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較量 44.第一百一十六章 縫紉店開張

作者 ︰ 靜毅

第44節第一百一十六章縫紉店開張

這樣一件大事情,硬是被趙宗彪一家人給冷處理了,內部消化掉了,除了李得成以外,旁人一點兒也不知情。這好在是傍晚,好在是趙宗彪家周圍又沒個鄰居啥的,不是,風聲就不會小了,影響也就大了去。若傳播開去,這個在趙家莊還算體面的人家,名氣、地位將會一落千丈,趙宗彪也會……

遭此變故,譚妙芸在家里睡了四五天,等臉上的腫塊消退了,才在趙宗彪的催促下,去找大姑爺隊長李長年。李長年對譚妙芸想掙副業,倒是有些興趣,因為生產隊沒個什麼收入,他這個生產隊長也當得無嘰大味兒,但對她提出不當婦聯主任,就有些不解了。心說那好歹也是個干部啊,真別把婦聯主任不當干部啊,還有誤工補貼呢,工分只會多不會少。

譚妙芸卻只淡淡的說︰「可你佷媳婦兒沒得那個能力呀,什麼事情也處理不下來,繼續當下去,也就是其他大隊干部的一個累贅,這干部當得窩囊,不當也罷。」

這話被剛從外面開會回來的李得龍听到了,他表示不同意︰「我說譚妙芸啊,我可告訴你,干部還是要當,能力是鍛煉出來的嘛,沒有誰天生下來就會當干部;關于你要開縫紉店的事,那肯定是你家那個趙宗彪的主意吧,我覺得只怕有些不大合適呢,那是不是有搞資本主義的嫌疑呀,啊?」

「即或你們不同意我開縫紉店掙副業,反正這個婦聯主任說什麼我也是不會當的了,算了,多說無益!」譚妙芸態度堅決,心說決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痛。見李得龍有些得意,譚妙芸很反感,接著補了一句,「你不能把掙副業都說成是搞資本主義吧,農、林、牧、副、漁,上面不是有政策嗎?我縫衣服,既方便了群眾,現在大家做一件衣服還要跑到公社所在地張家寨那邊去;又給生產隊增加了收入,有什麼不好?你們那個代銷店……」

李長年怕譚妙芸口無遮攔、越說越難听,打斷了她︰「不要多說了,佷媳婦兒,既然你肯定不當婦聯主任了,一心一意要掙副業,你大姑爹支持!」他轉而對李得龍說,「我看你就是一天站著說話不怕腰疼!前些時,小老虎他們和公社供銷社聯合辦廠,你也說人家那是什麼資本主義、修正主義的,人家錢四海錢主任是怎麼說你來著的?就你階級覺悟高,就你政策水平高?你曉得不曉得,社員一年苦到頭,生產隊不分幾個錢,連油鹽錢也沒有!還不說縫衣服、供學生上學!又不是都像你有幾個活工資拿!你一個拿工資的人,你說說,身上又有幾個**錢?我們家里還沒看見你一分錢呢!」

眼見得,老人家就要節外生枝了,李得龍怕惹火燒身,遭到內外夾擊,連連擺手︰「哎哎,你們商量,你們商量,我不介入總可以了吧。」

在隊委會上,副隊長趙宗彪又和隊長李長年、會計李德俊商定了每月所交的副業款數額,這譚妙芸開縫紉店的事情就算正式定下來了。

趙宗彪陪著譚妙芸到供銷社去買了幾捆布以及針呀、線呀、機油呀之類手邊急用的東西,把小藥房重新收拾一遍,牆上貼了幾張主席像和幾首諸如「發展經濟,保障供給」、「要節約鬧革命」之類的語錄,把門兒一打開,與周圍的人打幾串響哈哈,就算正式開張了。

譚妙芸在小藥房開了裁縫店以後,孫玉娟和李小花都過來幫過忙。只要孫玉娟沒有顧客,李小花沒有課,一天大都在縫紉店里度過。她們尤其喜歡趙炯,這小家伙哭起來聲音洪亮,若沒有人理他,他決不住聲兒。即使吃飽了,也要背要抱,要四處走動,轉圈兒。若孫玉娟和李小花不在,譚妙芸就只好背著女圭女圭做事,效率自然就不怎麼高。她們也一起說說笑笑,很融洽,很親密的那種。

