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成和葉主任在趙宗彪那里沒有討到便宜,氣不過,回到趙家莊來,還是和積極分子一起,把趙佳、趙卓開會斗了一場。見那兩個家伙一臉敵意,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勢,就沒敢武斗,走了個過場而已。
一晃,七搞八搞,時間就進入了冬月尾臘月初。趙宗彪一天困在綜合廠,催促大家伙兒,加緊生產,年底好多分一點利潤。因為樹兜運進城里,掙錢不少,員工們就都有了盼頭,一年是一年,掙錢了好過年。這綜合廠就一天機聲隆隆,人歡馬叫的,好一派興旺景象。
邵瘸子因為在葉部長和李得成來調查的時候,勇敢的站出來,為趙宗彪擋子彈,這讓趙宗彪記隔閡的心理就淡化了不少。邵瘸子見小老虎對自己有了好顏色,就有事沒事朝前湊,趙宗彪便問他︰「這一向打獵沒有?」
「沒有。你需要,我就進山。」邵瘸子見縫插針,哪里肯放過向趙宗彪示好的機會。
「那就進山吧,最好是獐子,送人的,善後的。」趙宗彪實話實說。
邵瘸子本來有一個擺渡的工作,趙宗彪就讓綜合廠那個船老大替一下他。三五天以後,邵瘸子還真是把獐子扛回來了。不怎麼大,因為山林毀壞嚴重,也難得尋到大一點的了。
趙宗彪拿走了三胯,烘在自家火坑屋里的炕架子上。
十天半月過後,余雪芹也回來了,說二丫頭已出院,沒有大礙,只是鼻梁上有一個瘤。趙曉荃還忙里偷閑給趙宗彪做了一雙棉鞋,燈芯絨的鞋面,並給弟弟捎信說,要防備張雲天搞小動作,他不是個好東西,自己也會小心注意他們的,一有風吹草動,立即通知。
張雲天听了葉主任和李得成的匯報,肺都快氣炸了︰「我早就知道你們去搞不出個所以然來。趙宗彪這個人,你們還不知道啊,他怎麼可能承認呢?看來,只有動用公安機關了。」
這時候李得龍也出院了,雖說腰還是在疼,醫生讓他回家以後繼續喝中藥,慢慢調養,說只怕今後做那事兒有些力不從心了。他恨不得手刃趙宗彪,方雪心頭之恨。又听說人家張書記的弟弟也讓人給打了,就根據前因後果斷定肯定是趙宗彪等人所為。
他這會兒就要與張雲天書記同仇敵愾,一定要給趙宗彪一個好看,一定要討回公道。因此,李得龍力主和張小山一起到縣里去找司法機關。
李得成懷疑趙宗彪縣里有人,不是上次自己怎麼會吃他那麼大的虧,險些連老婆也出月兌了!說只怕找也是白找。張雲天和李得龍都堅持先找的試試看,不找不甘心啊,死馬當做活馬醫。
張雲天寫了封介紹信,李得龍和張小山拿著信,到縣里去找人。可是,人家縣公安局愛理不理。李得龍就又找到縣人武部。那個部長是個熱心腸,對部隊上回來的同志格外關照。听說自己的部下被人打了,也不問怎麼就被打了,立即利用關系,和公安系統取得聯系,希望他們能主持公道,為部下做主。
听說李得龍、張小山下縣了,趙宗彪就在當天傍黑的時候,帶上他的獐胯子也立即出發了。他先到錢四海那里。錢四海收了趙宗彪的一支獐胯子,很有些感動︰「我們是老同學、老朋友,不必要見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用吩咐,我也會不遺余力。那李得龍、李得成現在肯定也恨我呢。」
「他們這回還說得有張雲河被打的事呢。」趙宗彪提醒道。
「那我趕緊兒先把你的情況報告給周書記。」
打了電話的錢四海回頭對趙宗彪說︰「周書記講,這一回李得龍他們看來下了很大的決心,沒有通過區里,直接捅到縣里去了,你要有思想準備。他讓你今天晚上就趕過去呢。」
天已經黑了一會兒,趙宗彪草草在供銷社的食堂扒拉了一碗面條,就爬上了錢四海專門給他找的便車。
哪怕半夜了,周書記還一直在等趙宗彪,並給他買好了第二天下縣里的車票。本來關同志接了周書記的電話後,說趙宗彪就不要下來了,但周書記不放心,為保萬全,還是讓趙宗彪下去一趟。
當然,見了趙宗彪,周書記免不了把他數落一頓︰「我知道你嫉惡如仇,但凡事用暴力解決,也不是個事兒,今後還是要注意一些。我也知道你與關同志關系非同一般,但這次是求人家呢,態度還是要好一點兒。今非昔比,人家現在在公檢法那是說得上話的人。」
相比較周書記的謹慎,關同志倒輕松多了︰「我們本來不打算理他們的,無奈人武部的老戰友出面了,只得應付一下。你放心,沒有什麼!即使縣里出面,不還要先經過區里。我還知道,他們沒有證據。下次小心了。呵呵。」
