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宗彪「接扎」過後休息了個把月不到的樣子,正準備下河去,突然得到二姐受傷住院的消息,說直到現在人還沒有醒過來呢。把個余雪芹急得就哭出了聲︰「我的二丫頭呀,你命苦啊!」還是趙發通和趙宗彪冷靜一些,簡單的問了一下張家寨那個過路的人當時發生沖突的情況,受傷的情況,才安排趙家的人先去醫院看趙曉荃,再考慮其他。
余雪芹趕緊兒收拾了一些吃的東西,帶著大媳婦兒吳氏、二媳婦兒朱氏、ど媳婦兒譚妙芸,譚妙芸還要背上女乃女圭女圭趙炯,趙宗彪制止︰「又不是專門去走親戚,帶女圭女圭做什麼!」任由小家伙哭喊,一班人急急趕往醫院。
趙發通本來也要去,無奈家里沒有人,只好作罷。他怕趙宗彪胡來,趕緊兒囑咐一番︰「事情不要做過頭了,出出氣就可以了。」趙宗彪舌頭在上下唇攪來攪去,破例沒有回答父親的話。
趙宗彪和大哥趙宗仝、二哥趙宗晟隨後也出發了,正在姐夫家里玩兒的朱二春也自告奮勇跟著去了。趙佳、趙卓得到消息,一定也要跟著去。趙宗彪冷靜的說︰「你們的心情可以理解,我看這回還是算了,也不一定打架;李得龍還沒有出院,他出來了,免不了還要找你們的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趙佳卻說︰「我們兄弟已是家破人亡,還在乎他李得龍來找啊,大不了一命拼了!」
趙宗彪拍拍這兩弟兄的肩膀,親切的說︰「我們還是要盡量減少不必要的犧牲,听話嗷!」
幾個人剛剛翻過棧道,李解放風風火火趕來了,勸也勸不轉去,趙宗彪就對李解放和朱二春說︰「我們兩個今天要見風使舵,不要亂來,最好不要把人打殘。」
二人都表示︰「听你的招呼就是。」
一行人趕到醫院,趙曉荃還沒有醒過來,臉上纏滿了繃帶,樣子很怕人,輸著液體。余雪芹拉著二女兒的一只手,淚如雨下,其他的女眷都顯出非常氣憤的表情,恨不得立即找張家的肇事者拼命。
張雲天哭喪著臉,把趙宗彪拉出病房,遞給他一支煙,趙宗彪推回去︰「說吧,怎麼辦?」
「我怎麼說喲,家務事兒,兩邊兒都是親人。」張雲天一臉的苦相。
「感情你是怕我們對你的娘老子不利吧,來做工作了呀。呵呵,我二姐命懸一線,你倒不關心啊,我看你只怕也有責任呢。」趙宗彪冷笑著搶白道。
「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我昨晚還一宿沒睡呢。你二姐受的是皮外傷,醫生說,很快就要醒了,然後做康復治療……她是我家里的頂梁柱,我哪有不急的,你說?」張雲天辯白。
「那你還想說什麼?」趙宗彪顯得很急躁。
「我想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出了這樣的事,都有責任……」
趙宗彪的舌頭又在上下唇急急游走︰「你們張家的人住院了嗎?你說得輕巧,她一個女人人打得贏他們老兩口子少兩口子四個呀,你、你……」
張雲天情知不妙,趕緊說︰「好,你要報復,我也不攔你,張雲河兩口子你隨便,我的父母大人你不能動!」
「那是放你媽的狐狗屁!」趙宗彪大怒,轉身而去。
趙宗彪進到病房,見二姐已經醒了,只是說話還困難,就耐著性子把守在床前的攻攻喊出來,問清了當時的具體情況,心里又對張小山一家的殘暴恨之入骨。回去對二姐說︰「二姐,你安心養傷,我們給你報仇!他女乃女乃在這照顧二姐,其他的人,我們走!」
