

「得了,得了,棠兒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離開了我就去找她,你在……在……什麼地方?」

「別煩了,再見!」他掐斷了電話。

她突然想哭,想躺在床上盡情地痛哭一場。他沒有變,一點都沒有變。她是個大傻瓜,一個無知、自負而愚蠢的大傻瓜,竟一心一意以為他的嫉妒和報復都是愛她的表示。這不過是他酩酊大醉後開的又一個令人厭惡的玩笑罷了。他借著酒勁,拿她發泄**,跟對三陪的那些女人沒有什麼兩樣。現在他打電話回來了,肆意污辱、滿口假話、不可理喻。她暗暗把眼淚往肚里咽,強打起精神。永遠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要是他知道了,他一準會對她大大恥笑一番!不!他永遠不會知道。他到底在期望什麼呢?期望她裝瘋賣傻、大吵大鬧、授他以笑柄?她才不是那號人!她柳眉倒豎,愀然作色,拿起電話撥通了斯益毛手機。

「你同那臭女人的關系我當然早已有所懷疑,你是個騙子,無賴!」

「我早就承認自己是個無賴,只是你不承認而已!你什麼只是懷疑?你為什麼不直接問我,以滿足你的好奇?我會向你坦白的。自從你和唐有神串通一氣,你私下懷孕之日起,我就就準備找一個姑娘相好了。」

「你這個不要臉的無賴!你竟敢厚著臉皮在你老婆的面前大言不慚……」

「得了,別跟我裝出那副惱羞成怒的樣子了。你現在只要我承當家中的開支,才不在乎我干些什麼呢。你心里反正明白,我從來並不是個忠厚老實的夫君,你也不是守身如玉的使。你不是說我們扯平了嗎?你是我名義上的妻子,自從我們結婚後,你哪點像個做妻子的?我在你身上的感情付出和投資沒有任何回報,棠兒可比你強得多啦!」

「投資?你是說你給了她——?」

「我想幫助她,正確的說法是‘資助她開一家時裝店’,就像當初有人給你辦廣告公司一樣。棠兒是個精明的女人。我願意看到她有所作為。她只要有錢租個店面,就能發起來。你應該知道,一個女人只要有一小筆錢,什麼樣的奇跡也能創造出來,不信看看你自己,你不是在別人幫助下,有了那個發財的廣告公司嗎?」

「你拿我來和一個保姆比呀?」

「保姆又怎麼啦?這個嘛,你們倆都是精明能干的女生意人,也都很成功。不過,當然棠兒要略遜你一籌。她文化不高,心慈面軟,性情溫和——得了,要說做妻子,她卻比你強!」

「放屁!」

「我心里一直在想,假如你當著我的面再說我放屁,當心我用鞭子狠狠抽你一頓,對你肯定大有裨益。」

「你敢!」

蕭玫娟憤怒地擱下手機,氣得她七竅生煙,痛不欲生。他是存心變著法兒來傷害她、羞辱她的,這些來,她眼巴巴地盼著他回來,可他倒好,居然幫那小娼婦租店面做生意去了。她知道,他是學校的行政處長,學校的圍牆打通之後都改作了店面,他有權做主,開個時裝店真是小菜一碟,想到此她真是傷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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