譚妙芸是趙家莊的媳婦兒,在這莊子里也住了這麼些年,又還當過干部,家里來來往往人也多,她性格本來就比孫玉娟開朗一些,自然跟周圍的人混得熟了。一天到晚,總听她在跟人打招呼,還跟那些個年紀相當的老師或社員開一些葷素不忌的玩笑。但有一點,她平時不大愛跟李德龍搭訕,跟李德成就更像是冤家仇敵,即使冷不丁踫面了,也是繞道走。讓人看了,覺得她一定是跟丈夫夫唱婦隨,要與對手斗到底。

譚妙芸每天在家里吃了早早飯趕來,傍黑的時候回家(趙宗彪有少半時間也來接一下她),中午有時候用煤油爐煮一碗面條了事,事情一忙,說不定也就忘了;有時候也跟著孫玉娟她們去吃一頓,或是在李小花的食堂里去吃一頓。

這段時間,譚妙芸和李小花廝混得熟溜溜的了。她有些不解,姑父李長年、大姑趙彩霞都身材高大,李得龍、李得豹也是虎背熊腰、相貌堂堂,可輪到李小花這兒,情況就有些不大太妙了,許是出現了變異吧。

李小花身個不到一米六,算不得胖,可是因為身上的肉不會找地方長,積聚在了臉頰,再加上個子矮,就給人有了一種臃腫的感覺。但她雖然身材上有缺陷,五官倒是挺出彩的,生著彎彎的細眉、又圓又黑的杏眼、弧度柔美的鼻子和月牙形的嘴唇。她愛說愛笑,人緣好,走在校園里,總有人和她打招呼,無話找話,噓寒問暖的。

一年四季,她總喜歡穿花衣,冬天是盤扣的花緞子棉襖,夏季是低領的印花襯衫,春秋則是收腰的花毛衣。這些衣服大都是哥哥嫂嫂從部隊上給她捎回來的。

在譚妙芸看來,花衣適宜兩類女人穿,一類是花季少女,再俗的花色,再平庸的相貌,被青春的朝氣那麼一提升,也讓人覺得美不勝收;另一類是氣質好、瘦削、膚色白皙的中老年婦女,如錢淑芬阿姨。

這樣的女人穿上花衣,就像一枚飄蕩在秋風中的經霜紅葉,給人以蒼涼之美!

顯然,李小花不屬于這兩類女人,但是她固執(那期間,全國山河一片紅,大江南北流行國防綠)的穿著花衣,把自己侍弄得像塊大花圃似的,大花小朵的簇擁著。有好多次,譚妙芸都想委婉的勸勸她,讓她做幾套素色的衣服,嘗試一下,興許比穿花衣服的效果要好,可是看著李小花那興致勃勃的樣子,話到了嘴邊,就又咽了回去。

俗話說,穿衣戴帽,個人所好。女人最難得的是愉悅,如果花衣能讓她快樂,它們就像一群盤在她頭頂上的天堂鳥,有什麼理由去驅趕呢?

有時候生意消停些了或是做累了,譚妙芸也畫畫玩兒。她在學校是受過一些繪畫的訓練的,喜歡的是工筆畫。只不過這麼些年來,潛心家務,荒蕪了不少。一些人家布置新房啥的,也喜歡請她畫一幅吉祥圖,什麼百鳥朝鳳呀、鴛鴦戲水呀、或是喜鵲登枝呀等等。

當然,有的時候她也避開花卉,畫畫人物,如表現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愛情故事的鳳求凰,八仙過海等。她還仿畫過著名的「榴開百子」圖,一群頑皮可愛的小孩子,戴著金項圈,掛著長命鎖,喜氣洋洋的,合力扛著個切開的大石榴……

但她決不畫時下那些歌功頌德的而又庸俗不堪的東西,這一點大概是受了老趙家的影響吧。

在這裁縫店里生活過得充實,有滋有味的說,譚妙芸以為。

譚妙芸穿衣服偏于素色,靛藍、深灰、銀白是主色調,大紅大綠近不了她的身。不過為著生意,她店里面進的布匹倒多是鮮艷奪目之類的,如紫色的印花棉布、天蘭卡、洋紅色的燈芯絨等(這些布,在當時還不大好進呢)。她所賣的衣裳,極少數是在供銷社進的成衣,大多數是她自行設計、縫制的,因而她平時很少和別人穿重樣的衣服,那合身受看的衣服穿在她那玉美人一般的身上,也算打了個小廣告不是?