走在路上,趙宗彪氣呼呼的說︰「他張小山打了二姐一糞碗子,我們要給他喂屎吃,那兩婆媳行的凶,我們要給她們把手膀子扭了,讓她們出一回洋相,張雲天的弟弟是凶手,我們當死的打,不出命案就行!」
一干人趕到張小山家,張小山披了一件衣服正在火坑屋里抽煙,老婆子在旁邊補衣服。
趙宗仝聲音怪怪的︰「哎呦呦,把人都打住院了,你們倒是在家里悠閑得很呀。」
「我沒有打人,也不知道住院不住院的。你們來這麼多人,想干什麼?——又不是解放前,真是!」張小山繼續吧嗒他的煙,一點兒也不緊張。
趙宗晟拳頭捏的吱吱響,向前跨一步︰「你說說,解放前怎樣,解放後又怎樣?」
「解放前嘛,你們趙家莊是大惡霸,可以騎在我們貧下中農頭上拉屎拉尿、作威作福;解放後人民當家作主了,只怕再沒有你們興風作浪的機會了。呵呵。」張小山把煙桿兒在地上磕磕,拿腔拿調的說。
「那你現在就可以騎在我們姓趙的頭上拉屎拉尿了?你以為我們就會這樣讓你欺負呀?」趙宗晟反唇相譏。
「告訴你們,你們的書記張雲天還听老子的呢!我們的家事,你們後家也想摻和啊?就不怕開你們的批判會呀?」張小山一臉無所謂,火鉗在火坑沿的石壁上敲得山響。
「我也要告訴你,怕的不得來。你老狗日的放明白點兒!」趙宗彪在屋里屋外轉了轉,沒見著張雲河兩口子,這才轉到火坑屋里來。
「你是個什麼東西?媽勒戈壁的,敢到我屋里來撒野來了!」張小山倏地站起來,先下手為強,照著趙宗彪面門就是一火鉗。
趙宗彪頭一偏︰「老狗日的還真凶啊!」左手扭住火鉗,右手對準張小山臉上就是兩拳,接著飛起一腳,將老家伙踢倒,踏上一只腳。趙宗仝、趙宗晟一人攥住張小山一只手臂,像殺豬一樣把張小山按在地下,動彈不得。
那邊老婆子見老頭子吃了虧,一把放下針線笸籮,罵一聲︰「死狗日的,快來人啊,打死人了!」撿起一個吹火筒就要朝趙宗彪身上招呼。
譚妙芸奮不顧身沖上去,奪下老婆子手里的吹火筒,將老婆子撲倒,吳氏、朱氏迅速沖過來幫忙。這老婆子知道此時凶險,奮力掙扎,不要命了,三妯娌全力應付,還顯得有些吃緊。朱二春轉過身來,對準老婆子下頜就是兩拳,老婆子掙不動了。三妯娌也像殺豬一樣將老婆子按住,听候發落。
趙宗彪見兩邊都已搞定,瞟見針線笸籮里有一把剪子,就喊道︰「你們給老婆子把頭發剪掉,二春協助。解放,去舀一罐糞來,我們給老狗日的喂一頓大餐!」
張小山之前還在破口大罵,見糞水來了,抿緊了嘴,死不松開。饒是趙宗晟給了他下巴兩拳,依然不松口。趙宗彪就狠狠捏住他的鼻子,趙宗仝、趙宗晟每人伸一只手掰他的嘴,讓他實實在在喝了一大口糞水,張小山怪叫一聲,胸面前也淋滿了糞水。滿屋散發著糞臭。
這當兒,老婆子的頭發也剪得差不多了,罵得真叫難听︰「搭飛岩死的呀……生個兒子沒兒呀……姓趙的全家死光啊……」
「給她也灌糞水!」趙宗彪急叫。
一罐糞水淋上去,老婆子就沒有聲音了。趙宗彪想到她對二姐的殘忍,沖過去將她的雙手扭月兌臼了,才罷休。
一干人丟下要死要活的老兩口,向大隊代銷店進發,要找張雲天弟弟張雲河兩口子算賬。
可是,大隊代銷店鐵將軍把門,那兩口子早已不知去向。
不說張雲天一家人如何鬼哭狼嚎,詛咒趙家莊的人,療傷,告狀,不在話下。話說趙宗彪幾個人雖說報了老家伙的仇,沒能找著張雲天的弟弟張雲河,心里到底不舒服。趙維說,這仇只能算是報了一半兒。
趙宗彪就問他︰「你有什麼辦法沒有,說說看?」
趙維說︰「我們人去多了,他們就躲了起來;人去少了,怕還不是他的對手。最好的辦法是請人出手,人不知鬼不覺的。」