見關同志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趙宗彪問︰「我還要不要……」
「不用你管了,我已有安排。治安科的小謝,你們認識的,人家現在是副局長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喲!」
趙宗彪和關同志把事情說妥以後,心情開朗了一些。趙宗彪站起來觀看關同志的房子。這是公家分的單元套房,收拾得很潔淨,顯示出主婦的能干,更讓趙宗彪感興趣的是陽台上的奇花異草,和客廳里的古玩字畫,表明主人家情趣的高雅。
見趙宗彪關注室內的那些他視為寶貝的東西,關同志笑道︰「這些東西文革初期險些被狗日的紅衛兵抄走了,是我費了老大勁兒才保存下來的。」
見趙宗彪欣賞陽台上的花草,關同志的愛人表示︰「他原來比這種得還多,我們雙雙下放,沒人料理,都死了。這些,還是我們回來以後重新培育的。」
關同志的愛人是縣委宣傳部長,是縣里的筆桿子,很有名氣,在家里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婦。她說了很多感謝的話,表示滴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並讓趙宗彪放心︰既然老關首肯了的事,那就沒有問題了。今後涉及子女之類的問題,只管來找,即或我們都離職了,不還可以動用原有的資源?
一席話,讓趙宗彪好一陣感動,心說三生有幸,得遇貴人!他謝絕了關同志留他吃飯、過夜的好意,說要去看看親戚,就找到了大姐趙曉蓨家里來了。
趙宗彪還是第一次到大姐家里來,大姐剛剛下班,陡然見到多年不見的弟弟,很是驚喜,馬上吩咐也才下班的丈夫上街買菜。趙宗彪感覺大姐精神狀態還不錯,家里收拾得也很整潔,雖算不上奢華,亦是一個械之家。
房子臨街,二層小樓,有寬大的陽台,帶後院的那種。
大姐介紹說,老宅被公家佔用,這房子也還勉強能住。老的已經過世,女女圭女圭在一個小廠上班,混口飯吃。趙曉芳在另一條街道住,情況也差不多。
趙宗彪最關心的是運動,大姐說,開頭幾年,日子不大好過,最近好些了,大概是人們也一天批斗來批斗去,批斗煩了吧,想到首當其沖的還是要解決吃飯穿衣的問題吧。
吃飯的時候,趙曉芳兩口子也來了。他們一來,氣氛就凝重了。趙曉芳一家三口一個月之內,紛紛死于非命,一個妹妹還瘋了。趙曉芳流著淚一定要要小老虎說說具體情況。
趙宗彪想了想,有些沉重的說︰「你們現在都還好,我就放心了。老家的事,太悲慘,不說也罷,以後有時間再說。你們放心,我是老趙家的一員,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姓趙的人。如果你們要記仇的話,李得龍、李得成肯定是罪魁禍首……張雲天也跑不了。」
薛家兄弟不明白︰「那張雲天、李得龍不還都是親戚嗎?」
「這個時代還有親戚嗎?」趙宗彪反問。
哪怕趙家姐妹淚水長流,薛家兄弟還是陪趙宗彪喝了兩杯酒,沒有深勸。其間他們問趙宗彪在縣里來做什麼,趙宗彪含糊其辭。
早上上車的時候,趙宗彪和親人們灑淚而別。趙家姐妹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讓趙宗彪帶回去。
一切不出關同志所料,謝副局長加上人武部的人第一站先到了區里。周書記在陪他們吃飯的時候,對紅星公社越級告狀的事頗有微詞,表示要重證據,他不相信趙宗彪帶人把張雲天的弟弟打成了殘廢,他更不會無故毆打一名公社武裝部長,听說他們還是表親呢。
謝副局長心領神會︰「周書記說得對,一切憑證據。我們現在就從‘東方紅’拖拉機著手調查,我們有那五個人的相貌特征;我們還要和人武部的同志一起下桃花河核實情況。請周書記放心,我們不會委屈任何一個同志的。」
倒把人武部的同志听得那是一頭的霧水。
謝天謝地,按照車牌號,很快就找到了「東方紅」拖拉機的主人。但他稱那天他不在家,拖拉機丟了幾個小時,他後來還是在半道上找著的。有證明人。線索又斷了。
又在公路沿線找社員指認這五個人,都搖頭。有人似乎認識,但還是不敢確認,只說恐怕是外縣的吧,本縣的哪有那麼大的膽子?