譚妙芸開的是縫紉店,布和成衣是代買的,這是趙宗彪和錢四海的杰作,他們總是在想著他們的生意經。在裁剪和縫紉上,譚妙芸是一把好手,女人們信賴她的手藝,扯完布,往往就把活兒交與她一並做了。到了春節和換季時節,她生意好起來,忙不過來,就主要收生客的活兒。

在她眼里,顧客就是一粒粒珠子,那些熟客是已經穿在線上的珠子,牢牢在握,即使一時閃了她們,抗拒一陣子,最後舍不得這店里的奼紫嫣紅,還會來的。而生客呢,她們並不知曉你的手藝,怠慢一次,這粒珠子就有可能從手中滑落,徹底消失了,所以得緊緊抓住。

遇到實在困難的人家,如李長久和李得財這樣的,看著可憐,譚妙芸有時候也不收加工費,免費幫忙了,讓人家感激不盡。

冬天來了,大姑趙彩霞來做了一件棉襖。半個月後,譚妙芸發現棉襖竟然穿在騷狐狸胡麗瓊身上,好看得很。她感覺得自己好像吃了一個蟲子在肚子里似的,要怎麼不舒服就有怎麼不舒服。

大姑以後再來做這個尺寸的女裝時,譚妙芸就做手腳,不是把袖子縮短,就是將下擺延長,再不就是收束胸圍和抬高領口,總之,就是要讓胡麗瓊穿不上合身的衣服,堅決不讓她在男人們面前顯擺!

這當兒,譚妙芸正踏著她那老式的「蜜蜂」牌縫紉機,給大伯娘宋素珍做壽衣(大伯娘她自己這麼說的),忙得不亦樂乎。

這台縫紉機本是母親的陪嫁,譚妙芸結婚時,母親見她喜歡,便送給了她。這台兩度成為陪嫁的機器,是上海產的,與當時的「飛人」、「蝴蝶」並稱為縫紉機中的三大品牌,算是縫紉機中的彩頭了。

雖然用了近半個世紀,但它的性能然很好,輕靈流暢,順滑耐用。無論是薄如蟬翼的絲綢還是厚重的帆布,它都能吃得消。譚妙芸很注意對它的保養,時常用粗壯的鴨羽毛,剔盡送布牙縫中的污垢,再滴上機油。所以這麼些年來,除了更換過一次皮帶,沒在它身上操過更多的心。

也許是心緒煩亂的緣故,這套女式壽衣做得極不順手,時常卡線。譚妙芸不得不一次次的推開針板,取出梭套,查看是不是絞線了。確定沒有問題以後,她加快了縫紉的節奏,想早點成活兒,擺月兌它。

然而就在她上袖子的時候,機針「 ——」的一聲又斷了,她不得不換上強度和韌性都高的14號機針,可是這根機針也是一副烈女的姿態,只容她上了一只袖子,又折腰了。

譚妙芸就想,興許大伯娘做壽衣,那凶死的大伯,冥冥中發起脾氣來了︰大伯娘還有任務沒有完成喲!這壽衣才做得一波三折吧。這樣一想,譚妙芸便收起活兒,起身喝水,等待著那泉下的大伯想通了再做。

這時,譚妙芸想起人們時常講的大伯趙發達在世時,在家族中那一言九鼎的地位,又是好一陣感嘆。

譚妙芸喝著水,想著那愁腸百結的老人穿著這衣服躺在棺材里的樣子,心就抽得緊緊的。按說人還是無病無災的怎麼就想起那些身後事了呢?但從做壽衣的情況看來,只怕不妙……還有這該死的成分,該死的運動!不想了,今天不管怎麼樣,也要給大伯娘把壽衣完工了。譚妙芸站起身,一陣好忙。

天上的雲,地上的河水,出了雨季,都瘦了。譚妙芸走在黃昏歸家的路上,繞過水田,越過堤壩,邊走邊看。生產隊的莊稼,該收割的都收割了,露出泥土的本色。圓形的莊稼地看上去像是漆黑的眼珠,而長方形的看上去像是姑娘們包頭用的青色額帕,田間的樹叢,經了大大小小的幾場霜後,無論是柳樹還是青楊的葉子變黃的居多,而柳樹的葉子,多半變的是紅色。紅紅黃黃心形和眉形的葉子在朔風中顫動著,以最後的絢麗向這一季的人間告別。

譚妙芸心里陡然一凜︰莫非大伯娘真要和我們告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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