趙宗彪認為這個辦法好,就讓他過清江,去塢堡寨那邊區里找人。
這天中午,一輛「東方紅」拖拉機載著四五個青年人,嘻嘻哈哈來到張家寨代銷店。他們先打了燒酒,買了餅干,坐下來慢慢吃慢慢喝,不時瞟一眼張雲河,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
一斤酒喝完了,他們又打了一斤,喝著喝著,有人高呼︰「同志,你這個酒怎麼有些像貓尿啊?」
「餅干也過期了,像苞谷面做的,散不拉奓的。」就把餅干朝地下。
「你是怎麼為人民服務的?態度很成問題喲……」
「哎,哎,你怎麼成啞巴了?」
剛開頭,張雲河還能忍受,心說看樣子這幾個家伙來者不善呀。後來,實在忍無可忍了,就說︰「東西不好,你們願吃不吃,願喝不喝,又沒人強迫你們,少在這兒給我多話!」
「呵呵,硬是要多話,你怎麼了?」
「你坑人騙人,還不許別人說呀!」
「你肯定是仗著哥哥當書記,走後門硬塞進來的,怪不得態度這麼差的。」幾個人七嘴八舌,一唱一和。
「我看,你們幾個家伙就是管的寬,不高興,早點兒給我滾蛋!」張雲河不勝其煩,把尺片子在櫃台上敲得山響。
「哈哈,听啊,他叫我們滾蛋哩。」
「滾蛋之前也要把你收拾了再說!」
「你們幾個家伙想怎樣?這可是在張家寨,我還怕你們鬧事兒啊?」見來了本村幾個趕場的,張雲河氣壯了些。
那幾個家伙吃飽了,都有些微醉了,這時候站起來,挨近櫃台。
「你買假貨,退錢吧。」一人手就伸到張老二的鼻子底下。
「想得美!」張雲河把伸到面前來的手扒拉開。
「哎呦呦,狗日的打人啊。」這人驚呼。
「我們好說,他倒先動起手來了,大家上啊,打死這個狗日的!」先前那個伸手要退錢的人,一把把張雲河從櫃台里提出來,他好像是這幾個人里面的頭兒。他這一聲喊不要緊,其他三個人就迅速撲攏來,上下其手,劈頭蓋臉的打。有個家伙把皮帶解下來,抽得呼呼山響,樂在其中。其中一個人見大家打得熱火朝天的,趕緊去把拖拉機發動了,煙囪冒出股股黑煙,隨時可以開溜。
光用拳腳還不解恨,又從拖拉機上拿下棍棒,死命往張老二身上招呼。張雲河起先還抵抗了幾下,後來抱了頭,在地上打滾兒,哭爹叫娘。周圍的人平時就有些看不慣那人仗勢欺人,也不解勸,後來見張老二臉上血糊糊的,只怕是被打死,才過來拉架,可此時已經水過三秋,于事無補了。
這幾個人大功告成,爬上拖拉機,一個個溜之乎也。
張雲河住進了醫院,就在大嫂的病房旁邊。張雲天氣不忿的說︰「你這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我還要找你要湯藥錢呢。」
這下輪到張小山不干了,一家三口人被打,受辱,那還了得!公社干部表示書記家里出了事,屬于後院起火,我們不敢解決,也解決不下來。他便找區里。周書記冷冷一笑︰「張雲天不便出面,那就請紅星公社的葉主任代表區里全權解決好了。」
葉主任左右為難,一方面不好拂周書記的面子,這是對自己的莫大信任呢;另一方面,趙家莊的趙宗彪是一個標準的刺頭兒,說是一個刁民也不為過,自己這麼些年沒少和這個家伙打交道,哪次不是灰溜溜的敗下陣來?還有,張雲天書記到底是一個什麼態度?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是一個受害者喲。處理的不好,只怕是老鼠子爬進風箱里——兩頭受氣呢!