透過種種蛛絲馬跡,謝副局長斷定,凶手肯定是塢堡寨這個區的人無疑。但他既然答應了關檢察長和周書記,就沒有頂真的打算。張雲天又不便強出頭,事情就這樣擱置住了。
于是,他們下河來,調查第二件事。找到趙宗彪一問,趙宗彪只承認的確打了張雲天的娘老子,其余的自然是一問三不知。
李得龍、李得成還有那兩個民兵都氣勢洶洶出來作證,說趙宗彪在河灘打了人,是用石頭打的,並且打得最狠,最陰險,最毒辣。可是邵瘸子一直堅持是他打的,還是李得龍先動的手,要坐牢自己去就是。
綜合廠的人卻證明是李得龍先打的邵瘸子;還把我們趙廠長打趴在地,不是趙佳、趙卓上來救駕,只怕趙廠長還要吃大虧;李得成綁架趙曉嬌雲雲。
排除當事人趙宗彪、邵瘸子、李得龍、李得成等的證詞,綜合廠的人和民兵的說法剛好相反。這就令辦案人員莫衷一是了,只得讓一個個簽字畫押,把材料整理好,以備後查,也算沒白跑這麼一趟。
人武部的人倒是對公安的同志提了一個問題︰我們退一萬步說,即或承認他們雙方都打了人,那李得龍為什麼住進了醫院,他趙宗彪為什麼好端端的?我的同志哥,總該傷者為重吧?
大家就又證明是李得龍自己不小心在石壁上撞傷了的。邵瘸子搶著說大家沒看清吧,是我用石頭砸的。他若再來找我的老婆的麻煩,我還要收拾他!
邵瘸子那時候心說我一個光腳的還怕你穿鞋的呀?他還想把手槍的事也說一下,趙宗彪搖頭示意,他才打住。見人武部的人,將信將疑,再沒有強硬的態度,謝副局長只好收兵繳令不提。
面對這一尷尬的結果,公社干部一個個相對無言,只恨得嘴青臉黑,咬牙切齒。
李得成點評說,我知道他趙宗彪有關系,區里周書記、縣里關同志都會拼命保他,我們和他斗,只有搞現在時。找個機會,痛打一頓,還不能出傷殘,否則,他自己,他周圍的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李得龍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們和趙宗彪矛盾已經激化,我看這場較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見李得龍、李得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張雲天笑一笑︰「你們看著辦吧,看他的造化了,他還是我的興子呢。只是,我那雲河兄弟這回虧大了點,連醫藥費也沒弄回來一分,好在沒成殘廢。呵呵。」
張雲河倒是真的沒有殘廢,但受傷的部位比較多,治療時間長,花錢多,受的痛苦大。沒有賴上趙宗彪,張雲天心里不忿,沒過多久,到底還是把譚支書撤職了,美其名曰退休,讓弟弟張雲河繼任。
這是有意做給趙宗彪看的,這樣,還是勉強讓張家人出了一口氣。