張雲天疑疑惑惑看著葉主任,老半天才說︰「你解決得下來嗎?你的對手可是趙宗彪小老虎啊?」
葉主任一臉討好相︰「張書記,我這不是來問你了嗎?他趙宗彪又不吃人……」
「我老婆的傷就跟二老的傷和受的侮辱相抵了。張雲河的傷很嚴重,只怕是殘廢了,要趙宗彪負責……近來,趙宗彪尾巴翹到天上去了,李得龍部長還在醫院里呢,生不如死,你……」
他算是給葉主任授了機宜,但他的確沒指望這個狗屁的葉主任能降服趙宗彪,他也知道周書記這是在打太極。他在考慮自己如何收拾那個不可一世的興子。
葉主任有了張書記的指示,如拿到了一把尚方寶劍,和李得成一起興沖沖屁顛屁顛到河壩來找趙宗彪。
趙宗彪看看這兩個人,愛理不理。葉主任對趙宗彪說︰「趙宗彪,你越來越出息了,打人越打越凶了啊,這回還打到張家寨去了啊。呵呵!」
「謝謝夸獎,我沒打你吧?」趙宗彪根本沒打算正面回應葉主任,他打心底里瞧不起這個家伙。
「你是打的我倒還好說了。人家張書記的父親張小山同志把你給告了,你要負民事、刑事責任,你還有什麼話說?」他想把張書記說的話還加加碼,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呢。
「你看見我二姐臉上的傷沒有?」
「听說了。那是人家的家務事,你摻和個啥?」
「你家里的人假如被人打了,你心疼不心疼,你管不管?」
「我相信政府。」
「我沒有權,我也不相信政府,只好自己的事自己解決算了,不麻煩你們幾爺子!」趙宗彪越說越有火。
「趙宗彪,你怎麼說話的?我看你態度有點兒問題。」李得成終于忍不住插言道。
「你又不是才認識我的,我對你,什麼時候態度好過?」趙宗彪一臉的譏諷。
這時候趙維走過來︰「人是打了,是他們老家伙先打的我二姑,要處理一起處理!」
葉主任只好抓重點了︰「你說什麼老家伙不老家伙,張雲河躺在醫院里,不能動了……」
「我們不知道什麼張雲河,那次是想教訓他,可惜讓他溜了。」趙宗彪一口擋回去。
「用想一想,張雲河被打得受傷住院,也是你趙宗彪組織的人干的!」李得成一口咬定。
「那你最好用腦殼想想,你們有證人嗎?」趙宗彪立即說。
「別人沒有作案動機。」葉主任暗暗為自己這句內行話叫好。
趙宗彪笑呵呵的說︰「那我說是你葉主任請的人干的,你有作案的動機,你想把張雲天整垮了,你取而代之。呵呵。」
葉主任口干舌燥︰「我、我啊……」
李得成惱羞成怒;「趙宗彪,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任誰也不會相信葉主任會去打張雲河。」
「也只有你們幾個懷疑是我找的人,你們找不到證據,我還要告你們誣告。呵呵。」趙宗彪開始卷煙抽。
葉主任轉來轉去,顯得非常煩躁,解放牌球鞋將腳下一個小石頭踢飛到江中。想想自己下一趟河,一點收獲沒有,怎麼對得住人?趙宗彪呀趙宗彪,你也太猖狂了。
葉主任忍不住回頭狠狠的對趙宗彪說︰「你要證據是吧?我相信,很快就會有的。那你毆打李得龍部長,是真的吧,人,現在還在醫院里,你又怎麼說?」
「我是證明,是目擊者。」李得成連忙接上。心說葉主任呀葉主任,你終于引上了正題,好難得!
「你是當事人,不能作證!」趙維高聲說。
「那誰能作證?」
「反正你們一路來的,不能作證。說不定我們加工廠的人倒可以作證。」
「不行,你們是一伙的!」李得成歇斯底里的叫道。
趙宗彪冷冷的︰「我親自看到了李得龍毆打邵瘸子;我本人也被李得龍打倒;你李得成綁架趙曉嬌。」
「那你說,他是怎麼受的傷?」葉主任抓住重點,窮追猛打。
「自己撞的。」趙宗彪想也沒想。
邵瘸子不知從什麼地方跳了出來︰「是我打的。不過,是他先動的手哦。我大不該把手槍還給他……」
「你說什麼?」
邵瘸子就把撿到手槍的事說了,心想看能不能幫幫小老虎。葉主任貌似有些興奮,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時,綜合廠里陸陸續續出來了幾個人,葉主任像模像樣走過去問當時的情況,大家異口同聲,李得龍、李得成打人,趙宗彪險些被李得龍打死,那人還險些開槍,李得成綁架趙曉嬌……
把個李得成氣得說不出話來,拉了葉主任往轉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